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什麼?愁的當然是那生死簿,是那生死簿上不清不楚的記錄。
絳亦笑,笑的很輕,笑的有些蒼白,慕千雁啊慕千雁,你這個狠心的女人,你到底是誰?
見眼前男子不再說話,韓墨塵微微一笑,臉上的神色又恢復了冰冷肅穆的模樣,“尊上再等等吧,過幾日就到了?!?
話落,韓墨塵站直了身子做了一揖,轉身進了船內。
“等等?!?
就在他掀開船上房間門前的珠簾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一道低啞蒼白的孤冷聲線,絳向他離去的方向走了幾步,又停下。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他凝眸看著韓墨塵依言停下的身影,冷眸中,不知有什麼在悄悄的翻滾的匯聚。
此言一出,韓墨塵背對著身後男子的臉微微一僵,丹鳳眼中突然浮現了一抹哀傷,卻又迅速的消失殆盡。
幾日之前,也就是那個叫公冶玉的女人離開皇宮的前段時間,尊上本是願意待在血蓮門的,但是卻不怎麼願意搭理血蓮門中事物,可突然有一天,尊上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整整三天,無處尋覓。
直到最近幾天前,他才見到尊主的影兒。
自那以後,尊上對門中的事物都悉心打理,就像這次閻令樓叛徒的事兒,原本尊上是根本就不會去搭理的,更別說親自前往。
那天尊主面色蒼白,衣衫上都是黑紅的血跡,整個人都似乎無力發青,虛弱的幾乎風一吹就能斷掉。
似乎經歷了一場大戰,落荒而逃。
然而,他不驚訝,他可以想象的到,能讓尊上受傷的是什麼人,什麼事。
從那日起,他便猜測,尊上可能已經從陰間瞭解到什麼了,並且還因此和陰間的關係決裂。
他韓墨塵是知道些什麼,不,不止是知道些什麼,而是什麼都知道,他什麼都知道。
知道她,他,他們。
可他又怎麼能說與尊上聽呢。
尊上站在連自己是“佛玖釋”都不知道呢,更是不知道佛玖釋是誰,代表著什麼……
如今知道,似乎太早了。
雖然他是那麼的想知道那個女子的下落。如今身在何方,過得是否安好。
“尊上多慮了?!?
只是略微怔了片刻,韓墨塵便反應了過來,苦笑著搖了搖頭,再次擡步走進了屋內。
站在船頭一身絳紅的男子看著前方勁裝男子離去的背影,孤冷的薄脣行成一條冰冷的弧度。
終於,他微微嘆了口氣,轉過身去,藏在袖中的手握緊,又鬆開。
他不曾怕天,不曾怕地,卻怕那些錯綜複雜的未知,他從未像這段時間這樣感到挫敗過。
他允了慕千雁那個狠心的女人十年,放任那女人在陽間十年,卻也就這樣放任了自己,再也回不去。
他如今連自己是誰都分不清了,更何來說慕千雁是誰?
心中突然浮起一陣滄桑之感,男子那謫仙般的面容上露出一抹自嘲來。
船頭燈籠上搖曳著的火焰照應著男子煙雲似得隨意披散的長髮,襯著他異常蒼白的臉色,宛如堅玉,神情甚是清冷高傲,自嘲中帶著幾分疏狂味道。
……
“快!快抓住他!”
身後一大羣的小鬼銀魂追著他跑,踩過彼岸花,踏過瀰漫而出的忘川河水,喧囂著,叫嚷著向他衝來。
男子一身絳紅衣衫張揚,腳下快速的奔跑著,跑動時帶起的長風掀起男子的衣衫,絳紅的色彩便在空中迤邐狂肆的綻放。
他的手裡緊緊的抓著一個簿子,那個簿子帶著破舊的暗黃色,牛皮紙做的封面已經依稀有些破洞,上面的字跡似乎也因爲年代久遠而變的模糊,有些暈染開來,因爲跑的太快,看不大清上面寫著的三個字,那些小鬼們和領頭的閻王卻緊緊的盯著前方男子手中緊緊握著的簿子,臉色幾欲抓狂。
然而,就在這時,前方瘋狂向前奔跑的男子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
那張封神俊朗的面容上似乎帶著一絲沒有清醒的迷茫,男子愣愣的站在彼岸花從中,握著手裡的古老的簿子,看著前方不遠處離他越來越近的衆人,那雙細長美麗的丹鳳眼中突然落下一滴晶瑩的淚珠,順著堅玉般的臉頰緩緩滑落。
緊接著,那男子的神色一凜,流露出一抹悲愴憎恨來,突然,身形拔地而起,化作一縷煙雲,衝著忘川河奈何橋下的位置而去!
衆小鬼陰魂們只感覺眼前一花,之前追逐的男子就這樣消失在了面前,連帶著男子手中的簿子,消失在視線之中。
閻王神色一變,連忙追了過去。
“攔住他!”
