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承尚綢布莊外,門庭若市,布莊對街躺著一位小乞丐。
放好跟前的缺口破碗,小乞丐側(cè)過身子繼續(xù)睡著,眼角瞥見迎面走來兩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小乞丐壓了壓帽沿,微微抬眼打量來人,衣料不上乘,穿的卻倒十分得體,其中一個躊躇不定看著“承尚綢布莊”的招牌,另一個少年顯然像是拿主意的,稍稍年長前者一些,蒼白的臉上卻滿是自信。那兩人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徑直打自己跟前走過進了綢布莊。
許老板遠遠地就看見來了生意,拱手便迎了出來。眼角精光始終打量著二位,最后也只是客套老練地問了話:“二位光臨小店,卻是打算置辦些衣裳?”
“倒也不是,只是在下來替貴鋪招徠點兒生意呢。”一個少年緩步向前,微微謙恭做了揖。
“哦?卻不知是打算同在下做何生意呢?小爺怕是十分了解小店的,只是二位可知道,“只賣不買”的規(guī)矩恐怕破不了。本店同貨商一貫是講仁義的,進貨這一說,怕是也更改不得。”許老板明了來者的意圖,不慌不忙地輕巧拒絕。
“許老板說的正是,只不過在下的這樁生意,定不會讓貴鋪為難,也不會讓貨商短了什么。您認為在下這是要賣貨?只賣不買的道理,自是知道的,定然也不會破了您的規(guī)矩。”少年抬起頭來,透亮的眼睛,倒讓許老板失了許多自信。
“卻不知小爺是打算……?”許老板端出商場打拼多年的氣勢,細細打量眼前這個少年。月白衫子倒顯得人愈加蒼白,眉清目秀之外倒顯現(xiàn)出難得的冷靜從容。
“在下想租貴鋪的布櫥,不多,僅需一個,時限為一個月。至于租金如何支付,老板不妨拿來紙筆?”少年自然明白許老板肚子里的這許多揣度,面上露出笑容,整個人倒顯得愈加大方沉靜。
“小爺?shù)谋P算倒讓人不解,二位先請喝些茶,你我慢慢商談便是。文治,快給客人泡壺?zé)岵瑁瑢⒓埞P拿過來。”許老板心中甚為不解,便引了二人,細細斟了茶。
“老板,在下略知綢布生意,懸掛而后展現(xiàn)于人前,是最重要的,至于這布櫥,倒不是那么必需吧?”少年飲了茶,緩緩說道。
“小爺此話倒說的真切,二位莫不是商場之人?您且說說租這布櫥有何打算?”許老板怔了怔,這少年不簡單,句句不落人后。
“承蒙夸獎,我二人,只是打算租貴鋪的布櫥賣些枕而已。”
“枕?在下認為開攤售賣豈不省卻些租金?”許老板也不是平凡之輩。
“之所以有如此盤算,主要出于三點考量。其一,我二人日常并無充裕時間,也不愿招惹瑣碎麻煩;其二,貴鋪代在下出售,在下定當支付租金以及抽成,你我不過是各取所需,您且不必擔(dān)心。”
“抽成?”許老板心中一明,早已有了計較。
“是的,每月租金五兩銀子做底,貴鋪仍可取一成盈利。這當然需要貴鋪從中推薦說明,售出越多,自然抽成的利潤越高,想必您也十分清楚個中利害。”少年拿了筆,在紙上寫了幾個數(shù)字。
許老板心中甚是歡喜,遇到此等買賣倒不錯:“如此實是再好不過,卻不知何為其三?”
“其三,在下提供的枕頭,并非一般的枕頭,定價五兩。貴鋪可得記好,能夠多賺多得,少不了您在其間周旋宣傳。在下在這里先行謝過了。”少年微微一笑,眼里滿是笑意。
“五兩?卻不知是……”真是天價的枕頭。
“眼見為實,豈不好?”許老板被少年打斷了話頭,自覺沒趣。少年起身說:“過幾日在下就把枕頭帶來,到時便知,還希望老板您擬好契約,明日我自然帶來銀錢。”
“小爺放心,在下自然打點好。”許老板比先前更為謙恭一些,心里實在是又驚又奇,驚的是天價的枕頭,奇的是少年的冷靜。
“那在下先回去準備,改日再見。”少年帶了一旁的另一少年出了店門,直直往東大街走去了。
那兩個少年自是李屋和小靨。小靨難掩激動,離得遠了便抓了李屋的手:“姐,你好厲害。小靨好佩服!”
“以身相許如何,為夫我定傾囊相授。”李屋順勢摸了一把小靨的臉,調(diào)戲味道十足。
“你真的是,夸不得。”小靨掀了李屋的帽子,氣急敗壞地說,轉(zhuǎn)而又想了想,說:“不過,我們會成功嗎?”
“能,媳婦兒你現(xiàn)在要擔(dān)心的是能不能趕完工。家里的吃穿用度都押在那五兩上了,不成功不行。”
李屋最喜歡小靨的一點,就是從來不會在事后不停問自己“怎么想到這個辦法”之類的,她做的最討人喜歡的事情就是始終相信她的姐姐。
天價的枕頭,放在這個朝代,會不會實現(xiàn)呢?李屋想:“又有點兒事兒需要努力了,真好!”
