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整個大堂內都被一股傷感浸滿,藍紗從未經歷過那么多人都被同一種情緒所牽引,想起方才對柳鉉的挑釁,望了望他沒了生氣的身軀,悔意油然而生,頓時有種手足無措之感。
窗外鬧市,行人依舊往來不息,叫賣聲不絕于耳,人煙鼎盛,青石道路上攤販錯落。
阿辰追白靇威至此便沒了方向,在此徘徊了許久,之前由于人群看不清,少爺就消失在這附近,回目四顧,林立的酒樓客棧,定是進入了哪家酒樓或飯館。
阿辰在鬧市中獨自冥想自語,眾人起初并未留意人群中這個清秀絕俗的少年。
不遠處人頭攢動,好奇之人前去圍觀卻被驅散開來,紛紛避讓卻又駐足遠望。
視線盡頭,一幫虎背熊腰的家丁圍著一個華衣美服的貴公子,而這華衣公子正圍堵一名面貌秀美的妙齡女子,手不斷伸向女子光滑細膩的臉龐,光天化日之下當街調戲。
世人都知,凡紈绔子弟,極愛繁華,好精舍,好鮮衣,好美婢,兼以荼淫橘奢,書鶯御魔。
阿辰逆著退縮的人群上前,頓了頓,仿佛下定決心般堅定地說“住手!”
這嘩眾取寵般的一聲立刻把眾人的目光集聚在他身上,紛紛尋找著聲音的來源,眾人異樣的目光焦點處一個年紀尚小的少年,黑亮的眼眸和淡如水墨描繪的雙眉間有種隱隱的軒昂之氣。
沒見過此人,頃刻還安靜的人群一下子如潮般議論起阿辰的背景。
趣事被打擾,華衣公子停下手上動作,回過身來,輕蔑囂張的話語隨即傳入阿辰的耳朵“哪冒出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我一點也不臭,你才臭呢。你不臭人家姑娘怎么會躲著你啊。”
眾人愕然,有人竊笑。
如此毫無邏輯的回答并未使對方動怒,一抹冷蔑譏誚的笑容從貴公子的唇邊滑過幽幽道:“你知道我是誰”
阿辰一握拳,手心滲出了細密的汗,定定神道:“我管你是誰,總之你明白了我的話并住手了”。
“口氣不小,好狂妄的小子,”邊說著邊用眼神示意家丁“對這種人不用廢話,讓他以后不敢再出現在這條街上”。
其家丁慢慢將阿辰圍住,望著個個不懷善意的眼神,頓時有種群狼環視之感。聽著骨關節發出脆響,阿辰感覺人圍中的自己渺小的如同螻蟻。
“你,你們干什么”左右環顧,半天就喊出一句話。
“你不是很狂么,我以為你有兩下子的”人圍外,貴公子的聲音穿透人群清晰的傳進阿辰的耳中,加劇了他的恐懼。
“好,你就看著吧。”阿辰在眾人目光下,眼神肅殺,單腳后退一步,雙手架起招式。在拳如雨下之際,出人意料地收手護頭,人圍中爆發出一聲凄慘的“少爺,救命啊。。。”
這拼盡此身,凄慘絕倫的悲喝劃破長空,打破了樓內傷感的氣氛,紛紛涌向窗口觀其究竟。
白靇威一聽是阿辰的聲音,便向藍蕭行道別;“就此別過。”
“等一下”白靇威回身,墨尚霜遞了上來“你的劍,后會有期”
當白靇威踏上青石板路的時候,阿辰正被人從遠處拋向自己腳邊的空地上,鼻青臉腫的他見到白靇威猶如和娘親失散多時的孩子破涕為笑“少爺”,說著爬過來死命地扳住了自己的腳“少爺你終于來了”。
白靇威一把將他拎起,拎倒那貴公子面前“多有得罪,還請海涵”說著主仆二人掉頭就走。
“慢著”貴公子瞇起眼好奇地打量著白靇威,被他身上所散發的高華氣度所吸引,“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
仿佛沒聽見一般,白靇威踩著青石板路依著來時的路慢慢走遠,阿辰尾隨其后,不時向后面做鬼臉,鼻青臉腫的鬼臉做起來倒是逗樂了不少路人。
