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餘音仍在虛空之中迴響,令人心中生畏。
黑白無常聞言皆擡頭看向那浮於望鄉臺半空的男子,生怕其因此話發難。
然,凌空而立的男子卻不曾發出一言,似乎陷入了沉思。
那眉眼如畫,一身氣度非凡,只是一瞬呆怔,也是風華絕代。
天人之姿。
好機會!
見來人失神,令狐上仙與閻王對視一眼,突然一躍而起,手掌翻飛間,掌印憑空出現,層層疊疊,復又化作一道道符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擊而去,氣勢凌冽,不容反抗。
一瞬間,周圍的小鬼孤魂皆連連後退,半空之中氣勢驚人,後雖已停戰,卻餘威猶存。
那風無力的吹過,高空之中,一抹絳紅的色彩渲染,緩緩降落。那衣衫被風撐開,綻放成了一朵肆意張揚的紅色番蓮,詭異卻美麗。
一道白影晃過,穩穩的接住了從半空之中下落已經昏睡過去的男子,隨即遠去,再不見其人。僅留下陣陣殘影,又迅速的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線之中。
“閻兄,今日之事,望再勿發生。”
遠方傳來一道蒼老而嚴厲的聲音,伴隨著話音落下,那忘川河之上的雲霧漸漸消散,河水水位也慢慢低了下去,恢復了原樣。半空之中,金色鎖鏈的嗡鳴之聲停止,那散發著金光的虛影消散,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再次注入了忘川河之中,一切終於恢復了寂靜。
……
又臨深夜,宮苑之內,寂靜無聲。御書房之前,燈火通明,守衛森嚴,竟連一些平日裡伺候換上的宮女都不得入內。那些御林侍衛手中的武器冰涼,就算是熟悉之人靠近,也都不會有絲毫的留情。
據言,當朝皇上已經在御書房內呆了好幾個晚上,半步都不曾出來過。
前方八百里加急不斷的傳來,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女尊餘黨更是蠢蠢欲動,不曾剿滅,此刻的樑謹夜,可謂是忙的焦頭爛額。
“來人。”
屋內傳來男人威嚴而壓抑著震怒的聲音,御書房的門應聲而開,一名侍衛走了進去。
“屬下參見皇上。”
“告訴褚衛,不日歐陽絡便會前去軍營以助一臂之力,定然給朕收復失地,順利會朝!”
“是!”
那侍衛領命,卻是遲疑了一番,不曾退下。
“怎麼,還有什麼事嗎?”
樑謹夜坐在書桌之前,手執筆正寫著什麼,雖不曾擡頭看那侍衛,聲音卻已經帶上了威脅之意。
“這……”侍衛心中一慌,連忙說道:“御書房外有一人求見,不知是誰,說有要事相告。”
“可有說什麼?要是閒雜人等不要來叨擾朕!”
話音一冷,手下便寫下了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上書:斬草除根。
“那人說是江湖人士,說您聽了就知道了。”
“讓他進來。”動作一頓,樑謹夜伸手收起攤在桌上的那張宣紙,隨手便揉成了一團,丟在了地上。可那鳳眼之中,卻是凌然一抹殺氣,令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視。
“主子。”
屋門打開又合上的吱呀聲響起,一人出去一人又走了進來。那人一身黑色的緊身衣,腰間佩劍,步履沉穩,一看便是武林人士,身手不凡。
“可有消息?”
一身明黃色龍袍的男子緩緩踱步走出,雙手負於身後,面色冷凝威嚴,不容侵犯。
“回稟主子,經過多日的查探,終於不負所望,查出了女尊餘黨的行動軌跡。”
“哦?”
樑謹夜輕咦一聲,面上依舊沒有絲毫的情緒,只是回頭看那人,示意其接著說下去。
當初他本打算用最快的速度將女尊餘黨趕盡殺絕,以絕後患,然,不曾想到的是不過七年光景女尊餘黨便已具備如此勢力,那慕千憐更是沒本事,讓他的計劃屢屢失敗。
所以他便打算放長線釣大魚,慢慢的來。
據他聽聞,似乎女尊餘黨還有一筆前朝遺留下來的財富藏在某處用以復國,若他可以一網打盡,那麼定能充盈梁氏國庫,打敗匈奴也定然指日可待了!
