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權術
這宮燈非常漂亮,有各種不同的形狀組成,具是為八角,里面點燃著赤黃色的燈火,燈火氤氳。外面是由淺綠色、淺黃色、淺白色等各種各樣的顏色的琉璃做成的。
琉璃的光彩映著燈火的光芒在天地之間點綴著,別是一番美景奈何天。
朱見深見了也不禁被之迷津。
他之前一心醉心于朝廷的事務,很少有情致來這御花園中飲賞夜景。
如今見了卻覺得妙不可言,天空中有月亮彎彎,彎的便如同人的眉眼一半,西風多少恨吹不散彎眉。
這種情致此時此刻朱見深算是真心的體會到了。
月色如水、月華如練,月亮鋪下淺淺的光芒灑在大地之上,讓大地顯得更為寧謐和安靜。
這種寧謐和安靜之中卻又透著幾分神秘,讓人沉醉其間不能自拔。
朱見深只覺得出來之后被微風一拂、月色一照,映著琉璃宮燈的美麗,心頭的郁結頓時散去不少,而眼前的幻覺也不再出現了。
他正在迷醉的時候,忽然之中遠方有淺淺的絲竹聲傳來。
那絲竹聲映著這美好的夜色,別有一番惆悵的滋味兒。
聽在朱見深耳中,只覺得繞如仙葉一般。
那絲竹聲漸漸的近了,很快便像是流在他身邊一般。
他抬眼望去,只見不遠處的石橋上面有一個宮人在旁邊吹簫,而那石橋之上有一個滿身白衣的女子正在那里翩然起舞。
那女子姿態婀娜,髖部閃閃,看上去就像是空谷幽蘭一般。
她舞技霓裳舞態生風,恰似隔戶楊柳弱裊裊,猶如十五女兒腰。其燕姿瑰姿艷逸,盤古生輝,撩人心懷,猶如芙蓉出水一般,風流爾雅卓逸不群。
她的雙足舞的十分急,身姿翩然,裙裾猶如石榴花,并放途燦環佩帶水一般。
再看去卻又成了一團白影一般,猶如盛開在那石橋之上一朵柔美飄逸的白蓮花。
此情此景惹得朱見深過往的記憶分明在腦海中滑過,他的眼神驟然變得復雜而不分明,猶如初雪綻放在眼角眉梢。
那個女子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看上去如此的熟悉,她猶如凌波仙子一般飄然出塵,卻不是唐驚染是誰。
朱見深想到這里,心中怦然一動。
他繼續抬頭看去,只見那女子舞姿翩然,恍若天神下凡一般,一身白衣更是素雅潔凈,完全不似人間人。
樣貌是看不清的,只是那一頭如水的長發映著月色和八角琉璃宮燈別是一番的情態,那情態依稀只在夢里見過。
朱見深再次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覺得自己此時此刻已經恍然醉身于夢境之中了。這一切像是夢,卻又像是半睡半醒之中。
他從“浮碧亭”中站了起來,慢慢的向石橋走過去。
他越走便離那女子越近,走的越近那女子的身姿就在他眼前搖曳身姿越發的娉婷。
到他走到那女子附近的時候,那女子猛然一個轉身猶如盛開的牡丹花一般,又像是怒放的白梅花,富貴之中還帶著一絲飄逸,涵養之中又不是幾分落脫。
他喃喃的問道:“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那女子此時此刻像是受了什么驚嚇一般,轉過身來臉上露出惶急驚恐的神情。
她望著朱見深面色大變,連忙跪了下來,說道:“皇上,是臣妾一時無狀,在皇上面前放肆了,還請皇上恕罪。”
朱見深看到那張容顏,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
原來那并不是他期望見到的夢中的人唐驚染,而是萬貞兒罷了。
他望著萬貞兒,眼中不由得生出幾絲怒氣,開口問道:“你為什么會穿著這白色的衣衫在這石橋之上翩然起舞?”
