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智在大雄寶殿頂上觀看,一根甘蔗也已經嚼完,身子一晃,跳下大殿,三兩下擠到子明方丈身邊,也不管地上邋遢與否,一屁股坐在地上。
子明方丈一低頭,瞧見坐在地上的靈智,登時一驚,低聲道:“老祖宗,您老人家怎么來了?”
靈智漫不經心的道:“寺中出了如此大事,老衲能不來么?”
子明方丈臉上一紅,道:“弟子無能,以致這幫邪門外道打上了恒山之上?”靈智一擺手道:“無妨無妨,老衲正嫌悶得慌。況且咱們尋常哪里有這等鍛煉弟子的機會,且放心瞧著。”靈智說道這里,頓了一頓,埋怨道:“你小子比起你師傅來,差得可不是一點半點,他在你這個年紀,早已突破了。老衲如果沒記錯,你卡在最后一步已經有四五年了吧?”
子明方丈聞言,臉上慚愧之色更甚,先是艷羨的瞧了師尊智欣禪師一眼,又小心翼翼的道:“弟子如何能跟師尊他老人家比?”
靈智翻個白眼,低聲罵道:“沒出息的東西,論天資論恒心,你一點兒也不差,差就差在這個心境上面。若是你一輩子覺得比不上他,難道你便一輩子不突破了?等這事過后,你給老衲好好的閉關一段時日,這些俗事先扔給子聰他們幾個小子處理。”
子明方丈如何聽不出他話語當中殷切期盼,當即重重點頭。二人閑聊了幾句,隨即將目光放在場中,凝神觀看起交手的四人來。
靈智瞧了數招,見白鹿雖然開始占據上風,卻始終沒辦法一舉將辛然擊敗,忍不住出口道:“敵不動我不動,敵一動我先動。”聲音直接越過眾人的交談聲傳入白鹿耳中。
白鹿聞言,一側頭瞧見坐在子明方丈身邊的靈智,眼中閃過一抹激動,深吸了一口氣,凝神應對起來。他自然知道適才老祖宗這句話是在指點他,因為,敵人在進攻時,其弱點必顯,故不若讓對方先動,才乘其弱點之際於以攻入,則可一舉而敗敵。且鶴形拳之防守架式或是跟敵人正面相對,令敵人感到自己處處被鶴形拳的使用者所洞悉先的心理威脅下顯露懼態而消失戰意;於是鶴形拳的使用者便可乘虛而襲擊,使對方未戰先敗。
陽頂天等人聽見靈智出聲之后,白鹿招式更見沉穩,不由得心中詫異,齊齊往他瞧去。見不知何時多了個魁梧的灰袍老僧,正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一行人,眉頭微皺。黛綺絲見對方肆無忌憚的打量自己,心中微怒,暗道:“這老和尚好生無禮。”若非瞧他眼中只有好奇而無淫邪,按照她的脾氣說不得揚手就是一把金花鏢。
大林寺不少僧人一見靈智,眼中均露出狂熱之色,望向陽頂天等人的目光更加的不屑。也只有覺遠禪師等人年歲不低,養氣功夫了得,這才臉上無甚變化。覺心禪師對靈智眼中閃爍的灼熱甚是不解,心想:“師傅他老人家這是怎么了?一群小孩子打架有什么好看的?難道他是因為太無聊了?”他左思右想,哪里猜得到靈智對于明教眾人的異樣“感情”,只好搖搖頭,將腦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甩開,閉目養神起來。
此刻白鹿與辛然二人的斗爭已到了白熱化,白鹿蒙靈智指點了一句之后,穩打穩扎,并不計較一招一式之間的勝負。反觀辛然則狼狽得多,他本擬以如意擒拿手法制服對方,空手和白鹿拼斗一場,誰知對方手上功夫一點兒也不弱于自己,往往招式還未用老,便忽見一只白晃晃的拳頭迎頭砸來。辛然情急之下,在空中打個筋斗,倒退落回。總算他身手矯捷,饒是如此,雙肩也各挨了一拳,十分狼狽。
辛然驚魂甫定,正要再次搶攻,忽然不少僧人“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只見陽頂天皺起眉頭,子明方丈等人似笑非笑,各人神色都甚為奇特。辛然不明所以,心中愕然,一陣微風吹來,下身頓感一涼,低頭一瞧,這一驚非同小可:原來腰帶不知何時已被對手扯斷,適才翻跟頭之時還無甚影響,此刻一站定,褲子按照慣性往下滑落。饒是他提得快,也露出了一雙毛絨絨的大腿。