眼中悄然浮現一抹貪婪之色,又瞬間被殺氣所取代,他突然低低的笑了起來,陰沉沉的可怕。
“只是……”
那人遲疑了片刻,說道:“根據探查,那女尊的蘇丞好像和匈奴赫連渠碰面,似乎……”
“朕不需要似乎好像,朕要最真實肯定的信息。”
耳邊突然響起一道威嚴冷厲的聲音,眼前一花,那明黃的龍袍便逼近眼前。伴隨著濃烈的殺意,一隻粗糙的手毫不猶豫的掐上了他的脖子,讓人瞬間一驚,瞪大了眼。
“皇,皇上……”
那人單行跪在地上,有些艱難的叫了一聲,隨即便感覺脖子上一忪,那手脫離的他的脖頸,只留下脖子火辣辣的痛。
“要知道,若朕的線人只會說如果好像,那麼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屬下明白……”
“接著說!”
“是。”
……
手腕輕輕地翻轉,纖細好看的手指屈起又伸直,掌心的有個小巧的物什被高高的拋起又跌下,循環往復,一下又一下的拋動著。
昏暗的牢房內,那雙黑白分明的好看眼眸認真的看著手裡跳動的牢獄鑰匙,殷紅如血的脣角緩緩的浮現了一抹笑意。
佛玖釋?倒真的是有兩下子。
那日之後,被樑謹夜派來守門的御林侍衛果然什麼也不曾記得,以爲只是不小心睡著了,搖搖晃晃的就走了。不過要說是樑謹夜派來守這天牢的,倒不如說是樑謹夜派來看著她的,要不然區區一個天牢那兒需要御林侍衛屈才前來?
真是有趣。
女子微微低頭,柔軟的烏髮順從的滑落,微微遮住了姣好的容顏,烏髮間隱約露出的眼眸卻是莫名的詭異。
既然鑰匙都給了她了,她怎麼能就這樣乖乖的帶著呢?要知道,她日前才喝了上等的鮮血,如今可是精力充沛,很是興奮啊……
心中正百轉千回,牢房外卻傳來一道咋咋呼呼的聲音,緊接著,一個肉呼呼的小身子以一個圓潤的姿態滾到了慕千雁所在的牢房之前,然後一個急剎車,探出一個扎著包子頭的笑臉,那兩個小酒窩正樂的燦爛。
女子微微一怔,素手輕柔的將垂落的髮絲捋至而後,隨即溫柔一笑。
來的正是時候。
“嘻嘻,姐姐……”
自從她換上了宮妃的裝束,眼前這丫頭也機靈的很,改口就是姐姐套近乎,三天兩頭就要來晃悠那麼一下,雖然不知有何目的,卻暫時不會傷她分毫。
慕千雁笑的愈發溫柔,似乎很喜歡眼前這個小宮女這樣叫她,然後衝著她輕輕勾了勾手指,示意其過來。
歌滿庭眨了眨眼,往前挪了一尺。
不夠,再近點。她搖頭,又勾了勾手指。
那小丫頭便又挪了幾步,一臉怕怕,像是眼前的女子會吃了她似得。
再近點。
慕千雁搖頭,又勾了勾手指。
“姐姐,你幹嘛?”
歌滿庭乾脆直接往前一撲,一臉豁出去的樣子,兩隻肉嘟嘟的小爪子抓住了牢門上的鐵欄桿,正要把小臉湊上去,卻是一個趔阻,直直的朝裡跌了個跟頭,壓根兒就剎不住車,毫無防備。
就這麼重重的一摔,本就積了塵土的地面瞬間一片灰濛濛的,嗆的小丫頭在裡頭直打了好幾個噴嚏,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委屈死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這牢房的門會沒關!
她就覺得這個慕千雁對她突然那麼溫柔一定沒好事!
歌滿庭氣鼓鼓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小嘴嘟得老高,雙手叉腰,滿臉的委屈和怒氣。
可是……
沒錯,歌滿庭剛纔心裡罵的那個名字是“慕千雁”而非“公冶玉”。
只是誰都不曾知道罷了。
“你很生氣?”
