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夏府再往北的官道上,不時也有商隊路過,不過來往商客無不對眼前一幕感覺好笑:一匹健碩的白馬馱著大小包袱,橫插著一根九環錫杖,後面跟著一頭矮小的青色驢子。一大一小兩個身穿淡黃色僧袍的和尚,卻偏偏有馬有驢不騎,要跟在它們後面奔跑,你說傻不傻?
費老三趕著馬車,瞧著這兩師徒,忍不住大樂,他可是瞧了至少小半個時辰了,這兩個和尚一直跟在馬後面跑著,你說怪不怪?
車廂內突然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費叔叔,咱們還有多久纔到?”
費老三聽見馬車內那個聲音詢問,忙回道:“小姐,快了,再有三日路程便到了。”
車廂內‘嗯’了一聲,便沒動靜,費老三一遍趕著馬車,一邊瞧著那一大一小兩個和尚,不知不覺,已過了邊關,人煙漸漸稀少,沿路苦寒,滿是戈壁荒野。
覺遠感覺肺部一片火熱,忍不住出聲道:“師傅,師傅,實?實在是跑不動了,咱們?咱們歇一歇吧?”
覺遠施展輕功吊在覺遠身後,不緩不急的道:“笨蛋,爲師教你的神功白教啦?昨日都跑了一個時辰之後才喊累,今天可是才半個時辰,怎麼?現在知道武功高強的好處了吧?你看爲師,一路上也是這麼跟著你,爲師爲何不累?”
這路上便只有靈智師徒,以及費老三那輛馬車,師徒兩個的聲音更是時不時的傳入費老三耳中。聽到靈智說什麼“神功”,費老三這才恍然大悟,感情這兩個原來不是傻子,人家只是故意練功而已,至少這練功的法子奇特了一點。
覺遠心中暗暗叫苦:“我的好師傅啊,昨天是一個時辰不錯,但是您老人家說什麼‘玉不琢,不成器’,今天非得在我腿上綁了整整十斤沙袋。天啊,那可是十斤啊,不是十兩。”不過這話覺遠是萬萬不敢說出來的,因爲他知道一旦說出來,情況只怕更糟,自家這個師尊,總有辦法反駁你,讓你悶聲吃下一個個大虧。
覺遠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對著靈智道:“師傅,弟子如何敢和您老人家相比,弟子功力淺薄,自然會累啦。”
靈智點點頭道:“這話倒也中聽,只不過,功力淺薄才更要苦練,恩,再堅持一炷香的時間便休息吧。”
覺遠欲哭無淚,呆滯的望著靈智道:“師傅,您乾脆殺了徒兒吧。”
靈智道:“好了,不要露出這幅表情,仔細挺好了,凝神靜氣,氣走紫宮、中庭、關元、天池諸穴,而後歸於丹田,爲師相信你,你可以的。”
原本費老三眼光六路,耳聽八方,一直凝神靜聽靈智師徒二人的交談,聽到“凝神靜氣”這幾個字時,聲音倒好清晰,但是中間有幾句突然聽不見聲音,等到後面“爲師相信你”這裡起,聲音又洪亮如初。若非費老三一直瞧著靈智嘴皮子在動,只怕還當靈智根本沒出聲。但是明明開口了,爲何聲音傳不出來,費老三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其實,費老三在觀察靈智師徒的同時,殊不知靈智也在觀察他。這趕車的費老三還好,四五十歲的漢子,不通武功,頂多算有兩分見識,但是這馬車內部的女娃娃,可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任她僞裝再高明,在靈智龐大的感知下,也無所遁形,儘管她一身內力已經龜縮在丹田深處,但仍不可避免的泄漏了一絲氣機。他剛剛跟覺遠將的這幾句涉及到“九陽神功”裡面高深的運氣法門,靈智自然不能讓她聽去了,所以使了個“傳音入密”的功夫,當中的道理,哪裡是費老三想得通的?