辛然雙手提著褲頭,一張臉漲得通紅,心中恨極了白鹿。在場就黛綺絲一個女的,她雖然見多識廣,但是瞧見這一幕卻仍羞紅了面頰,低聲啐了一口,側過頭去。周顛為人瘋瘋癲癲,望著辛然笑道:“咱們可沒有多的腰帶,這該如何是好?”他此話一出,眾人再也忍不住了,齊齊轟笑起來,全然不顧辛然鐵青的臉色。
最后還是子明方丈吩咐一個小沙彌尋來一根腰帶,辛然這才免去尷尬。不過經過這么一遭,他一張臉可算丟盡了,也沒有了繼續動手的勇氣。此刻五位掌旗使敗了四個,只剩下顏垣一人在撐場面。
他環視一圈,見其他四位兄弟都已經敗了,不免心中焦急。他知自己即便勝了,算起來也是明教敗了,不過能勝一場總好過全軍覆沒,當即虎吼一聲,手中鐵鏟舞成一團,帶出漫天鏟影朝翎鶴劃去。他仗著兵刃奇特,逼得翎鶴連連倒退,不停閃避。
翎鶴此刻心中十分惱火,眼見四位師兄已經干凈利落的勝了,反觀他自己卻給逼得不住后退。不是他武功不如對方,想他勤練鶴戲,更是日夜觀摩白鶴形態,獨創一路“白鶴拳”,論資質還要在黑虎等人之上。他創的這“白鶴拳”要旨在于:見力生力,見力化力,見力得力,見力棄力,注意不注氣,注氣不注力。奈何對方仗著兵刃奇特,讓自己根本無處借力、化力,你教他如何不憋屈?
翎鶴又閃避了一會兒,情急智生,直沖而前,“白鶴亮翅”、“急掠為食”,兩記急攻,仗著身形靈便,乘對方力道一緩,已然搶到顏垣西首,右手朝他當胸啄去。
顏垣一側身讓開,右手鐵鏟急舞,連使“云橫秦嶺”、“云收兩散”,兩記厲害刀招已經遞出,兩招緊接,便似一招,鏟刃帶起凌厲的氣勁朝翎鶴而去。翎鶴這回不再后退,他打定主意要立馬分個勝負,微一側身,避開對方招式最凌厲之處,左手一抬,先架住他右臂,右手如鶴嘴般,繞到他后北,朝他風門、夾背、附分、魄戶等要穴啄去。
顏垣猜到他用意,心知倘若被啄中,只怕半邊身子都不能動了,如何肯讓他得逞?不過此刻右臂被他擋住,一時間不能揮舞手中鐵鏟,眼珠一轉,竟走險招,和身下撲,既避要害,又揮鏟狠劈,劃向他右大腿,這一記是罕用刀招,本為沙場上步兵對付騎兵的招式,砍的乃是馬腿,名為“下斬馬足”。顏垣將之改動幾分,變為一招專攻敵人下三路的妙招。
翎鶴大驚,忙索腿閃避,卻仍慢了一步,鏟刃貼著皮膚劃過,僧袍裂開一道長長的口子。翎鶴深深的忘了顏垣一眼,心知若非對方在最后關頭收回兩寸,只怕這條大腿不保,當即雙手合什,對著顏垣道:“阿彌陀佛,施主,貧僧輸了。”
聽到翎鶴認輸,陽頂天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笑容。不過隨即一想到麾下那四位敗了的掌旗使,那絲笑容霎時間消散得無影無蹤。陽頂天張張嘴想要說點什么,莊猙似看出了他的為難,當即對著子明方丈道:“方丈大師,咱們五兄弟輸了,愿賭服輸,任憑貴寺處置。”
聞蒼松也道:“不錯,不錯,咱們輸得起,說罷,是要咱們念經還是吃齋,咱們哥幾個都依你。”
唐洋三人雖未說話,不過他們卻直接以行動表明了立場,便是勝了翎鶴的顏垣,也陪著他們站到一塊兒。
子明方丈見他們五人義氣深厚,單掌合什,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既如此,五位居士也按照殷居士的處置來罷,只要抄完十部佛教,便可隨時下山。”說完,又吩咐一個小沙彌領著五人來到先前殷天正所呆的那處大殿當中,跟著那名老和尚抄寫佛經。
子明方丈又瞧著陽頂天問道:“陽教主,接下來要如何比?本寺都接著。”言語當中蘊含極大的自信。
陽頂天轉首同黛綺絲等人商量片刻,最后將目光齊齊落在楊逍身上。楊逍心中一嘆,他其實很不愿意同大林寺為難,奈何如今身居明教光明左使之位,于情于理都得斗上一場了。楊逍身子一晃,來到場中,對著子明方丈等人一抱拳道:“明教光明左使楊逍,領教貴寺高招。”
便在此時,靈智極為不善的盯著他打量了片刻,沉聲問道:“小子,你姓楊?楊過是你什么人?”
