莫長安一直以爲,自己已經(jīng)做好心理準備了的,畢竟,媽媽已經(jīng)病了這麼多年。
從剛開始察覺到自己生病的時候,喬薇就對她說了,她說,“安安啊,我的女兒,媽媽病了,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好,甚至不知道有沒有可能會好?!?
莫長安記得當時自己就紅了眼睛的,而喬薇總是說得那麼清淺淡然風淡雲(yún)輕,包括自己的病情,所以在那個時候,她就對長安說了,“安安啊,媽媽總有一天會死的,得了這個病,或許會比其他人,死得更早一些呢,只是好在,我們已經(jīng)提前知道了,不是麼?所以,你不要難過,安安你可以從現(xiàn)在開始做心理準備,慢慢的,就不會覺得那麼難以接受了?!?
坐在車上,莫長安就一直在回想這一段記憶。
以前總不太會去想這一段,還以爲已經(jīng)淡忘在自己的記憶裡頭了,但是現(xiàn)在想起來,哪怕是媽媽當時的眼神語氣,都如同還在眼前一般那麼清晰。
安安,媽媽總有一天會死的,而你,還是會繼續(xù)好好的活下去。媽媽沒有什麼別的心願,你只要答應我這個就好了。
喬薇的聲音像是迴盪在腦子裡頭一樣,又像是迴響在耳邊。
莫長安只覺得腦袋似乎都被震得嗡嗡作響,一陣隱隱作疼。
她擡手按了按額角,只是那些回憶還是一直一直地涌出來,停都停不下來。
莫長安眉頭緊緊皺著,沈伯言側(cè)目看到她這個模樣,忍不住心疼,伸手就抓住了她的手,“怎麼了?臉色這麼不好。”
莫長安瞇了瞇眼睛,側(cè)目看向了沈伯言。
也就在這個時候,耳邊響起了一句話。
安安,媽媽只希望有一天哪怕我不在了,你還是會繼續(xù)好好活下去。
而且,如果可能的話,原諒媽媽吧。
原諒媽媽吧。
莫長安想到這句話來,當時並沒有多想的,可是現(xiàn)在想起來。
媽媽的意思,究竟是讓她原諒她生病了沒辦法繼續(xù)好好照顧她的事情,還是指後來發(fā)生的這一系列事情,這一系列她不知道的事情呢?
莫長安心裡頭有些難受起來,她從沈伯言手裡抽回自己的手來,輕輕拍著胸口。
只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蹦L安深深吸了幾口氣,“伯言,停一下車……”
沈伯言看她狀態(tài)不對,馬上就在高速公路緊急停車道上將車停下了。
匆匆下車想要給莫長安打開車門,可是還沒等到他過來,莫長安就自己拉開車門下車來,伸手扶在高速公路邊的護欄上,大口喘息著。
眼淚就這麼四顆八顆的掉下來,沈伯言看著她這個樣子,眉頭緊緊地皺起來了。
伸手就將她摟了過來,按在懷裡,“好了,好了,不哭,先不哭,別難過先,說不定沒有那麼嚴重,先別哭了好嗎?”
她的眼淚把沈伯言的心都扯痛了。
卻又不知道怎麼勸她纔好。
莫長安輕輕撫了撫胸口,平復了一下情緒,這才轉(zhuǎn)眸看向了沈伯言,“她如果就這麼死了,怎麼辦?”
“什麼?”
她忽然這麼問,讓沈伯言一怔,眉頭輕輕皺了起來,反問了一句。
“我都還沒有決定好要不要原諒她就這麼讓我無知無覺地矇在鼓裡,我都還沒有決定好,要不要原諒她什麼都不讓我知道,在我二十三歲這年才知道我還有個弟弟,我都還沒有決定好要不要原諒她……她如果就這麼死了,怎麼辦?”
莫長安深深呼吸幾口,“我甚至,最後都沒有和她好好說過什麼話,如果她對我最後的記憶就是上一次我對著她發(fā)火大吼大叫的樣子,怎麼辦?”
沈伯言將她緊緊擁著,“別怕,不會的,不會有事的,我們先去看了才知道,剛纔電話裡頭,醫(yī)生的聲音也沒有很緊急,你先別擔心。”
莫長安輕輕點了點頭,靠在他懷裡片刻,語氣才平復了不少,“好,那我們走吧?!?
沈伯言原本還不太放心的,但是上車之後,莫長安的情緒的確就穩(wěn)定了不少。
她的確是理智的,很快理好了自己的情緒。
臉上表情都平靜了不少。
車子一路開,總算是開到了醫(yī)院,在住院樓面前停了下來。
莫長安匆匆下車,和沈伯言一起朝著樓上去。
喬薇已經(jīng)被轉(zhuǎn)移到了重癥監(jiān)護病房。
一到ICU樓層的時候,她就抓了個醫(yī)生表明了身份,醫(yī)生也就馬上叫來了喬薇的主治。
“莫小姐,您來了?”
以前在療養(yǎng)科的時候,喬薇的主治莫長安是認得的,但是現(xiàn)在換科室了,這個醫(yī)生莫長安並不認識,但是很顯然醫(yī)生是認識她的,語氣很是客氣。
“你好?!蹦L安看了一眼他的胸牌,然後才繼續(xù)道,“邢醫(yī)生,請問我母親現(xiàn)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到我辦公室來談吧?!?
邢醫(yī)生這麼說了一句,就朝著辦公室方向指了指。
莫長安剛準備點頭,但是很快就朝著病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可以,只是……我能夠先去看一看我母親麼?還是ICU這邊閒人免入?”
“當然是沒有問題的,只是……喬女士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太好,您看了……恐怕不會太舒服?!?
畢竟ICU病房是那樣壓抑的地方,病人又都是危重病患,狀態(tài)都是會讓家人難過的那種狀態(tài)。
莫長安搖了搖頭,“沒有關(guān)係,她……狀態(tài)不好已經(jīng)這麼多年了,每次都不舒服,久了我也就習慣了?!?
邢醫(yī)生應了一聲,就讓莫長安和沈伯言一起去換隔離服了。
等換上了衣服,戴上了口罩,才走進了ICU去。
這裡頭沉悶而壓抑,每間病房都是單人的,裡頭都是很多的維生機器,很多的管子很多的線……
病人們都是不省人事地昏迷著……
莫長安一路腳步都沉重了許多,沈伯言也覺得這地方的氣氛很壓抑,可是卻也沒有辦法阻止莫長安想要見母親。
一直走到裡頭,喬薇的那個病房比其他的病房都要大些。
只是,除了大一些之外,其他的都是一樣的。
那麼多的機器,那麼多的管子那麼多的線。
而病牀上,一個消瘦的身形躺在上頭,昏迷著,口鼻都接上了管子,虛弱得……像是隨時會消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