覺遠依言運氣,丹田當中的那一小團九陽真氣飛快的遊走幾大穴道,原本疲憊的身軀不知從哪裡又生出一股子氣力,沉重的步伐竟然又能夠邁出。覺遠咬牙堅持,每到堅持不住之際,便按照靈智傳授的法門運轉內功,很快一炷香的時間便過去了。
這時,靈智一個閃身,飛速的從後面繞到馬上,拉住繮繩,同時對著覺遠道:“把沙袋取下,再慢走幾十步,然後再上驢。”
費老三使勁的擦了擦雙眼,怪了,這大和尚明明還在後面的,幾時上了馬?難道我費老三真的年紀來了,老眼昏花了不成。
靈智施展情況,閃至馬旁,然後翻身上馬這一幕,給馬車裡的人瞧個正著,不過此時靈智將全部心思放在自家徒兒身上,全然沒理會其他。
覺遠早已累得口乾舌燥,三兩下取下沙袋,跑到青驢跟前,就要喝水。
當他取下驢被上的水囊一瞧,眼中忍不住露出失望之色,原來他那個水囊早已空癟,此時又哪裡有水喝?
覺遠舉著空水囊,對著靈智道:“師傅,你那還有水麼?渴死我啦。”
靈智一拍馬背上的羊皮水囊,尷尬一笑,道:“這個難咯,爲師這裡也沒有了。”
便在師徒二人爲難之時,費老三提著一個鼓脹的水袋,來到靈智身前,道:“這位?這位大師,如不嫌棄,便讓小師傅喝這個吧。”
其實費老三心中也暗自詫異,明明自家的水也不多,爲何小姐要分出一袋出來送給不相干的人,還要千叮萬囑一定要對這個大和尚客氣點。
靈智一愣,瞧了費老三片刻,才合什道:“阿彌陀佛,多謝這位施主了。”
覺遠見到費老三遞過來的水袋,連忙打開,仰頭喝了一大口,打了一個飽嗝,而後才長舒一口氣。
靈智斥道:“還不快謝過這位施主。”
覺遠這才意識到剛剛的失禮,小臉憋得通紅,對著費老三行了一禮後,道:“小僧多謝了,施主您好人必定有好報。”
見到覺遠彎腰行禮,費老三連忙伸手扶起覺遠,道:“使不得使不得,要謝的話也是謝我家小姐,小老兒可當不得小師傅如此大禮。”
覺遠頗爲執拗,聽得費老三如此說,非要親自跟馬車內主人親自道謝,費老三見他是個小孩子,猶豫片刻,也自由他去了。
覺遠跟著費老三走到馬車跟前,先是拜了一拜,而後道:“阿彌陀佛,施主心地善良,小僧特來道謝。”
馬車廂內,沉默片刻,一個極爲好聽的聲音傳入覺遠耳中:“小師傅不必多禮,出門在外,自然是?多一個朋友?比較好,再說,區區?一袋水,不值一提,咳咳。”
說完這幾句,好似耗費了極大的精力一般,聲音越來越低,甚至忍不住咳了兩下。
覺遠起初聽見她的聲音,只覺得生平再也沒有比這個好聽的聲音了,後面見她聲音斷斷續續,又咳嗽,似是心肺有毛病。這些時日裡,他專研醫書比武功還勤快,什麼《黃帝內經》、《華佗內昭圖》、《王叔和脈經》、《孫思邈千金方》、《千金翼》、《王燾外臺秘要》等等醫學經典,他都一頁頁地翻閱過,否則靈智也不會想方設法哄著他練武。
覺遠道:“這位施主,小僧瞧著你好像有病在身。爲何不多加修養,還要跑到這苦寒之地來呢?”
他天真爛漫,想到什麼就問什麼,這一問,只把馬車廂內人問得啞口無言。
良久才道:“小師傅,你如何?如何得知?得知我有病在身?”這聲音充滿了激動,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覺遠道:“小僧這些日裡倒是讀了幾部醫書,施主,你說話中氣不足,似?似乎是傷了心肺。”
覺遠說完這一句,車廂內陡然伸出一隻纖纖玉手,一把將簾子拉來,露出一張傾城的容靨出來,眉目如畫,綽約逸態,只是臉色蒼白,平添了幾分嬌柔。
覺遠從小在少林寺長大,從來沒見過女人,更別說這等天資國色,沉魚落雁的美人兒了。覺遠一時間只有一個念頭:“這莫不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不成?”
來人見覺遠這個小沙彌都被自己的絕色容顏所惑,心中大是得意,嫣然一笑,露出一個魅惑衆生的笑容,道:“小兄弟,既然你能夠看出姐姐有病在身,那你能幫姐姐瞧瞧麼?”