其實這樣的生活也很好,只是——李屋最近隱隱覺得不安,總覺得墻外仍然存在著未知的東西,這樣的不安總是讓她痛恨,是什么至于這樣每天不停的窺探?總統(tǒng)夫人出軌了也不過如此待遇吧,著實讓老娘和國際接軌了。“我讓你喝農(nóng)藥都能再來一瓶!”總統(tǒng)夫人在心中暗暗發(fā)誓。
小靨瞧見李屋那較真兒的樣子就想笑,可還是撅著嘴拼命忍著。李屋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突然近距離深情地凝望著小靨:“小靨,晚上我想吃香腸了。”隨后用力注視著小靨撅起的香腸嘴。
“香腸是啥東西?哼,你知道我們已經(jīng)兩個月沒有吃肉了嗎?”小靨恨恨地剜了李屋一眼。
“知道呀,你可知道姐姐我每天晚上聞著肉味,卻不得食的痛苦嗎?你不會理解的,我啊就想著再養(yǎng)大一點再養(yǎng)大一點……”李屋離小靨越來越近。
“我也常常這么想,姐。”小靨決定主動靠近,取得攻勢。
“……哎,就知道雞不能養(yǎng)那么肥嘛,主人都餓死了,它們還好意思吃吃吃。你說是吧,小靨?”李屋面對小靨堅強的反攻,自覺的從蠻荒時代回歸到文明古國。
“挑個好日子殺了吧。”小靨步步緊逼。怎么還不盯著院子那群雞去?我敗了,這一回合我李屋敗了!
兩人沒有歇中覺,一直忙著做活兒。李屋忽的從凳子上站起來,把正在想用什么絲線最好的小靨嚇住了。
“我得出去走走,待不住。”李屋再也按捺不住心內(nèi)的焦慮,全身也不自在。
“外面日頭還大著呢,我去把西瓜切了,吃幾口便好許多,可好?”小靨把李屋按回凳子上,一面撤了圍裙布,到廚房端了西瓜來。
李屋耐下性子吃了幾片,便發(fā)問:“我有多久沒去大哥院子里了?到限期了吧。”
“這你比我清楚。”小靨撇了撇嘴,“老爺定了這規(guī)矩之后,日期這回事你肯定牢記著。小靨知道,這個家里面,把家庭和睦真正掛心頭的,除了老爺夫人,就是小姐你了。老爺夫人現(xiàn)下不在了,既有這個規(guī)矩,不去那大嫂院子又曾少了什么?有我陪你,哪兒不好了?”
“我又不是這個意思的。”李屋假作委屈:“我只是不知道大哥怎么樣了,我十個月來就沒敢打花園那兒過,雖然爹不在了,可我知道他的脾氣,不敢惹他不高興”李屋說到爹神情黯淡許多。
“我就不明白了,你跟大嫂一起就是拌嘴,何苦來呢?人家不樂意待見你,你倒好還日夜牽掛上了。”小靨放下針線,不滿地說。
“你這么想,大嫂不定也這么想呢。又沒多大隔閡,就尋常這么一鬧,就驚動爹了。大嫂最不會守這些死規(guī)矩了,卻怎的也真生了我氣,倒不肯來理我了。我想著,本來就沒多大事,如今看來,當初的起因也是可笑的。”李屋越想越煩惱。
“你倒好,把銀錢押上了,就單指派我做死做活的,這些可都是我完的工。”小靨打算把話題引到其他方面,便假裝動氣了,手撥了撥桌上一大摞已經(jīng)完工的枕套。
“我知道他們都不容易,家里那些銀錢還能使多長時間,你比我清楚。這吃穿用度,他們哪來錢打發(fā),我們做些小買賣,我也想著給他們張羅些,大家都得了益,這家也不至于散了。可現(xiàn)在倒好,他們都不來理我,我又是為了什么?”李屋繼續(xù)她的話題,把小靨的話過濾完了。
小靨也沒敢接話頭,便默默做下面的活兒。李屋發(fā)覺小靨不接自己話,一時倒也覺得無趣,知道這小丫頭不希望自己這么難受,便主動自己引開了話頭:“昨晚我們研出來的那些沙子,你攤開曬了嗎?大剪刀家里可有?”李屋實在記不住家里的東西,都多虧小靨平時留著心眼,才不至于丟了。
“放心好了,不過你搬出那些往日做的瓶瓶水水做什么?”小靨還是不大理解李屋腦袋里那些古怪的想法。
“哎,對,那些罐子你可得放好了,有大用途的,屋里有口箱子,騰出來放著吧。晚上我們就需要這些東西,明后天估摸著就能交貨給許老板了,不過我仔細想想,要想錦上添花還缺樣門面東西。”李屋自個兒的算盤打得響著呢。
“什么東西,該買的,該準備的,你怎么不提早跟我說,這會兒哪兒弄得來?”小靨一心想著成功,這會兒有了壓力心內(nèi)慌了。
“小丫頭,急什么。這樣?xùn)|西早預(yù)備著了,你以為以前大嫂瞧不順我的那些舉動,我是為何?早為今天盤算下了。我只需現(xiàn)在去取了來,就在爹娘院兒的那閣樓上收著。”小靨還是沖動的小丫頭,李屋總覺得小靨身上的沖動很可貴,自己也許早就失了這種優(yōu)點。
“我可明白了,你就因為這,才想出去走走,順帶路過大少爺院子瞧上一眼的吧?”小丫頭可不傻。
“沒這回事兒,沒這回事兒。”李屋被點破了詭計,硬撐著迎接風(fēng)雨來襲。
“好啦,待會兒太陽下了,咱一塊兒去取,想看的該做的,統(tǒng)統(tǒng)做了,行了吧?”小靨雖然還想守著對老爺?shù)某兄Z,但事關(guān)緊急,最終還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