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靇威一眼便認出那藍袍男子就是方才在懸崖邊上與女子決斗之人。
下馬的人,令樓內其他在場人動容,目光直掃那當先下馬的藍袍男子。
藍蕭行,天下第一莊藍酃山莊下一代繼承人。武林一大驍楚藍雨鋒得力之子,江湖年輕一輩的領軍人物。
近幾年,藍雨鋒漸漸有隱退之意,莊中一切內外大小事物全交由他唯一的兒子打理,此次前來不知有何要事。
柳鉉對視窗外樓下倍受關注之人,唇角一勾,到有闊別昔日老友的笑容。他與藍蕭行沒照過幾次面,只因是事先約好在此會面,有事商議。
待一行人上的樓來,走入不堪熱鬧的大堂,足下深穩,有山形岳移之勢,緩緩走向二人。
白靇威瞥見了藍蕭行白紗包裹的左手,想起了方才觸目驚心的一幕,那時的他與此時站在自己面前威風凜凜儼然一派領袖人物的樣子絕非同一人。
“柳七,許久不見,近來可好?”說罷衣袂一擺,在柳鉉側桌長登上一坐,一氣呵成,一派從容。余下幾人站于旁側。
“你知我不喜客套,我想聽到的是,許久不見,能飲幾杯否?”
原本放在唇邊的酒杯,朝藍蕭行一揚,俊眉隨意一軒,頭頸一仰,杯放放定“小兒,來酒!”
“且慢,一月前柳兄在雋山下為救兩名魔教弟子,傷我藍酃山莊中人,作何解釋。”頓了頓又補充道:“同道中人都知曉柳兄的個性為人,絕非善惡不分之人。”
“可是我當日看到的是,一群人正圍攻幾個人身受重傷,無多少反抗之力的人!”
“你……說什么?”原本與藍蕭行并騎而來之人,猛一吸氣,身形前傾,作勢欲打。
“作甚,退下!”藍蕭行眼里有不容忤逆的威嚴鋒芒,又低聲道:“忘記出來之前與你說過什么。”
對于方才那人的質問,柳鉉只搖頭輕輕一笑了之。
攝于兄長的威嚴,憤憤忍下:“哥,對敵人的容忍只會助長對方氣焰,有失我們山莊的威信。”
“放肆,誰與你說柳兄是我們山莊的敵人,休再胡鬧。”面對這個所謂的兄弟,淡定的藍蕭行也是頭如斗大。
看著他們說完了,柳鉉抿了一口酒,眉一挑:“柳某說的可都是事實,”
“確有此事”藍蕭行淡然一笑,拿起剛送上來的酒欲飲。他知道柳鉉生性豪邁不羈,善于口舌之辯,欲看他往下如何說。
柳鉉“啪”一聲放下酒杯,拋出定論:“事已至此。擺明了了你們號稱天下第一莊的人以多欺少、持槍凌弱。柳某不過是路見不平而已,反倒問我做什么?”他邊說邊呈上無辜眼神,掃向對面靜坐及森然而立的一行人。
“你……哥此等如此詆毀我們山莊之人,不給懲戒,真不知天高地厚。誰都別攔我,這事我一人擔了。”他不明白大男人之間的閑侃,只憑一股年少好斗之心,掙然拔劍,刺向柳鉉。
白靇威至始至終都平靜的看著這一切。
藍蕭行現在也懶得理會這個所謂的弟弟,讓他吃些虧,長長見識,少些輕狂也好。欲看柳鉉究竟玩什么花樣。他不發話,手下無一輕舉妄動。
劍勢逼向柳鉉面門,只見他頸項微微瀟灑一側,輕松避過。杯中酒照喝不誤。
持劍人眼眸晶瑩清亮,定神與劍下獵物,有白死不回之勢。見他輕松避過,忙收住劍勢,反刺柳鉉后背。
柳鉉只覺背后鋒利劍芒寒意襲來,也不回頭,一擰身,身不離座,右腿猛踢登腳,以坐下為軸,長凳掃向對方下盤腿膝。
長凳一端帶著唬唬風聲掃向自己的腿膝,驚險溢于言表。不收勢雙腿就此廢已,持劍人帶著滿目不服收勢作罷。
