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城位于皇家領地中央,相當于古國的京都,天京城便是柳氏皇族統領之下的首都。天界雖然不是武界那樣的標準古界,人文、穿著和用詞并不那么講究,但是大體天下分別行政上還是保留的些許古風。
車流不斷,人來人往,琳瑯滿目,足以扇瞎寒零見識不多的眼睛。她怔怔地看著窗外的一切,然后說,“我勒個去?!?
四天飛快流過,眼看比武大會的日子就要到了。寒零掏出口袋里的小本子,在屋中翻看著一張張小黃紙——這是一本普通的日歷,天界本來是有的,但是紙質不好,所以蘇樂晴就送了她一本看上去很是古典的小日歷本。
時刻半年,他們給她的印象還是那么清晰深刻,刻在她的大腦里,忘也忘不掉。
翻著翻著,突然心中一動——十二月十五號,就是今天。
她愣了愣,鼻頭猛然一酸,眼角頓時濕了。墨謙,三年了,你在哪里?你還好么?
當年和蕭家少年約定的時間恰好是十二月十五日,三年一晃就過去了。那個夜晚的少年,頻頻含笑,絲毫沒有殺氣的暴戾,他并不是赤眼殺神,他是一個頗有風度的少年。僅僅是一夜的交流,寒零能感覺的到,他是她的知己,是難有的知心好友。即便只有一夜之交,他卻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三年前的同一時間,得知蕭家被滅后她急得大哭,死活不肯呆在家里,拼命往外跑。君零無奈之下想盡辦法帶她去看了蕭家殘留的廢墟,遍地死尸,觸目驚心。她看得心慌,卻毫不嫌棄地在如山的尸體中翻了個遍,渾身血腥,萬幸的是,她沒有找到蕭墨謙的尸體。
她松了口氣。蕭墨謙不弱,他會活下來的。他會為了唯一的朋友活下來的。
一晃三年過去了,他在哪里?過的不知道好不好。她聽說皇家要求蕭家交出赤眼殺胚,承諾給他們無數好處。蕭家做了價值判斷,卻把他賣了——賣給了皇家。
之后,她不知道了。她只知道蕭墨謙從皇家逃了出來,之后,蕭家便滅亡了。一切蹊蹺和謎團堆在心頭,如烈火般炙烤著她的心。她的知音在生死線上,生死未知,她在遙遠的玄天山焦急地等待。如果他死了,她會后悔一生,后悔為什么不直接帶他走。
寒零嘆了口氣,期待與君零再會的喜悅也被沖淡幾分,當下推開房門,房外風蕭瑟,撩起她的憂愁和思念,寒零突然明白唐代的詩人離家千里的哀傷了,她并不為離家而傷,她掛念生死未卜的好友。
寒零轉了個彎,前面是沈流年的房屋。她抬手敲了敲門,房門便吱呀一聲開了,沈流年好看卻略顯憔悴的蒼白容顏迎上她。
“我,我出去走走,跟你說一聲?!焙愕偷偷氐?。
沈流年仔細地看著她的臉,心中也明白幾分,“好,注意安全。別走太遠了?!?