楊逍瞳孔一縮,眼神閃爍兩下,不敢與之對視,只道:“這位大師,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靈智冷哼一聲,道:“臭小子,不說是罷?一會兒可別哭。”說完,眾人眼前一花,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人已經來到了楊逍跟前,就朝他肩頭按去。楊逍大駭,忙展開身法閃避,那只擎天大手卻依然緊緊隨性,任憑他如何變幻身形也沒用。眼見楊逍就要被靈智按住,陽頂天終于回過神來,一抬手,對著靈智便是一掌,正是“大天九式”。
靈智隨手一揮,震退陽頂天,猶如捏小雞崽一般捏住楊逍,這才望著陽頂天冷冷的道:“小子,你不知道‘大天九式’是我創的么?竟敢拿它來對付老衲?”
韋一笑等人見狀,怒喝道:“放下楊左使。”話音一落,身子一晃,來到靈智左側,對著他便是一招“寒冰綿掌”。
他與陽頂天二人對靈智一出手,在座僧人齊齊暴怒,至少有八道凌厲無比的“火焰刀”刀氣對著二人當空劃去,另有十余道掌力指力帶著哧哧的破空聲對著二人激蕩而去。
眼見二人就要斃命當場,靈智身子連晃,一手提著楊逍,一手抓著陽頂天極為迅速的閃到一邊,至于韋一笑,則被靈智一腳踢在屁股上,飛出刀氣指力籠罩的范圍。再瞧二人先前站立處,已是一片狼藉。
靈智環視一圈,大聲罵道:“你們這群小和尚,一個個這么激動干嘛?傳揚出去,人家只會說咱們大林寺欺負小孩子。若非老衲反應快,這兩個小娃娃只怕早已成了肉醬了。”
慧元禪師訕笑兩聲,道:“祖師爺,徒孫這不是被這兩個小子氣糊涂了么?竟然敢對您老人家出手。”
至于覺遠禪師等人,一個個神色訕訕,暗道自己養氣功夫不足,心想以師尊他老人家的修為,這兩個小子哪里能夠傷得了他?
黛綺絲、范遙等人一個個張大了嘴巴,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知道原來大林寺這幫和尚一直在陪他們玩。不說別的,便是剛剛出手的那數十人,任何一個都足以橫掃除陽頂天外的明教其他人。
陽頂天此刻心中震撼無比,他適才那一掌雖說沒用上全力,卻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抵擋的。可是眼前這個和尚,只不過隨意的一揮手,非但將自己的掌力震散,自身更是一點兒影響都沒有,一招之間便制住了楊左使。要知道楊左使武功雖然比不得自己,卻也是一流高手,整個明教上下能勝過他之人寥寥無幾。等等,這個和尚剛剛說什么?大天九式是他創的?怎么可能是他創的?
陽頂天眼神閃過一絲迷惑,極力的回想適才的情形,他剛被這和尚隨手震退,便有數道凌厲的氣勁對著自己而來,那一刻,真真是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緊跟著眼前一花,人已經不知道何時到了三四丈之外。
靈智見陽頂天依舊一副懵然的樣子,一巴掌拍在他腦門頂,道:“小子,回神了。你給老衲說說,你這‘大天九式’是從哪里學的?老衲可是記得十分清楚,當年我只交給了完顏萍那個小丫頭。”
陽頂天頭上吃痛,待到聽清靈智的話語,眼睛一下子睜得老大,問道:“這位大師,您認識我外祖母?”
靈智恍然大悟,點點頭道:“原來你是她的外孫,如此一來就說得通了。這么說,你跟這個臭小子還是表兄弟啦?”說完,一指被提在左手之上的楊逍。
陽頂天瞪大了雙眼,驚呼道:“什么?”誰知,靈智又是一巴掌拍在他腦門頂,罵道:“虧你還是一教之主,連自己手底下人的底細都不清楚。”說完,又對著楊逍冷冷一笑,道:“小子,老衲給你一個機會,說,你是怎么從百花谷偷跑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