萬貞兒見朱見深有些怒了,心頭有些慌張,她一邊埋怨陳嬤嬤,心道:“陳嬤嬤這次的事情做的也實在太過分了。倘若一不留神惹得皇上生氣,到時候什么都沒有了。”
盡管如此,事情已經至了此,她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演下去。
她輕起櫻唇,對朱見深說道:“啟稟皇上,臣妾之所以在這石橋之上起舞,也只是一時興致所致而已。臣妾平生最喜歡跳舞,如今見天色大好、月色明麗,這御花園中又沒有什么人,所以臣妾才斗膽帶了人來這里跳舞。倘若驚擾了皇上的雅興,還請皇上恕罪。”
說完,萬貞兒便臉上露出了驚恐和慌張的神色。
她這種神色楚楚可憐陷在朱見深的眼中,朱見深一時覺得自己眼睛有些迷盲起來。
眼前的這個人看著是萬貞兒,可是那楚楚可憐的情態、那一笑一顰的身姿、那白如紈素的衣衫,再仔細看去卻又不是那么分明。
眼前的那張臉頓時又變成了唐驚染那張傾國傾城的角色面容。
朱見深覺得頭腦一陣發昏,他不禁揉了揉自己的雙眼,強令自己撐下去,說道:“萬貞兒,你不好好的在你宮中呆著,要來到這御花園中跳什么舞?何況你平日里并不穿白色衣衫的,為什么不好好穿著自己的宮裝,卻反而要東施效顰。”
一句“東施效顰”聽在萬貞兒心中,可謂是慘烈之至,只覺得一瞬間怒火上沖。
她從來沒有被人說過東施效顰,難道在朱見深的眼中唐驚染就是那么美、就是那么超凡脫俗,而她相對于唐驚染而言就是東施比西施嗎。
想到這里,她眼底不禁露出絲絲的寒意。
盡管如此,她仍舊強行壓抑著,仍舊楚楚可憐的對朱見深說道:“皇上,是臣妾錯了。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臣妾以后再也不來這石橋之上跳舞了,還請皇上饒恕。”
說完,她便站了起來,盈盈下拜行了一個禮,便打算轉身而去。
在萬貞兒看來今天這戲是沒法演的,皇上既然對她的裝束并不上心,非但不嘉獎于她,反而還斥責于她。
這么看來,她便再呆下去也沒有什么意思。倘若一言不合與皇上沖撞起來,皇上怪罪起來那么事情便不可收拾了。
想到這里,她便轉身欲走。
她剛剛走了幾步,那白衣如雪、長發飄飄、如仙如媚的神情流露在朱見深的眼中,讓朱見深心頭又是一陣。
萬貞兒轉過臉去的時候,她的身姿裊娜娉婷,苗若凌波仙子一般,是那般像極了唐驚染。
朱見深再仔細看去,卻覺得眼前的人不是萬貞兒,而是唐驚染了。
朱見深若是在平日里也不會如此,只是今日他服食了半包五石散。
這五石散的藥力雖然已經逐漸散去,可是畢竟林建安是下了半包給他的,半包的藥力還是能持續很長時間的。
再加上朱見深因為唐驚染已死之事沉浸在痛苦之中而不能自拔,想的多了難免眼前就會出現幻覺。
再有一樣,便是這天色如今月華如水,天地間像是鋪了一層薄薄的銀霜一般,又映著昏黃不明的八角琉璃宮燈,又身處在這如夢如幻的御花園中。
這一切都讓朱見深覺得仿佛生了幻覺一般,看萬貞兒的表情也就那么曖昧不明起來。
他越看萬貞兒越覺得她像極了唐驚染,等到再看看只覺得自己腦海中一片糊涂,仿佛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萬貞兒,而是他朝思暮想的唐驚染了。
想到這里,他不禁伸出手來對著萬貞兒情深意切的喊了一句“驚染”。
萬貞兒聽到這句呼聲,只覺得萬箭穿心一般疼痛。
她回過頭去冷冷看了皇上一眼。
朱見深卻恍若未覺,他仍舊伸著手連聲呼喚道:“驚染、驚染,你不要走,你不要走,你是特意來看朕的嗎?你是知道朕很思念你,所以特意化身為人形來人世間再來辭別朕嗎?”
