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右邊!”
“快快快,這邊過來,向右!”
一片殺戮的客棧之內(nèi),清亮的女聲分外的惹眼,一個衣衫清麗的娃娃臉的姑娘站在一個布衣少年的身後,雙手像老鷹抓小雞裡的小雞一樣抓著少年身後的衣衫,扯著那冷漠的少年到處跑。
可奇怪的是,似乎這個姑娘對身前少年的動作走向分外的清楚,竟然每一次說的要走的方向都是與少年要走的方向的相反,而這姑娘腳下的動作卻是按著慕千雁所去的方向走的。
就好像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似的。
實在是令人驚訝。
此刻的慕千雁本就已經(jīng)顧及不了其他的事項,雖然手中動作依舊紊然有序,但已經(jīng)開始有些力不從心了。
所以看在歌滿庭所拉扯的方向與她一致的份上,慕千雁也懶得去騰出空將其趕走。
因爲(wèi)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不遠處,青落簡單處理了一下身上的傷口,看著被衆(zhòng)人圍在正中央的布衣少年,冷冷一笑。
呵,小子,有這麼一個沒頭沒鬧的妹妹給你搗亂,你就等著去死吧!
事情發(fā)展到這種境地,看來眼前這個少年是不可能跟他們回去的,那麼他,也只有死路一條!
要麼活,要麼死!就這麼簡單。
她青落就不信了,她們媚族人手衆(zhòng)多,竟然低不過此人形單影隻麼?笑話。
不過是一個已經(jīng)身受重傷的人,竟然還和他們僵持了那麼久,要是傳出去,可當(dāng)真是丟了媚族的臉,被其他江湖門派笑話。
真到了那個時候,南司大人可不會給她好看。
就算沒有傳出去,只是私底下不敵,族長也不會放過她。
想到這裡,心下微定,青落細細觀察了一番此刻站在中央少年的守備,突然微微一笑,慢慢貓下了腰。
“哎呀不對,這邊啦!”
慕千雁一劍刺出,身後歌滿庭突然大喊一聲,從原地跳了起來,然後將跟前少年的衣服狠狠一扯,腳下步伐便出奇的與慕千雁一致了。
“走開!”
一身布衣的少年聲音冷酷至極,看來的餘光幾乎涼到了人的心底裡去,歌滿庭卻嘟嘴一笑,臉上兩個小酒窩,一點兒也不害怕。
“不要嘛,哥哥拋棄我怎麼辦。”
說著,她伸手向前一勾,便搭在了慕千雁的脖子上,讓後往後一湊攏,便讓自己的鼻尖對上的少年的頸間,微屈的吧唧了一下嘴巴。
“哥哥,你別分心哦。”
歌滿庭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緊接著,跟前少年順勢向後仰去,反手就將她推到了一邊,腳下順著前方攻勢一手一勾,那四隻早已有些麻木的人便摔倒在地,一劍刺去,鮮血四濺!
此刻,少了礙事的人,一身布衣的少年動作明顯就利索了很多,但她的左手已經(jīng)有鮮血留下來,那原本就存在的極深的傷口,再也掩飾不住。
“他受傷了!”
不知是誰眼尖看見了慕千雁染血的左臂,媚族之人的攻勢一下子就變得有序起來,無非都抓著其左手受傷所至的不靈敏,而找著空隙。
一時猝及不防,前方一劍刺來,險險劃破了少年的衣衫,留下一道輕微的血痕。
“該死!”
手起刀落,少年不由得低聲咒罵了一聲,看著眼前已經(jīng)爲(wèi)數(shù)不多的媚族之人,長劍橫與胸前,慢慢後退。
此刻,客棧外雨聲磅礴,加上密佈的烏雲(yún),愈加壓抑的天氣,整個夜色都似乎被墨色渲染了。
就在這時,似乎不遠處傳來什麼聲音,在雨聲中若隱若現(xiàn),依稀可聞。
——啪,啪,啪。
——譁,譁,譁。
似乎,是腳步聲。
可又似乎沒有什麼聲音。
側(cè)身躲過前方襲來的攻勢,慕千雁微微偏了腳步,凝神聽去,那聲音若有似無,讓她實在是聽不分明。
而且身後那丫頭片子的聲音太吵,根本無法讓她專心。
不過……
又是幾招過去,耳邊歌滿庭的聲音再次炸響,少年終於回過頭去,眼神凌烈的看著身後抓著她的衣衫一臉無辜狀的娃娃臉姑娘。
“閉嘴!”
少年聲音冷冽,只是若是之前,歌滿庭可不會畏懼於她,然,這一次,慕千雁才一開口,那姑娘便乖乖的噤了聲,就好像知道此刻她爲(wèi)什麼讓其安靜一般,這讓她不由得再次懷疑的看了歌滿庭一眼。
此人,到底是誰!
