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李屋不解。
舒仰目光看向別處, 很久之后才開口說:“有人盯上你了。”李屋并不多話,只是站在杯溪橋上,隔著幾十步的距離看著那扇門。
舒仰只是站在一旁等她做決定, 而后李屋終于說話了:“舒仰, 我很少會信任別人, 雖然你我之間相處的日子, 仔細算下來, 只有短短幾天,但我相信你。不管在這個城里發生了什么,只要事情一旦過去, 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李屋抱著包袱,沖舒仰點點頭。舒仰快速地拉過門, 發出干脆又決絕的聲響, 這扇門關上了, 什么時候才會開呢?李屋移開視線,轉身走了。
“我得去找周澤……”兩人靜默良久, 舒仰終于開口說道。李屋并不答話,點點頭拐到通往周宅的路上。
舒仰將她攔住:“去恣予樓,他現下不在宅子里。另外,我還有個任務要完成,你不是也應該跟店里的人交代?”
到了店中, 小六已經回來了。大家幾乎都趕去瞧熱鬧了, 店里并沒什么客人。李屋讓郭大叔關了店門, 遣小六去恣予樓把周澤叫過來。
店里只留郭家夫婦, 小六, 舒仰,周澤和李屋, 其余伙計和師傅都領了吩咐回家。郭大嬸瞧著這氣氛頗為凝重,小心翼翼地泡了茶,始終忙碌著添茶送水。而小六眼瞧面前這幾位主兒的神情,不敢開口,老老實實坐著等。周澤雙手交叉著,低頭像是在考慮什么,李屋看了他一眼,正想說話,就被郭大叔打斷了。
“舒仰公子,你有話就說吧?”郭大叔也算是半個主事兒的,雖然大家神情不對勁,可還是先開口說話,凡事總要說明白的吧。
舒仰從椅子上站起來,站到中心,緩緩開口:“不瞞大家,我這次來是完成任務的,主子吩咐我務必跟大家說清楚。以免大家受了不必要的連累,今后若是有人問起,就請盡量撇清吧。”
周澤這才說話了:“詳細說吧,我們都做好準備了。”
舒仰沉默一會兒后,語氣變得凝重又認真,與他往日輕松瀟灑的樣子截然不同:“我的主子,你們都認識。不用我說,大家其實心里都已經有數了,你們口中的余公子是我的主子,而他的真名也不是余昭原,他的身份其實也不是……”
“他叫趙原吧?”一直待在角落不說話的李屋終于開口了,可眾人聽她這么說均愣住了,尤其是舒仰,驚愕中帶著困惑:“你怎么發覺的?什么時候露出破綻了嗎?”
“因緣際會,我看過一張告示。而趙原這個名字,我自己猜測是他的真名。舒仰,你接著講吧,我不打斷你了?”李屋咳嗽兩聲,重新縮回陰影里。
“趙原,這個名諱,我想在座的都不陌生吧?”舒仰嘆口氣,目光掃過眾人臉上的表情,最后停在周澤臉上。
“原王爺,當今皇上封他遼遠王爺。”周澤抑制內心的激動,盡量平靜地回答。
“那,故事就開始了?”舒仰點點頭,“王爺是皇上的親侄子,皇上對他一直親厚如己出。這恐怕都是大家所知道的吧?而,這點是假象。你們可曾知道,遼遠王爺從小半身癱瘓,終日休養在床,與世無爭。而,這點也是假象。王爺是先帝的子嗣,從小漂泊在外,所以這才與周澤父親產生淵源。先帝膝下鮮無皇子,先帝擔心眾藩王奪權爭勢,所以早就派人四處尋找失散民間的王爺。之后將他帶入宮中撫養成人,可怎奈奸臣當道,臣子與藩王互為勾結,先帝病重垂危之際,皇位就被篡奪。”
“謀奪得皇位的,正是當今這個……皇上。當時年僅十三歲的王爺,又怎么敵過得勢的叔王呢?為了保住性命,王爺他……他竟主動挑斷自己的腳筋,從此便癱瘓在床,皇上這才漸漸淡忘了他,為了封住百姓的嘴,皇上表面上對自己的侄子親愛有加,實際上卻對其進行專制監視,監視他去的地方,監視他做了什么。時間過了五年,老天開眼,王爺府上來了一個人,他將王爺治愈后,還傳授他武功。”
“而我,是那個人的徒弟。”舒仰放慢了語速,“從小我就跟在師父身邊,以為王爺只是想治愈雙腿,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可后來我發現,王爺的腿已經可以行走自如,他卻仍然要求精進武功,終有一天我才知道,他有意要……要奪位。”
“師父臨終前命我輔佐王爺,從此之后的幾年,王爺一直在暗中集結力量,始終伺機報仇奪位。由于他從來不得靠近皇宮,于是后來,他便親身到各地行走,專門尋找江湖俠士,同時也尋找珍貴藥材,而那只猴子便是無意中得到的靈猴。他在皇上身邊安插心腹的同時,將藥材和猴子進貢給皇上,靈猴所獲取的消息,讓他在報仇這條路上越走越遠。”
“而他之所以到芒惠城里來,則是因為他早已打探到皇上有南巡的打算,要想報仇,只有這個機會了,他在各地都做了準備。在大臨,行刺沒能成功,于是計劃便落到今天。之后,王爺住在芒惠城……”舒仰看了李屋一眼,“住在李宅里,為期半年。”
“王爺說,他至今也沒想明白,當初的戾氣不知怎的沒了,竟越來越盼望平靜的生活。可每當他這樣反復的時候,一覺之后就又會想到痛苦不堪的童年,于是平靜的生活又再次被他推遠。”
李屋啞著聲音,顫抖著問:“行刺是在今晚嗎?”
舒仰突然不說話了,之后低聲說了句:“已經結束了。”李屋呆住了,結束了是指?
“最后的時刻,王爺放棄,被抓了。”
李屋有些聲嘶力竭:“為什么?怎么會被抓到……”
“王爺已經把刀頂在皇上脖頸上,就差把刀一送就解決了,可最后因為皇上的一句話放棄了。原來最近皇上已然察覺出一絲蛛絲馬跡,但在這之前他從沒料到王爺真有反意,而皇上只是做了防范,沒想到他這小小的一招防范于未然,卻生生按住了王爺的脈門。”舒仰的聲音,低低的,像是落在塵埃上,薄薄的一層。
“皇上……說了什么話?”周澤問出了李屋想問的話。
“皇上只是說了一句:‘趙原,你希望李屋死嗎?’”舒仰的聲音,輕輕的,卻穿透空氣中所有介質,最后直達心底,不停地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