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福康安鼻子里發出短促的聲音,忽然嘻的一笑:“滾起來吧,我知道你也是好心,不過……去吧,出了事自有我給你們擔著!”頓了一下又道:“記住,事情有變,上船時亮身份,盡量避免跟那些當兵的沖突,能夠不戰而屈人之兵最好,至于船上的人,命令依舊!”
蘇靈河如蒙大赦,順勢“扎——”的一聲,這才起身,沖手下弟兄一揮手,當先往海匪的大船而去。
“走吧端木,咱們也過去看看!”福康安滿不在乎的一笑,慢悠悠的跟在后邊,閑庭漫步一般。端木一笑,緊隨其后,暗地里卻繃緊了神經——這位爺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點事,那老子也別活了,別說老爺夫人,就那位欽差和大人,也得要了我的小命兒!
也就說話愣怔的功夫,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海匪的船停靠的地方偏僻一些,只見遠處河面之上,兩岸之旁點起了一盞盞光亮,燈火闌珊,熱鬧不減白日。這邊廂卻除了船上窗戶中透出的微微亮光外,只聞河水拍擊船舷的嘩嘩聲,四下里黑沉沉,冷森森,人群沖過去,不知驚動了河邊什么水鳥,撲棱棱飛起一片,嘎嘎的叫著,襯托的四周更加陰森可怖。
船下統兵的是個千總,名叫李大春,和楊希凡楊夢凡兄弟相交莫逆。此次跟著守備福廣大人受楊希凡的邀請前來保護,心里實際上是不以為意的。開玩笑,段成功的貨,哪個不長眼的敢太歲頭上動土?不過看在十顆仙人膏的份兒上,他還是來了,一副勉為其難赴湯蹈火的意思。福廣的心思估計和他也差不了多少。
所以當蘇靈河與齊泰領著一大幫人突然從黑暗中涌出來時,把李大春嚇了一跳,不等反應過來,就聽手下大聲喝罵:“什么人?這里現在是軍事重地,任何人不得擅闖,滾,在不滾爺們手里的家伙可不長眼睛。”便未多言,暗地里仔細打量對方,黑咕隆咚的,卻瞧不清楚,只是覺得和那些平日里見慣的流氓混混們不同,一絲淡淡的說不清楚的氣勢撲面而來,冷森森的,禁不住居然打了個寒戰。
“軍事重地?”齊泰站在蘇靈河的身后,不屑的冷笑一聲道:“你們是誰的兵,把你們領頭的叫出來,我要跟他說話!”
“我就是,怎么的?”李大春往前站了一步,同時吩咐了一句“點火把”后,借著跳動不安的火光目視著蘇靈河與齊泰,發現兩人雖然便裝,不過氣度不凡,身后帶的漢子們,一個個挺胸凸肚,殺氣凜然,雖未穿軍裝,可一看就是士兵,面色不禁凝重起來,稍顯不安的問道:“兩位兄弟……我是李大春,蘇州衛的千總,是楊軍門(漕運總督楊錫紱)的手下,兩位是……?”
“西山健銳營左翼正白旗下副參領齊泰是也,”齊泰傲然說道,接著一指蘇靈河道:“這位乃是我的長官,參領蘇靈河大人。我二人此次隨欽差正使和大人與副使福康安大人南下,忝為欽差護衛隊隊長副隊長之職,奉副使福三爺軍令,接管這艘船只,識相的趕緊讓開道路,如若不然,哼……”
說著話一抽腰刀,靜夜里但聽“嗆啷”一聲,火光中但見刀光一閃,李大春身旁一名士兵手中舉著的火把隨著刀光斷為兩截,沾滿松油的火把落地之后“噗”的一聲,卻不熄滅,仍舊燃燒不止,卻也黯淡了許多。
齊泰收刀入鞘,并不說話,小眼睛定定的瞪著李大春,手依舊按在刀把之上,威脅之意不言自明。
健銳營始建于乾隆十三年。第一次金川戰役,四川總督張廣泗出戰當地土司,遇到其傳統的碉堡守衛,素手無策下傷亡慘重。乾隆遂下令從駐守北京的八旗士兵中選拔優秀者做為云梯兵,金川之役一戰成名,被乾隆帝欽賜“健銳營”。以后屢次參戰,屢立戰功,成為大清禁軍中一支非常特殊的部隊,被視為精銳中的精銳。
欽差護衛隊由健銳營充當,可見乾隆對于和珅與福康安的重視。
“健銳營”三字入耳,李大春心里撲騰一聲,狠狠顫了一下,上下打量對方幾眼,光看對方身后漢子們火光下一個個虎視眈眈的樣子,已是信了十成,心里不禁打起了鼓:怎么辦?聽令,勢必得罪段成功,那家伙是這里的霸王,欽差在還沒事,總有的走的時候,到那時……老子混到千總的位置可不容易……若不聽呢?看這個叫齊泰的樣子,恐怕老子只要敢吐半個“不”字,馬上就要刀兵相向,我帶的這些人護漕還行,真跟這些百戰余生的人對上……
他仿佛看到自己帶的弟兄們被對方狠狠屠戮的凄慘場面,渾身一緊,氣勢更低了一分,囁喏道:“兩位……口說無憑……兄弟也是奉命行事,光憑你們一說我就讓路,恐怕,恐怕……”
齊泰看了蘇靈河一眼,見他點頭,心中一定,摸出自己的小印拿了出來丟給李大春,“看好嘍,爺是如假包換的游擊將軍,冒充官員乃是抄家的罪過,爺沒空消遣你!”
李大春其實早就信了,如此說不過是為自己找個借口而已——這么多人看著,欽差的命令,老子可不敢違抗,日后就算你段成功想找我的麻煩,恐怕也得掂量一下。
他隨意的看了一眼,果見齊泰的名字,又讓身邊的人依次看了一遍,這才恭敬的捧著交還給齊泰,跪倒行廷參之禮。他所帶的人有些是他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見他跪倒,自然以他馬首是瞻,紛紛跪地。其他大多數卻是福廣的親信,雖也明知得罪不起蘇靈河與齊泰,只是福廣不出現,不肯奉命,原地站著,更有機靈的,偷偷跑上船去給福廣報信。
“都起來吧,一邊站著……你們呢?莫非是不奉命么?”齊泰掃了那些依舊站著觀望的士兵一眼,目光如刀似劍。
在他莫大的威勢之下,眾士兵不禁膽顫,左顧右盼間,忽聽船上傳來響動,福廣渾身甲胄,在幾個人的擁簇下匆匆走了下來,不禁大喜,紛紛向他靠攏,彷佛只有這樣,才能抵抗齊泰這邊那如山似海般的重壓。
“蘇大人,齊大人是吧?卑職蘇州衛守備福廣,恕末將甲胄在身,不能請安了。請問,兩位這是……?”
“奉欽差副使福三爺之名,接管這艘船!”齊泰又重復了一次福康安的命令,接著森然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怎么,福大人要抗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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