他的話聽在萬貞兒耳中,萬貞兒覺得自己怒不可遏。
盡管如此,她知道此時此刻自己要做的便是保持鎮定,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她看到每當自己轉過身去的時候,朱見深便會把自己當成唐驚染,便頭也不回,只是模仿著唐驚染說話的聲音,說道:“皇上,事以至此,皇上又何必苦苦再糾纏呢?”
“不,朕絕對不是糾纏。縱然你我陰陽相隔,可是朕曾經那么喜歡過你,朕對你是一心一意的。驚染你不要走,留下來陪朕好嗎?”
說著,朱見深便往前走去。
他走了幾步,伸手去扯萬貞兒的衣襟。
萬貞兒沒有想到事情忽然來了一個驚天大轉變。
本來她以為已經沒戲唱了,可是看眼前這種情況,朱見深現在神志已經越發的糊涂、昏沉,非但沒有怪責于她,反而更是把她當做唐驚染了。
雖然她現在被當成別人的影子心中十分不爽,但是她知道這是自己唯一一個翻身的機會,稍有不慎機會便會稍縱即逝。
所以現在她要做的便是千方百計把握住這個機會。
她站在月光之下白衣如水,幽幽的對朱見深說道:“皇上,還是請您回去吧。事到如今,我們還有什么好出說的。”
“不,驚染。雖然你已經不在這塵世間,難道便是讓我見你的魂魄一眼都不肯嗎?朕那么喜歡你,朕知道朕的金石所致也一定換的你金石為開,你一定也是喜歡朕的,對嗎?”
萬貞兒想了想,便低下頭去一句話都不說。
朱見深在后面看到她白衣如雪,美得不似人間人一般,便繼續說道:“驚染,事到如今難道你還不肯接受朕的心意嗎?倘若你不肯接受朕的心意,朕這一輩子活著又有什么意思,便是連尋常的人家都不如。”
朱見深越說著越覺得心思狂亂,此時此刻他已經中了心魔,沉迷到自己的世界之中去了。
萬貞兒聽他說話越來越零亂,感覺到是五石散的藥力繼續在起著作用。
她想了想,覺得時機差不多成熟了,便轉過身去用長發遮住了半邊的臉龐,對朱見深幽幽的說道:“皇上,既然如此皇上就跟著我來吧。”
說完,她便在前面走,朱見深便在后面亦步亦趨的跟著。
萬貞兒知道到了現在乃是關鍵時刻,若是能把皇上引到自己寢宮之中,便是大功告成。倘若半途而廢,恐怕要想再有下一次機會那是不可能的了。
這個機會乃是可遇不可求的,是眾人費了那么多的心力,才鑄造了這么一個難得的機會。
想到這里,萬貞兒便專門撿一些偏僻的小道走。
而朱見深果然心思迷亂,他跟在萬貞兒后面,跟著萬貞兒一起往前走。
兩個人穿過密密麻麻的叢林之中,又走過銀梅飄香的鮮花叢中,踏過曲曲折折的青石板,又走過凹凸不平的鵝卵石小路,很快便走到了萬貞兒宮門之前。
朱見深走到這里,神情恍然變了,有一種清澈的思想在他腦中一閃而過。
他覺得眼前的這個地方如此熟悉,似乎是來過的,似乎是同萬貴人有關。
可是那種想法只是在他腦海中現了一現,便立刻消失于無形。
現在他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魔之中,不能自拔了。
萬貞兒在那里對他招手,在昏黃不明的燈光之中她的笑容是那么嫵媚,她整個人看上去是那么飄逸不群。
此時此刻,萬貞兒在朱見深的眼中便已經化身為唐驚染了。
于是,他繼續跟著萬貞兒走進去。
萬貞兒早已把宮中的太監和宮女們打發到房中去了,不讓他們出來拜見朱見深。
因此,朱見深一路之上暢通無阻,并沒有遇到有什么人。
其實這就是萬貞兒的高明之處,倘若這時候有太監或者宮女冷不防的出來叩見皇上,那么說不定朱見深就會從他自己的夢魘之中走出來了。
但是現在一切都是那么靜的,靜的便似夢中一般,讓朱見深越發的沉醉其中,而不能自拔。
朱見深跟著萬貞兒往前走,一直走到她的寢宮之中。
到了寢宮之中之后,萬貞兒便坐在床上對著朱見深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