酒杯在柳鉉手中又是一個起落。
望著柳鉉一副悠閑自得、樂此不彼的神態。持劍者一咬牙,憤然揮出了第三劍,加緊力道,直削他握杯的手。屢刺不中,加劇了心中不快,心亦浮躁,速度卻為之更快。
劍氣迫近,肌膚生寒,柳鉉輕握酒杯的手一松,下盤紋絲不動,上身猛然向后一傾。發絲在身后優柔的一個回旋,劍勢一去,穩穩避過,接杯,湊向唇邊,莞爾一笑。
明朗隨意的一笑,令一路歷經風塵的眉宇為之一清,浮現游俠本性。
每次對方飲酒成功,強烈暗示著自己的進攻失敗,恨透了那個酒杯。待得定住身形,往身回旋,傾盡當前所學刺向柳鉉手中白瓷杯。
如此一劍與柳鉉而言,談不上高明,定會穩穩避過。
可此時的柳鉉如遭雷擊,針刺神經,眼神異樣,臉色微變。
劍如離鉉利箭飚射而出,帶著凌厲勁風欲作貫穿之勢。
“啪”一聲清脆。白瓷碎片夾雜著透明隱然的酒液,在半空中交織出一片炫麗輕盈的錯落起伏,瞬間遂激射開來,飛濺四處。
劍繼續保持著相同的速度,劃向柳鉉胸口,引得樓內人一陣心驚肉跳。
飛劍乘著破空之聲,探向柳鉉胸口。持劍者本身亦未料所及,劍隨人走到任隨劍走。樓內不少人紛紛離座。
千鈞一發之際,柳鉉猛一定神,右掌探出,雙指并力一擰,鉗住劍刃憤力往旁一帶,眼中光芒閃過。
劍刃斷去一截,雖減緩了速度,但去勢仍未變。斷劍堪堪仍刺過去,柳鉉訊然側頭險險避過。
在場人不由捏了一把冷汗。
對照柳鉉前后所顯露的功夫,白靇威與藍蕭行眼里同起異色,看出異端。
持劍人見方才自己險些得手,心中不免一陣得意,明眸一亮。將手中斷劍甩于一旁,從哥身后武士手中抽劍,便作二次進攻,快捷訊烈無比。
柳鉉行至白靇威桌前,拍案,單手一探墨尚霜幾個上下翻旋,穩落手中。向白靇威沒、眉一斂:“小兄弟,看好了!”
從年輕人到小兄弟,可見柳鉉對白靇威賞識之深。
劍脫鞘飛出,幻起一片寒芒,猶如雪光迸碎,冰河劉輝,滿是銀光流為一線,隱有綿綿龍吟。
所有人定神與此劍,都為之動容。
長劍如霜,繽紛灑出。平日以柳鉉身手,與人對持從不輕易出鞘。
藍蕭行安坐不動,任斗轉星移亦穩若泰山,眼神變換,隨著柳鉉的言辭望向窗口靜觀其變的白靇威。
藍蕭行眸中光亮一閃即逝,眼前這個少年與自己年齡相差無幾。望著樓內一切動亂,變化,從容淡定,眼神清冽無比。
平靜處盡顯清貴優雅。雖未露任何功夫,此等儼然氣勢,已非池中物。
柳鉉游歷江湖,閱人無數,不知他今日心中是何打算。
劍勢在柳鉉手中一一施展開來,光隨劍引,超凡入圣,縱橫無盡,幻化無方,刮起無儔勁風,凜冽,觸體生寒。
“紗兒,別再胡鬧,回來!”藍蕭行目光一凜,一聲輕喝。
見對方顯露真功夫,真刀真劍跟自己打,激起了內心一股莫名悸動。招式入手,舉劍應和,哪聽得此外言語。定神舉劍揮去,渾身上下溢滿挑戰力量。
劍勢一去,藍蕭行喊他不住,此番柳鉉劍已出鞘,不在兒戲,若兩人對持懸殊明顯,事情可大可小。
不再靜坐,藍蕭行一個穩立,霍然起身,欲攔下持劍而去之人。他方一離座,原本森然而立的幾人亦紛紛齊出,整齊劃一,可見訓練有素。
少主既已出手,爾等豈有旁視之理。
變亂迭起,如此一前一后,輪番出擊,樓內人無一目不轉睛,生怕看漏一秒。
窗外青石路上人流穿梭不息,攤主叫賣聲不絕于耳,忽有匆匆而過的馬車,馬匹。烈陽高照,整個大地一片春意盎然。