寒零抬頭,感激一笑——他也明白她的心思,所以沒有派人跟著她。她點點頭,“嗯,謝謝?!鄙蛄髂暌捕愀:惚亲右凰?,又想起了相別半年的他。前者是因為心思細膩,后者完全是因為熟悉。一起生活了十二年,要說天底下誰最明白寒零——不是父母,也不是知己蕭墨謙,而是君零。
寒零由君零一手帶大,她的喜好、習性、性格、處事方式等等,君零再熟悉不過。默契需要培養,而培養了多年。并不是因為知音,而是因為太過熟悉,寒零的一切可以說是融入了君零全身。君零熟悉她,她也熟悉君零。在一條巷子里,她在一頭,君零在另一頭,而她能感受得到他,那種熟悉的感覺,隔了一條街也隔不了兩心相通。
哥,我想你了。
那個時候說的如此兇狠,如此果斷,甚至帶著一絲拼命的味道,可終究是個小孩,還是思念——大海般的思念,波濤洶涌,永不停止。
寒零突然笑了笑,想起碧竹跟自己說的網絡用詞——裝逼??刹皇菃幔孔约翰痪褪窃谘b逼么?裝的很兇猛、很勇敢,事實上就是個小破孩,背后還是在猶豫。
不過,布萊斯他們四個人還好么?賽倫亞總比這里安全,希望他們過得好。
寒零扯了扯嘴角,無聲的笑了,希望找時間去看看吧。四個人雖然滿懷悲憤是典型的二十一世紀憤青拼命扯淡拼命吐槽,可是她挺喜歡他們的——他們總是給她帶來驚喜。
卡奇曼大少爺有沒有追到蘇美女?聽說他追了兩年死不悔改死不放手。
小竹和鴻古進展怎樣?兩人的“奸情”還是君零告訴她的……
君零,又是他。寒零抓抓腦袋,自己的生活里處處都是他的身影,回憶什么事情都會和他扯上關系——他從未離開她。
不過,見了又如何?
見了她依舊不能跟著他,見了再分別卻會更不舍得。她必然會選擇放棄奮斗,繼續跟著他。那她的誓言豈不是作廢?她的努力豈不是白費?如此一來,還是不見好??墒遣灰娪植恍?,她太想他了。
天知道她有多想他。晚上沒有人摟著她,低聲哄她入睡;沒有人一早上起來,親手為她梳洗;沒有人領著她,四處游玩。沒有人,沒有人。
她思念他溫柔的笑容,思念他身上的清香,思念他護在自己身前,思念他永遠對她張開的懷抱,她思念他的一切。好比她和他是一體了,硬生生地撥開,讓她無法忍受。
這是煎熬,這是煉獄,這是生不如死。
習慣了就覺得普通,不習慣了反倒開始珍惜。
她曾經對他寸步不離感到不耐煩,現在卻格外懷念。
寒零走在大街上,俏麗的容顏讓路人回頭看瞅幾眼,但是她雙眼無神,跟丟了魂一樣,這不符合他們的美學。她看著茫茫人海,面前便是雄偉的大門,就像書本里寫的凱旋門,那么高大。后面便是比武院,可容納萬人的大院,中間是高臺。很多人在里面來回穿梭,他們在準備本次的比武大會,就像武舉。
她快步上前,站在隊伍末端,門前是幾個士兵,不停地抬頭詢問,較為親切的面容上卻紛紛帶著幾道疤痕,顯然是在戰場上留下的。天界略偏封建社會,但是并沒有所謂的帝王無限,下人螻蟻,除了最高等的人物外,差不多人人平等——沒有奴隸。
士兵埋頭猛寫,他們負責本次比武報名,三天下來人流似海,他們寫的手都抽筋了。
寒零年幼,十三歲的她雖然高挑,但終究太矮,站在人群中格外顯眼——其一,是個女孩。女人報名是有的,但是不多,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男人,女人格外稀少。其二,是個女娃娃。十三歲的小屁孩來湊什么熱鬧——這是大部分人的想法。十三歲在他們的概念中還是嬌小該呵護的小崽崽,出來參加比武大會——奇葩!
所有人便用詫異的目光紛紛看向這個漂亮的小女孩。
高喝聲猛然想起,震得寒零耳膜生疼,她暗罵一聲,“靠,破鑼嗓子。”
“太子到!”
寒零腳下趔趄,差點沒摔倒,我勒個去!柳如鑫!!
她驀然回頭,卻見男子立在數米之外,冷然注視著人群,眸色淡然而無情,他一襲金袍穿得高貴而亮眼,惹得周圍的人紛紛驚愕,驚嘆聲和尖叫聲迭起——寒零拼命捂著耳朵。這些打算參加比武大會的人都讓出一條道來,然后齊刷刷地跪在地上。
柳如鑫,那個曾經和該死的大長老密謀害死她的混蛋!
眾人跪倒,連登記的士兵都丟下筆趕緊跪下,站著的只有柳太子和他的貼身護衛。不,還有寒零。
想要寒零跪?癡人說夢!寒零這輩子第一跪就是半年前對著娘親,而此外,她不再跪!君零當年對她說的話她謹記,在外人面前,死活不跪!