她知道事到如今自己已經成功了大半了,接下來的事情便是十分容易了。
她知道一旦朱見深走到了自己的寢宮之中,便沒有那么容易出去了。
因為她已經命陳嬤嬤在這寢宮之中點燃了荷合香,那荷合香中乃是摻雜了一種春藥。
皇上本來就已經服食了五石散,身子熾熱,如今又聞到這荷合香的氣味,當然便會心思紊亂、思緒曖昧不明了。
朱見深此時此刻只覺得萬貞兒坐在床榻之邊美不勝收,她的樣貌宛然便是唐驚染。
于是,朱見深再也不壓抑自己心中的情緒,他對著萬貞兒撲了過去。
萬貞兒嚶嚀喊了一聲皇上。
朱見深在她耳邊低語,他說道:“驚染,朕知道現在你已經不在是人了,你是仙子,那么便讓朕陪你一晚上,留下我們最美好的記憶好嗎?以后的時間里,朕一定會想著今晚,時時刻刻都不能忘懷。”
他的話音剛落,萬貞兒的發梢便撩在他的面上。
香的氣味夾雜著空氣之中荷合香的氣味,讓朱見深像一頭發了情的野獸一般。
他的喉頭之中低吼一聲,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伸手便上前把萬貞兒的衣衫撕裂拋在地上,兩人便一起滾到了床榻之中。
萬貞兒出身本來是青樓,她在青樓之中雖然沒有做過接客的行當,可是始終見慣了風月場中的手段。至于男女之間的那回事她也曾經見識不少,所以她自然有法子能令朱見深在床上神魂顛倒。
朱見深只覺得那一宿十分的漫長,宮燈猶如神秘的眼睛一般注視著朱見深和萬貞兒。
朱見深覺得自己從來沒有享受過這樣的暢快,在吳皇后那里沒有,在王貴妃那里沒有。
上次他與萬貞兒一夕歡好是因為被萬貞兒下了藥的原故,當時他自己什么都不記得了,更別說換好的情形。
可是這一宿卻不同,這一夜他見識到了萬貞兒了風情萬種,見識到了萬貞兒的銷魂迷人。
他又一直把自己身下的人當成是唐驚染,所以他覺得這一夜是他這一輩子度過的最漫長、最美好的一夜。
到了早上,太陽光從窗棱邊上露了過來,萬貞兒早就醒轉過來,她躺在床榻之上,玉體橫陳望著朱見深的臉。
他的臉十分年輕、棱角分明,如果自己今年十六歲,而不是三十六歲,她一定會喜歡朱見深。
朱見深自有他的可愛與純潔之處,可是如今她已經三十六歲了,她不可能會喜歡上這個十八歲的大孩子。
她心中仍舊不能忘懷的是于冕,于冕曾經給了她一抹初戀的溫情。
當年于冕在千紅院中的出現就如同冬日里最溫暖的陽光一般,呵護了她的心靈。
可是也正是于冕讓她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溫暖,又讓她感受到了從天堂到地獄的那種決絕與無奈。
如今她千方百計的混入宮中成為皇上身邊的人,又用盡手段得到朱見深的寵愛,她之所以這么做無非是想牢固住自己的地位,讓自己這一生掌控別人的命運,而不是自己的命運再被別人掌控在手中。
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是報復,她想向于冕報復。
當初她去投奔于冕,卻被于冕的母親趕了出來,當時于冕的母親本來對她很好,因為她的出身便對她不屑一顧,將她趕出府中,讓她流落街頭。
這一切深深的烙印,便如烙鐵一般烙在她的心中,讓她一生一世都不能忘懷,更被她視作一生一世的羞辱。
倘若倘使于冕的母親不把她從于府之中趕出來,那將會是怎樣的情形呢?
說不定她一定會取得于冕的愛情,說不定此時此刻她已經是于冕的人了。縱使不能成為他正妻,也可以成為他的侍妾,同他在一起相親相愛的過日子。那樣的情形比在這宮中爾虞我詐、勾心斗角又好過何止千倍、百倍,那正是她向往的日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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