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柳新月好不容易窘迫了那麼一次,眼前的男人卻是玩夠了,突然沉了臉,開口便問他有什麼事兒。
善變!
“季牧成你後來怎麼處理了?”
柳新月自然也不示弱,瞬間便冷下臉來看他,轉身就走到了地圖邊上,害的剛回到自己位子上屁股還沒焐熱的褚衛(wèi)也只得起身過去,那臉黑的跟碳似得。
“暴打一頓,關起來了。”
褚衛(wèi)臭著一張臉,冷眼看著眼前同樣沒什麼好臉色的少年,悶聲說道。
柳新月這個臭小子,明明不需要用地圖的事兒,偏偏裝模作樣的走過去,不是成心的是什麼?他拿他沒轍!
“我知道啊。”
少年微微蹙眉,瑩白好看的手輕輕的劃過戰(zhàn)事圖上的幾個連接點,“還好你沒弄死他,這樣以後我們還可以有一個替罪羊。”
“自然,若是他死了,以後可不好折騰。”男子面色微微嚴肅起來,又用紅色的石筆在戰(zhàn)事圖上畫了幾個連接點,然後擡頭看向眼前的少年,會意一笑,“你當我褚衛(wèi)是白癡麼?不過要是季牧成死了其實也沒什麼,你也可以當替罪羊,反正本將軍安然無恙。”
柳新月絲毫不懷疑眼前之人會那麼做。就算平日裡相處似乎很能鬧騰,但事實上褚衛(wèi)此人野心極大,專於權謀之術,如今宮中權勢分割,朝綱不穩(wěn),只怕眼前這個男人也沒少從中周旋,掌握權勢。
雖遠離朝廷,但他可不信以褚衛(wèi)的心性在朝廷之上會沒有眼線。
眼前之人野心太大,一點兒也不好控制,很危險。
“說點有意義的吧。”男子微微偏了偏頭,伸手隨意的摘下戴在頭上的頭盔。少去遮掩的面容有著深刻的五官,白皙如玉,若非眼底慣於沙場的殺戮之氣,任誰也不會想到此人會是一個征戰(zhàn)沙場將軍。
不過確確實實符合奸臣的樣子。
“雖然不知道你之前拖延戰(zhàn)事的目的到底何在,一會兒勝仗一會兒慘敗,匈奴之人更是被你牽著鼻子走,也就這麼一次才堪堪反擊。”
“有話直說。”
“我認爲對方應該已經(jīng)看出了你的伎倆,接下來原本一直僵持的局勢應該會有些改變,不過我們的目的不是……”
說道這裡,柳新月微微頓了頓,看了營帳外一眼,眼前突然浮現(xiàn)了許久之前那涼亭一別便再也不曾見過的當朝寵妃裘妃娘娘。當時對方所說之言似乎仍在耳畔迴響。確實,想要對付樑謹夜,倒不如拿出點好看的。
而那個裘妃……
既然能說出這樣的話,自然也不會是善茬,早晚能給他幫上忙。
“接著說。”男子半瞇起眼看他,聲音裡帶上了一絲玩味。這個少年好生機智,想法總能與他相似。
“我們的目的本就不是爲樑謹夜保疆衛(wèi)土,他梁氏皇朝與咱們何干?你褚衛(wèi)要這江山,所以不能分割給匈奴分毫,但爲何我們不能掏空,然後……”
“化爲己用,卻謊報糧食吃緊,銀兩不足,戰(zhàn)事緊張?”
不待柳新月說完,耳畔便響起男子低沉有力的聲音,緩慢的,帶著隱約的玩味和躍躍欲試。
“正是。”
少年點頭稱是,見褚衛(wèi)似乎也正有此意,心中才略略安了下來。他在此刻說出此計策,終究是不相信褚衛(wèi),所以處處爲褚衛(wèi)的野心著想,讓對方能夠大力實施。只是不曾想到眼前這個男人似乎早有打算,只是計劃尚未完善。
“呵,你若是早些和我攤牌,說不定我們早就……”
“切。”
“或者你早點來我這兒偷東西?”
“滾!”
“哈哈哈。”
軍營的主帳內(nèi),隱隱響起男子低沉悅耳的聲音,伴隨著少年莫名其妙的怒罵打鬧聲傳出營帳之外,路過的將領們卻皆是見怪不怪,搖了搖頭,各做各的事兒去了。
……
此時已是三伏天最後一伏,卻依舊炎熱,雖有風起,也不盡涼爽之意。遠方重巒疊翠,更有琉璃瓦的重檐屋頂,朱漆門,同臺基。在湛藍的天空下,紫禁城那金黃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頂,顯得格外輝煌。
一輛樸素的馬車緩緩的停在了午門外,眼前城牆高築,琉璃金瓦,卻是皇宮富麗堂皇,又是幾家歡笑幾家愁。
一個下人打扮的男子恭敬的掀開了馬車的簾子,將坐在裡邊之人扶了下來,又吩咐那趕車的下人去一邊安頓休息,隨即對著身側的主子又是一陣噓寒問暖。
“將軍,您慢著些。”
那下人小心的扶著身側的老爺上了臺階,正要往皇宮內(nèi)走,卻是被攔住了。
“好了,就到這裡吧。”
歐陽絡搖了搖頭,看了身側之人一眼,終究是長嘆一口氣。
“你也老大不小了,跟了我這麼久,也該自己回家娶妻生子,我呢也就這麼幾天的命,你且拿了銀兩會鄉(xiāng)吧。給你的工錢我就放在馬車裡,這馬車你也自己帶回家,也可留著謀生用,賣錢也可以,便不用再隨著我了。”
“老爺,您這是什麼話!”
那下人猛的一愣,衝動之下一把就拉住了歐陽絡的衣袖,悽悽然的看著他,卻終究是在對方的眼神下沉痛的低下了頭,沒有再說話。
當朝皇上給了自家老爺三天的時間尋找兵符,可老爺哪裡需要去找?只是清楚再怎麼樣終究會被樑謹夜治罪,兵符上交也不是,不交也不是。於是老爺便花了三天的時間打點家中之事,那些下人們該遣散的也都遣散了,安頓好一切,就怕聖上給下了狠手,連老爺?shù)募胰硕家羞B坐之罪,滿門抄斬。
“你自行走了吧,從此以後你與我歐陽家再無絲毫瓜葛。”
歐陽絡不再回頭看那下人,只是與那守門的侍衛(wèi)說明此人與他再無瓜葛,便甩袖進了皇宮,再沒回頭。
那下人既已不是歐陽家之人,自然也攔著進不了皇宮,只能聽見身後哭喊的聲音,歐陽絡終於停下了步子,仰頭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宮牆之外的天色,緩緩的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