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李屋, 其余全部人都怔在當場。那兩顆雞蛋明明是煮熟的,舒仰跪在上面怎么一點也不喊痛?照理說膝蓋部分是會很痛的吧?小靨張大的嘴巴閉上之后,馬上繼續奔向李屋, 對著李屋的臉又是摸又是拍的, 上下再仔細打量一遍, 絮絮叨叨之中帶著哭腔和擔心:“姐, 這三天你都在哪兒呀?落水之后我們大家沿著水源找過, 都不見你影子,小靨心中擔心著急,可余大哥不讓我去水邊, 怕會出什么意外。可是在家里又不是辦法,萬一你出什么事情, 我怎么有臉去見少爺?”
小猴子才跳入李屋懷里, 馬上又跑走了。李屋被小靨扳過身子后, 把視線從舒仰那邊轉過來,身子前傾抱住小靨:“小靨最傻了。”這個小姑娘散發的溫暖, 從來不曾缺失,像這樣子輕輕抱著她,感覺就有了依靠,有了寄托。在水里掙扎的絕望,在山洞中孤單的迷茫, 以及往日被夢靨所困的種種, 只要有這個女孩子在身邊, 就覺得一切仿佛都是可以戰勝的。她, 就像家人一般的存在;她, 又比誰都要了解自己。
小靨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在李屋脖頸處羞赧地縮了縮腦袋:“姐, 拍背這動作很厲害吧?”李屋正沉醉在友誼萬歲的頌歌里,冷不丁聽到小靨突兀的發問,身子扳正看了看她,隨后抬起手放在她額頭:“小靨你沒事吧?”
小靨沖她粲然一笑,再朝院中方向努了努嘴:“喏!余大哥拍背的姿勢……”李屋順著她示意的地方看去,只這一眼就“噗……”的一聲噴了出來。
舒仰整個人撲倒在地,剛才的雞蛋已經不見蹤影,他的四肢在地面上一彈一彈的。而旁邊就是余昭原拍著小猴子的背,那小猴子嘴里滿是連殼帶肉的雞蛋,吃的太急嗆到連翻白眼。綜上所述,案件的發生是這樣子的:李屋進門,小猴子飛撲之后,發現舒仰竟然攀登在自己的食物之上,便不顧往日情意急忙反撲奪取政權,為了及早標屬所有權,小猴子生吞兩顆雞蛋后幾乎奄奄一息,余昭原伸出仁愛之手適時給予挽救。
李屋意識到院中聚集了很多人,掃了一眼發現五臟俱全,親友滿堂。除了余昭原和小靨,院中還站著小尼姑和掌門人,郭大叔以及三個伙計。她拉著小靨走向郭大叔:“郭大叔,讓你們大家擔心了,現下您看我這不是沒事兒嘛。”說完還擺出一副甜美可人的笑容。
“掌柜,自當日你落水之后,大家伙連夜往下游找去,可是都沒什么結果。大家雖然擔心,可是又只能干著急,現下你終于回來了,我……我……”說著說著,一向被當作長輩的郭大叔眼睛也紅了。
李屋心中感動,只是相處幾個月,便能有這般深厚篤定的情誼,著實珍貴:“郭大叔,讓你們擔心了……大家一切都好嗎?”
小靨拍拍她的手背笑道:“大家都好都好,就是店門關了好幾天,不知道你這老板心疼不?”說完還拿眼角瞅了她一眼。
小尼姑站在掌門人旁邊伸出手抓住李屋的裙角,挺了挺矮小的身板兒插嘴道:“掌門人說要等你回來……”那老掌門人迫不及待地眉開眼笑:“就是就是。”
李屋看這一老一小邀功的可愛樣子,哈哈大笑起來。許是耳力好的緣故,隱隱地聽見舒仰小聲說話,聲音里帶著恭敬:“接下來打算如何?”她微微轉過眼看去,發現舒仰微微低著頭,而說話的對象竟是余昭原。
余昭原察覺自己全身正被一道銳利的目光籠罩,微微偏過頭看向李屋。依舊是淡然安好的姿態,蒼白卻又倔強的面容,眼里不曾消減的光彩。這幾日……你過得好嗎?迎著對視上余昭原的眼睛,從第一眼見到這個男子,就那么想要走近他的世界,哪怕依然離得再遠,都想要帶他逃離,這樣生澀無力卻又根深蒂固的念頭,已然這樣穩如磐石。這幾日……你過得好嗎?