不過此刻根本沒有時間去考慮這種事情,這丫頭的事情留著以後慢慢算罷。
收了神,一身布衣的少年仔細的掃視了一番眼前的場面,不知爲(wèi)何有些不對勁,卻又感覺不出是哪裡不對,沒有多想,反而看向客棧門外。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暗濛濛的雨幕,夜太深,什麼也看不出。
但慕千雁能確定的是,那是腳步聲,有人來了。
只是不知道來的是焰火隊的人還是媚族的人,若是媚族之人,那可就……
一身布衣的少年凝眉,看向身後的掌櫃和歌滿庭,若是她一人,想要脫身還是不在話下的,可是若加上掌櫃的……
“轟!”
一道雷劃開夜幕劈下,巨大的雷鳴聲震天,伴隨著客棧內(nèi)慢慢凝固下來的氣氛,客棧半掩著的另一扇門突然被人用力的從外面推開,幾個身形靈敏的人從外面衝了進來。
“千顏兄弟!”
大漢的聲音爽朗,在此刻安靜的空間內(nèi)分外的清晰,被逼至牆邊的少年猛然擡頭,看到來人的瞬間,突然勾脣一笑,趁著前方之人愣神之際,突然拔劍擊出,手起刀落,鮮血四濺。
——千雁?
“砰!”
不過是電光火石的瞬間,一道重音響起,原地,一個布衣少年右手擡著一把板凳作攔,硬生生的擋住了來自身體斜後方的突襲,臉色冰冷之際。
單單是板凳這麼一擋,青落握劍的手竟然被震的虎口發(fā)麻,可她卻管不上這些,只是一個勁冷冷的盯著慕千顏的眼神看,卻越看越覺得心裡發(fā)憷,臉色不由得一白,後退了幾步。
這少年的眼神怪不得那麼的熟悉,原來,是和七年前的那個女子有著相似的眼神。
只是此人更過冷漠單薄,似乎歷經(jīng)滄海,最後不過沉澱一抹塵埃。
卻是一樣的冷漠孤高。
脣有些顫抖,青落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少年,覺得難以置信,卻又理所當(dāng)然。
“千顏?”
這一次,她終於發(fā)出了聲音,口吻蒼白而帶著畏懼,就算當(dāng)年她年齡尚小,可是對於前族長的事情也知道一二,更是見過那個風(fēng)華絕代的女子。
雖然說眼前的人不過是一個少年,也許只是名字一樣,可是她卻是不由自主的將這兩個明顯無關(guān)的人聯(lián)繫在一起。
注意到青落的異樣,布衣少年輕輕一笑,那蒼白容顏上紅的妖異的薄脣便是一勾,涼薄之中竟是妖豔至極,“怎麼?覺得很熟悉?”
她收了劍,靜靜的看著眼前一臉詫異驚怕的少女,眼神平靜而悠長,焰火隊之人的到來讓她不必再時刻戒備,也可以稍微放鬆了。
身著淺綠色對襟長裙的少女顯然一愣,然後搖了搖頭,退後一步,已經(jīng)沒了殺慕千雁的心思。
青落不得不承認的是,她習(xí)武多年,從未見過在這樣輕的年紀能如此靈敏的人,方纔她趁眼前少年不備,偷偷來到後方,可才一出劍,這人竟然就有所察覺,這樣警覺且武功高強的人本來就不好控制,如今救兵已到,要是她們再不離開,想必今天也無法安然了。
“小子,咱們慢慢來。”
撂下了這麼一句話,青落吹響了媚族獨有的哨音示意撤離,便率先離去。
“呵,忘了告訴你,在下,慕千顏。下次可別再搞錯了。”
看著那抹淺綠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雨幕之中,少年涼薄而孤高的聲音傳出,讓青落整個人便是一頓,臉色微微一白,然後恢復(fù)了正常。
哼,裝神弄鬼!
……
“千顏兄弟,你沒事吧?”剛剛趕到?jīng)]多久的酒葫蘆看到自青落離去後便一直站在原地的布衣少年,連忙問道。
不得不說的是,這千顏兄弟料事可真神,怎麼就那麼清楚今天一定會遇險呢?若非其事先通知過他們,只怕現(xiàn)在千顏兄弟已經(jīng)……
然,站在原地的少年並沒有說話,一直手捂著手臂傷口處,只是低著頭站在原地,蒲扇般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淺淺的陰影,那簡單布衣下單薄的身形骨架,讓人感覺似乎風(fēng)一吹便會倒下去。
燭光掩映下,透著一股病態(tài)美。
“掌櫃,沒事吧?”
半晌,少年終於開了口,依舊是低著頭,聲音低沉,說話已經(jīng)有些吃力了。掌櫃因她受傷,這讓她歉疚不已。
她雖想覆了這天下,可是世上真心相待的人又有幾個?這道理她雖懂,做起來卻難,趁著她還記著這話,便好好做吧。
酒葫蘆一怔,然後大大咧咧的拍了少年的肩膀一下,“傻帽,自己都成這樣了,我可不記得你是善心氾濫的人。他還好。”
這一巴掌拍下,少年竟然是有些站立不穩(wěn),重重的闔了闔眼,又睜開,慕千雁單手扶住身邊的牆壁,擡起步子,踏著滿地的鮮血,慢慢的向樓梯口走去。
那一身布衣,虛弱中,清冷而孤高,遺世而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