藍紗二話不說,一招橫掃千軍,劍勢灑出當有千軍劈易之勢,劍芒陡然暴漲飛向柳鉉。
其實明眼人都可瞧出藍紗并非男子,實為女扮男裝。一則外貌斷定,二則武功走勢多了幾分異于男子的輕盈。
柳鉉自不除外,早了然于胸。自然不會全力抗衡,一招風卷殘云輕輕帶過,原本招沉豪邁的一劍使得如流星飛雪,信手拂霜。
藍紗只覺虎口一陣酸麻,劍鋒未進寸許,已被對方劍氣蕩開。心中不服,手一緩勁,一招起鳳蛟龍架了出去。
柳鉉薄唇一揚,他旨在向白靇威揚劍之威勢。一招探海斬蛟,御駕而出。
藍蕭行足下步履生風,閃身趕到,右掌并指如刀一招金蜂點蕊探出,旨在錯開二人攻勢。身后一干隨從,舉劍齊出,圍攻柳鉉。
柳鉉身影隨即隱沒其間,一道劍光劃破人圍,無儔劍氣順著劍勢涌出,蕩開所有。再一個蛟龍翻身,凌空急旋,避開攻勢。
攻勢又起,只見柳鉉身影上下錯落,左支右絀,逆行倒施,牽引反攻。面對如潮攻勢,他手中之劍如影附形,如霜般劍氣環身飛旋,令他超脫于這個塵世之外。劍到之處,流風回雪,豪氣頓生。
在場人驚嘆不已,此劍此招,蔚為壯觀,驚世駭俗。
藍蕭行夾雜其間,亦是勸阻亦是招架,競一時騰不出空來。
他本處于武林世家,自幼習武,又得莊內各大謀士指點。雖年輕,可早年隨父親歷江湖,功力經驗,足可獨擋一面。今日旨在隔開攻勢,柳鉉又非勁敵,攝于威勢利劍之下,亦未出全力。眼見一干隨行隨柳鉉連番出擊欲喊住手之時。
白靇威原本意欲上前助柳鉉,但立馬發現身懷特技武藝高超者未用全盡。而力薄技弱者全力而并未占得半分優勢。且看罷,等探得來龍去脈再相助亦不遲。
來往行者聽聞樓上唬唬風聲,叮叮劍擊,往來連綿,激起心中一股熱血,有上樓前來觀看者。
柳鉉一個縱深回旋,掃開所有攻勢,仿佛脫力般,單膝跪地,以劍持地,一抹殷紅自口中狂涌而出,猶自喘息。
變起腋肘,時局大變,藍蕭行一個箭步上前,探他脈息“你早已身受重傷”眼中震驚之色溢于言表“怎么你……”
在藍蕭行在住手的同時,白靇威閃身上前,足下不停,反手或勾或帶,神意所至。出手快的出奇,斷是霆不及發,電不及飛,處處力強先機,雙手吞吐不定,宛如疾風驟雨,星劍光芒。
白靇威如一陣旋風掃過,待足下立定,五六把劍已從他手落于桌上,傳來金屬碰撞聲。人已站定,修身而立,目掃柳鉉,豐神如玉。
如此飄逸、迅捷、利落的手法令在場人目眩神迷。
“柳某果真未曾看錯”頓了頓,仿佛忍受痛苦般,眉頭緊鎖。
稍一舒緩,柳鉉揚手阻止了藍蕭行的摻扶,立身站起,搖搖欲倒,用極緩極慢的步子行至白靇威身前。
“江湖相遇,便屬有緣,這把劍我送你了。”說罷,柳鉉把劍往前一送。
“這”剛要接手時,白靇威猶豫了“此劍閣下愛逾性命,怎可輕易贈我。”雖萬分喜愛,亦不可奪人所愛。
“此時不收我保證你日后定會后悔。”表情難掩痛苦,可笑容依舊綻放,柳鉉目光側向藍蕭行,“藍兄我都不舍得送,向他莊內高手如云,定不缺應手利器。接下來我便告訴你們我為何要把這相伴多年的劍送出。”
藍紗靈動的雙眸間愁眉不展,百思不得其解,也沒再任何行動。
柳鉉望向窗外,目視前方,一改前面玩味之態,一股豁達,磊落本性揮灑開來。眾人漠然,氣氛仿佛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