閻王衝著站在忘川河邊上巡邏的小鬼大聲喊道。
說話間,閻王穿著青紫衣衫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見,下一刻,出現在了停在奈何橋邊的絳紅衣衫的男子身側。
“絳大人!”
他焦急的呼喚了一聲,伸手就要去拉男子的衣袖。
卻不曾想,纔剛剛夠得到衣袖,手下竟然一滑,眼前被一片絳紅狂肆的鋪滿,等他視線清晰,卻正好見那紅色的身影跳進忘川河之中!
沒有漣漪。
跳進去後沒有濺出水花,忘川河上就連一絲一毫的波紋都不曾出現。
而人,就這樣消失在了水面上。
那霧濛濛的水底,似乎有煙雲似得長髮飄散開來,一雙細長蘊藏著銳利的眸子中,一抹嘆息和決絕清晰的閃現。
閻王猛然一驚,再細細看去,那水底卻是深沉的什麼也看不見了。
額頭上青光微閃,他撫著蒼白的鬍子,看盡世事滄桑的眸子裡終於浮現了一抹無可奈何。
攔了那麼多年了,攔也攔不住了。
可是……
閻王眼中突然閃過一抹狠色,最後一搏,還是拼一拼。
想著,閻王擡起步子,向陰雷殿走去,他的身後跟著的白無常一步三回頭的看著那奈何橋下的忘川河水,眉頭緊皺。
看著閻王和白無常走遠,絳靠在奈何橋邊的死角里,長長的噓了口氣,面上卻依舊茫然。
他,在做什麼。
對啊,他,在做什麼?
臉上茫然的神色突然褪去,風華絕代的面容上出現一抹清醒,那雙細長好看的某子浮現一抹沉思。
他下意識的擡了擡手。
似乎在注意到什麼,男子修長如玉的手緊了緊,那手中竟握著一本古舊的本子。
封面已經發黃,三個模糊的字跡卻還是清晰的映在了他的眸子裡,讓他整個人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
生死簿!
生死簿怎麼會在他手裡!
他怎麼會有生死簿?他剛纔在幹什麼?爲什麼他明明應該在陽間的卻出現在了陰間?爲什麼剛纔有人追他?……
絳如玉的眉眼蹙了起來,眼角的餘光瞥見那手中古老泛黃的生死簿,臉色突然微微一變。
這本生死簿和他上次看的那本根本就不一樣!
上次那本,雖然舊,但是封面是再普通不過的藏青色封面,而這本卻是牛皮紙製成,明顯年代更加的久遠,相比這,上次他翻的那本生死簿顯然嶄新的很。
陰間怎麼可能會有兩本生死簿?
難道……
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絳面色微微一變,連忙翻開了生死簿。
可他翻了整整三遍,卻不曾找到“佛玖釋”這個名字。
看來這本是假的?他有些迷惑的搖了搖頭,正要將手裡的生死簿和上,突然,似乎注意到了什麼,他立馬又翻了開來。
書的中間,有一個夾層。
裡面有一張破舊的牛皮紙,上面有……
有佛玖釋,有妖,有天庭,有慕千雁,有樑謹夜……
他的瞳孔微微一縮。
“叮……”
“鐺……”
就在這時,一片平靜中,打鈴聲突然從四面八方傳來,原本安靜的排在奈何橋處等著投胎的陰魂們突然躁動起來,一窩蜂的向橋上擠去。
絳面色一凌,連忙合上了手中的本子。
前方奈何橋下,孟婆舀著孟婆湯,端著碗,佝僂著身子,坐在三生石旁,平靜的看著那些陰魂們爭先恐後的撲向奈何橋,一雙平靜滄桑眸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向身後絳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
與此同時,一道清晰的咔咔聲響起,懸於奈何橋之上煙雲之中的玄鐵牢門突然緩緩的降下,然後重重的一道“砰”的聲音,砸在了奈何橋上。
那些爭先恐後的往上衝的陰魂們一下子被攔住了去路,擠在玄鐵欄桿裡咿咿呀呀的哭。
一身絳紅衣衫的男子,靠在孟婆身後不遠處的角落裡,注意到孟婆看過來的,若有似無的眼神兒,闔上了眼睛。
陰間又出了什麼大事兒了喲,竟然又打鈴。
今天的事兒都太過奇怪了。絳低頭看手中寫著“生死簿”三個大字的古老簿子,他覺得過會兒見到閻王有必要好好的問一問他。
如果他記得沒錯,他之前似乎奪了這個生死簿,然後被閻王小鬼追蹤了很久,可重點是,他沒做過這些。
他連自己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陰間都是一件未知的事兒。
可當真是奇怪!
想到這裡,他便打算從這個角落裡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