覺遠見到這傾城一笑,又聽得這溫聲軟語相求,不顧自己醫術未到家,一咬牙,心道:“這些日裡看了這麼多醫書,所看的醫書之中,每一部書中都道,醫者須有濟世惠民的仁人之心。再說,這位姐姐心地如此好,瞧見你渴了便送你水喝,你萬萬不能見死不救。便是醫不好這位姐姐,那也無法可想,不是還有師傅在麼,他老人家那麼大的法力,一定可以的。”
當下走進一步說道:“這位姐姐,小僧醫術不佳,也只有勉力一試了。不過,我師傅靈智,他老人家醫術勝我百倍,想來定能治好你的。”
那女子聽到“靈智”二字,激動得微微顫抖,不過隨即將喜色收斂下去,款款伸出右手,道:“小兄弟說哪裡話來?你快快給姐姐我瞧瞧吧。倘若天幸得救,也是我的運道。”
覺遠見到她毫不避諱的將手伸過來,心中含羞,面色通紅,雙手顫抖,心中一番天人交戰之後才戰戰兢兢的將手指搭在她寸關尺處,細細的感受她的脈搏跳動。
良久才猶猶豫豫的道:“姐姐陰維、陰蹺二脈氣息勝過常人,但是陽蹺、陽維兩脈卻虛弱至極,導致體內陰氣過剩,陽氣不足,以至於精力不濟?可是,這?這跟小僧在醫書上所瞧的不大符合,姐姐,小僧本領低微,也只好喚過我師傅他老人家來瞧吧。”
說完,扭頭跑到靈智跟前述說緣由。
殊不知,女子心中委實驚詫莫名,她乃是棉綸師太的關門弟子,喚作柳映嵐,精修一門“素女功”,得罪了那“黑風雙煞”,被其傷了心脈,更連累棉綸師太也遭了他夫妻二人的毒手,自己更是逼得不得不遠遁塞外。她雖不明醫理,但師尊曾傳過她點穴、解穴及轉移穴道之術,各處穴位她倒知之甚詳。本想憑藉本門“素女功”緩緩修復內傷,卻不曾想那銅屍陳玄風一手“催心掌”狠毒無比,自己只是被略微掃中,便傷了心肺,兼之掌力陰寒,而自身內力性質亦是屬陰,寒上加寒,導致體內陰氣過剩,陽氣不足。
一開始她不經意間見到靈智顯漏一手高明的輕功,這才起了結交的心思,此時聽得覺遠所說,靈智乃是其師傅,瞧著覺遠也不過十一二歲的光景,竟然能夠瞧出她體內的大概,委實難得。管中窺豹,可見這靈智上人是何等厲害的人物,果真是盛名之下無虛士。
靈智走近馬車,只瞧了柳映嵐一眼,心頭大震,這乃是他自穿越以來遇見的最漂亮的女子了,饒是以他此時的見識武功以及深厚定力,也忍不住喉間燥熱。
靈智緩緩壓下心頭雜念,對著柳映嵐道:“阿彌陀佛,聽劣徒所言,施主身有不適,可否有用得著小僧之地?”
柳映嵐連忙掙扎著爬起身來,對著靈智拜道:“晚輩柳映嵐,見過上人。上人容稟,晚輩原本乃是棉綸師太門下,可恨那黑風雙煞,拿活人練邪功,被家師撞見,一場大戰,家師也遭了他們的毒手,若非家師臨時之前纏住他們,只怕晚輩?”
說道這裡,柳映嵐早已泣不成聲。
靈智聽完,驀然無語,心中升起一股子對黃老邪的怨念。你說你,爲了區區一本《九陰真經》,不僅害死了老婆,更是造就了一雙大惡,非但不檢討自己,反而將怒火發泄在其他幾個徒兒身上,完了一門心思宅在桃花島傷神,任由黑風雙煞在江湖上作惡。他奶奶的,要是你早早的追拿他二人,日後哪裡還有這麼多事情發生?
柳映嵐不知道靈智思緒飄得老遠,只當他哀悼自己的師尊,心中免不了升起一絲感動。
良久,只聽得靈智問道:“你可是中了他們的‘催心掌’?”
柳映嵐連忙點頭,道:“不錯,還望前輩大發慈悲,救晚輩一救。”
靈智道:“你且起來,小僧斷然不會袖手旁觀。”
說完,伸手在柳映嵐腕脈上一搭,說道:“你只是中了‘催心掌’的些微掌力,本來算不了什麼,只是你中掌後使力太多,又妄自驅動一身陰性內力驅寒,如此以寒制寒,導致寒上加寒”
柳映嵐聽得靈智將她體內情形說得分毫不差,心生欽佩之下不免惴惴不安,脆生生問道:“前輩?晚輩可還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