并沒有意識到嘴角早已牽起的笑容,余昭原轉過眼睛對著舒仰低聲說道:“她……有受傷嗎?”輕輕的一句言語,遇到空氣失卻一半厚度,遇到距離失卻一半溫度,可為什么到達心里的時候依然這般厚重溫暖。
舒仰盯著余昭原的笑容發怔,隨后瞥了一眼李屋,不說話。直到接收到余昭原疑惑的目光,臉上不自覺也揚起笑容:“她很好,我比較慘。”說完還沖李屋眨了眨眼,隨后便看到李屋朝這里走過來。
“是在說我嗎?贊嘆我的美色?”耳邊傳來她一貫大大咧咧的聲音,原本一直緊繃的心終于松了下來。余昭原瞄了她一眼便立即轉開,拍拍舒仰的肩膀柔聲說道:“好端端的,怎么把她帶回來了?”
“就是,好端端的,怎么帶我回來?”李屋賭氣地轉身就走,一回來就給我臉色看,我又不是你孫子,別總給我一副老子臉。身后舒仰聳聳肩:“沒辦法,男人也善變。”
李屋氣呼呼地走到郭大叔身旁,看著院子里的一切,終于回家了。小靨和三個伙計打鬧著,小猴子追著小尼姑跑,掌門人也跟著一塊兒跑,舒仰和余昭原站在一旁說著話。怎么這迎接儀式如此簡陋?腦中萌生一個想法,隨即拉過郭大叔,低聲同他商議了一陣,吩咐他下去準備。
小六他們被郭大叔帶去使喚,小尼姑和掌門人也一道跟著去了,最后院中剩下一只禽獸和四個人。
這邊舒仰和余昭原顯然已經談得夠暢快,余昭原這才淡淡瞥了一眼李屋:“你這又是想做什么呢?”些許不可知的熟悉,從言語中流露。
“姐,小六他們去哪兒?”小靨疑惑地盯著那群人出了后門,沖李屋發問。舒仰往小靨的腦袋望了一陣,便鬼鬼祟祟地把李屋拉到一旁,同她悄悄說了句什么。接著只聽李屋捂著胸口很豪邁地笑了。
小靨迷茫地看向這個陌生男子,不料剛好與舒仰的視線對上,兩人莫名其妙地凝視一陣后,小靨有些尷尬地偏過頭,舒仰則撓了撓頭隨之就轉身跑去找猴子算賬,剛抱起猴子,就聽背后傳來一句問話:“姐,那個輕浮的男人說什么了?是不是調戲你了?”他驚訝地轉身便看到小靨還沒合上的嘴型,瞪著她指著自己的臉,我?
小靨上下瞄了一圈后,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嗯!”得到確認的回答之后,舒仰仍然十分不解,我什么時候輕浮了?小靨看這輕浮鬼一臉不解的樣子,立馬下巴抬高三十度斜睨他:“對我姐姐動手動腳還不夠,還敢用眼睛調戲我,現在連一只猴子也不放過。”
一旁的余昭原聽小靨這么說,目光從舒仰到李屋來回掃視:“你們……”李屋被他看得汗毛直豎,干脆不搭理他,對著小靨神神秘秘地眨眨眼:“知道這個輕浮的人說你什么了嗎?”
舒仰本想捂住李屋的嘴巴,但是看看余昭原在旁,心中又想到那小丫頭恐怕又要誤會自己的高尚品德,一時大意便鑄成大錯。因為他為了防止李屋的不堪修飾,早已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自己招了:“你可真圓。”
話一出口,他就慘遭一頓雞飛蛋打。舒仰抱著頭滿場亂竄,后頭追著小靨,那小猴子也不閑著,從旁邊夾擊。口不擇言是要付出代價的!眼前的戰火紛飛,李屋與余昭原面面相覷,倒沒想到這小子怎么自個兒招了。
“跟他說過了嗎?”余昭原剛剛在椅子上坐定,就聽見李屋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順著那兒看去,見李屋是在跟小六說話。
“說過了,應該馬上就到。”小六懷里抱著碗筷沖進來,卻被李屋攔住了。“掌柜,你先去坐會兒,這幾天你都沒吃好吃的,今天可是郭大嬸親自下廚呢。”邊說邊將李屋推到余昭原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李屋笑著瞪了他一眼,一轉頭就看到旁邊坐的是余昭原,默默地換了正經的姿勢坐好。等她選好一個絕對完美的姿勢,眼角邊瞄到余昭原微微揚起的嘴角,臉上不禁有些窘迫。有些不自在地環視周圍,這家店的存在果然是有意義的,因為它得以收獲這么多友誼,也正是因為它求得溫飽。
她正想著,就聽小靨在門外同人說話,轉頭看見舒仰和小六他們都在房間里,外面是誰呢?接著門就被推開了,小靨身后站著一個人,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眼神一片溫潤平和。周澤慢慢走向自己,咧咧嘴帶著關切笑道:“回來了?”
不知怎的,身體突然不聽使喚地站了起來,仰頭呆呆地望著那投向自己的笑容,心里一陣發緊。
余昭原不自覺偏頭看向李屋,掃過她眼里的光,最后視線剛好停留在她因為攥緊而微微發白的關節上。低了低頭,隨之也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