寒零想得很清楚,能讓她隨隨便便就跪的只有哥哥。
對著哥哥,跪又何妨?
護衛顯然看到了站立不動的寒零,眉毛立刻擰在一起,怒喝一聲,“區區一民女,見了太子,為何不跪?!”一片的平民抬眼憐惜地看了看這個不知好歹的女孩,別仗著自己年齡小就不懂禮儀啊小姑娘。
柳如鑫轉眼,他微微一怔,他聽說了她離開玄天家族的事情,卻沒想到居然來了天京城參加比武大會。還在這里相逢,半年,她經歷了什么?
這聲音穿云裂石驚天動地,寒零捂住耳朵,兄弟你嗓子不要了?
聽他吼完后,寒零才放下手,不為所動地淡然微笑,笑容可掬,滿臉鄙夷,“你滾啦,不過是太子,還輪不到我屈膝?!?
眾人嘩然,紛紛避開她這個……大逆不道、以下犯上、不懂禮儀、絲毫沒有大家閨秀風范的……小姑娘,原本可憐的眼神也變得略帶鄙夷和不屑。
護衛氣得臉色發青,卻只見寒零絲毫沒有反應,繼續笑道:“我這輩子只跪三個人,第一,我哥,第二,我爹,第三,我娘??上慵姨硬辉谶@三個人之中哎?!?
護衛猛然跳起,怒紅騰騰,長槍一揮,眼看就要劈下。柳如鑫突然伸手一攔,面不改色,盯著她的眸子亮了亮,泛起少許笑意。
半年不見她愈發精致漂亮,渾身如雪,毫無瑕疵,“不跪可以,也沒要求你跪,報上名字!”
寒零翻白眼,丫丫的你這是在戲弄我么?
她清了清嗓子,毫不畏懼地對上他的雙眼,張開雙臂,快活而爽朗地高聲大笑道:“我叫君九兒!記住了!”
柳如鑫愣住了,他沒有想到少女會如此果斷地報出所謂的……外號?君九兒,他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但不知道她毫不猶豫。女孩這么小,在外獨自闖蕩么?對她來說,君九兒怕是要比寒零重要得多。
他微微一笑,天光失色,風華絕代,連眾生都被他笑得失了魂。不愧是天界八杰,只可惜經過君零折磨的寒零不會被美色吸引?!昂?,我記下了,君九兒!”
他微微轉身,對著一個趴著的士兵大喝一聲,“寫!”
好一個君九兒!君零,你聽見了么?你的女孩,在數百人的目光之下,赫然報出了三個字。
寒零站在櫻花樹下,抬眼觀看。在城門前轟轟烈烈地一鬧,讓所有人都記住她了,不少人不管她是個孩子便對她譏諷一番,她撇撇嘴,抬腳就走。
本姑娘在沈流年的折磨下度過了半年,一身毒功怕你不成?當初沈流年給的九影功和借力打力她練的爐火純青,運用自如。之后沈流年又教她輕功、毒功,她練的花樣百出,就連沈流年都對她贊口不絕。
櫻花樹是天界少有的,聽說人界的日本有好多櫻花樹,找個時間去偷一把回來。風吹動,卷起幾片花瓣,飄然落下,她一伸手,一邊花瓣落入掌心。
身后的喧鬧與世隔絕,她拋之于身后,不為其顧慮。她深深地思念著,以至于徹夜心痛,揪心般的煎熬。
過了很久,她丟下花瓣,撇嘴——靠,太煽情了。
身后突然多了一分氣息,如此熟悉,如此陌生,即便是沒有看到容顏,也覺得心頭猛然一顫——如此高華,如此馥郁。
身后是一片驚嘆和叫聲,能有如此人氣的,怕又是天界八杰之一。她卻猛然愣住,徹底怔住,呆呆地,甚至忘了回頭。
男子低沉略微沙啞的聲音傳來,因不確定和狂喜微微顫抖。
“九兒?”
!!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這一只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