歌滿庭尚晃著扎著兩個小包子的腦袋委屈生氣的起勁兒,耳邊卻突然扔來輕飄飄的一句話,悠悠的,輕輕地,她卻不由自主的打了個顫,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顫巍巍的擡頭看眼前笑容可人姿容傾世的女子,牽強的笑了笑,“不會呀,我特意來看姐姐的。”
“這樣啊……”慕千雁沉吟了一下,正當歌滿庭以爲其不打算刁難她的時候,前方卻又輕飄飄的扔來一句,說:“沒關係,過會兒本宮可以讓你更生氣。”
更生氣……
她嚇得瞪大了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抽了抽嘴角,又抖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她歌滿庭真就搞不懂了,咋就命中註定幫助眼前這個陰森森的怪女人,可怕!對的,陰森森,怪女人,這兩個詞一個不落!
正腹誹著,眼前卻突然一花,那宮衫迤邐間,人已逼近身前,慕千雁不知從哪兒拿出一條碎布瞬間便將其的雙手牢牢的綁了起來,根本就不容掙脫。
不知怎的,原本不斷掙扎的小丫頭在被幫上雙手的瞬間突然安靜的下來,一言不發的盯著慕千雁看,隨即瓦聲瓦氣的說道:“姐姐,妹妹身材可沒姐姐好,也沒姐姐高,就算是易容成你的樣子,明眼人也能看得出來我是假的。”
然,此話一出,慕千雁原本柔和平靜的眸子突然浮現了一抹殺意,看著身前少女的的視線幾乎能夠吃人。卻怎麼也遮掩不住心中驚天駭意!
她活了這麼些年,前世、今生,又在陰間走了一遭,也從未有人能夠如此明顯的猜透她的心思,她可真低估了此人。
也難怪阮貴人會那麼相信她,不過來宮裡幾天的時間,便深受寵愛,後宮之中更是混的如魚得水。
不過瞬間,女子的眼中又恢復了平靜,一雙素手輕柔的在歌滿庭肉嘟嘟的小臉上撫摸著,言語溫柔,“沒關係,姐姐知道你有本事,你看你出入皇宮任何地方都如入無人之境,來去自如,那區區眼前小事,又怎麼可能敗露呢?姐姐可是很相信你的。”
這話似乎讓小丫頭很是滿意,笑瞇瞇的點了點頭,便乖乖的坐在了地上,任意慕千雁擺弄。可那腦袋卻是一點一點的,似乎困極了,眼皮擡起又合上,不久便響起了細細的鼾聲,整個咚的一下摔在了地上。似乎有些吃痛,歌滿庭扭了扭身板兒,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蜷縮起來,又深深的睡了過去。
慕千雁有些愕然的看著眼前瞬間入睡的丫頭,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復又端詳了一會兒自己剛剛給歌滿庭易的容,滿意的笑了。
這丫頭雖然貪睡,可腦子卻是機靈清明的很,這個姿勢根本看不出歌滿庭與她身高的區別。再加上她高超的易容術,簡直完美。
女子勾脣一笑,復又打量了一番周圍的環境,確定無人之後,舉袖輕掩面,衣衫無風自動。輕輕掀起長袖一角,露出一邊酒窩,小巧可愛。
再有微風拂過,柔軟的衣袂拂過小丫頭的睡容,只聽到鐵鎖落下的聲響,原地早已不見了其身影。唯有一名女子熟睡臥於草蓆之上,容顏精緻,面色寧靜。
皇宮的天牢內依舊昏暗,有隱約火光,卻顯得更加詭異。一片悶臭之中,突然有風在黑暗的甬道之內吹過,周圍牢房內的囚犯們皆睡得極香,不曾在意。
卻是清風過後,甬道側面的某間牢房內,一名衣衫不整頭髮凌亂的囚犯翻了個身,那藏在污發之中的眸子猛然睜開,精光乍現!
好身手!
看來這梁氏皇朝的牢獄之中終於出了個高手了。
呵呵,離出去不遠了啊……
……
深夜的皇宮之內,寂靜無聲,偶爾有宮人行色匆匆而去,那宮燈由近及遠,燈光在夜色之中化作一絲星點,很快便消失在了視線之中。
那宮人走遠後,一名小宮女從樹叢之中走了出來。一雙大眼睛烏黑髮亮,頭上紮了兩個小巧的包子,微微抿脣,臉頰上便出現了兩個淺淺的酒窩,雖看起來可愛,可面容卻是沉靜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