“呀,不好。少爺那人追上來了。”阿辰急忙上前去扯白靇威的衣服。其實白靇威早已憑耳力聽出那人起步的瞬間,但是他并未回頭,任憑對方的腳步離自己越來越近。
只見白靇威的身后,那華衣公子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腳尖如奏樂般擊節點踏著青石板,密集而輕盈,如一只雀躍的孤鶴乘著浪花飛了過來。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那個花衣美服的貴公子,武功遠在其家丁之上,甚至是天壤之別,無可匹敵。
貴公子最后在青石板上猛一踏,借著彈跳起的沖進,腳力所到之處正中白靇威背心,白靇威蓄勢,縱腰擰身,如蛟龍翻身,凌空急旋,右腳飛躍而上正對來人腳心,兩個人的力量通過雙腳在空中對撞,勁氣四溢,貴公子只覺右腳一麻跟著身子也向后飛了出去,后背落在了石板上,分外的疼。
看清其中要害的人紛紛敬佩起白靇威來,他是算好時間的,他回身反擊時,正是對方使力的最后一線,而他起身那一腳正是力量勃發時,那貴公子肯定是摔地上的。更難得的是白靇威出擊的腳在事先未端詳之際卻正好擊中對方飛來的腳力,這準頭不是一般人能控制的,如果未中就是吃對方一腳。
貴公子輕靈迅捷的從地上挺身躍起,從剛才的攻勢過招,想來此人是以輕功見長的。
之前這一腳看來并未使這位貴公子造成多大傷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饒有興子的望向白靇威:“過癮,再來啊!今天你除非把我打得起不了身,否則你修想走。”
白靇威一副懶得理會的模樣,以他高華淡定的風度斷不會與此人有過多言語,徑自按原先的路繼續行走,在阿辰正要跟上的瞬間又看見那個貴公子架起招式迎了上來:“少爺,他又來了。”
貴公子憑著誓不罷休的狠勁攻了上來,不知他師承何派,雙掌在空中揮舞如碟,或掌或爪或拳,影影重重欺向白靇威。
白靇威微一側身,左手輕描淡寫,一一化解了攻勢,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白靇威反攻,而用的正是剛才對手用的招式,把貴公子對自己用的攻勢如法炮制一遍。勁氣奔騰四溢,白靇威使得更如火純情益發的幻化萬千。頃刻之間雙方攻守互易,令人眼花繚亂,貴公子只有招架之功再無還手之力。
貴公子身上處處中招,仿佛被打懵了臉上掛著驚駭絕俗,難以置信的神色嘀咕道:“不對,不對,你肯定跟劍仙墨巊有關系,這是他的不傳之學。”
在他的震驚中白靇威主仆二人消失在了青石路的盡頭,奇怪的是,這次挨打之后并沒再追上來。這也是白靇威設計好的,方才看他使的路數正是自己最近拜訪為師劍仙墨巊的絕學,此人肯定跟墨巊有關,墨巊在這帶影響頗大,料想自己使出此招之后定不會再糾纏。
藍蕭行把這一切看在眼里,只看到兩個人消失。
“少爺,你手上怎么會多一把劍,這把劍看上去非同一般啊,你是怎么得到的?”聽慣了阿辰的啰嗦,白靇威并未理會而是不自覺的把手中劍握緊,緊到劍身繁復的花紋嵌進掌心,那是從自己眼前悄然而逝的生命所寄托的夙愿。
回到住所,母子二人目下無話,白若幽多次欲言又止很多話語凍結在唇邊最后說出了一句話“吃飯吧。”
飯間只有阿辰吃的最歡,母子二人的碗筷猶如磐石長久不動,白靇威尋思著白天的種種所見所聞。白若幽望著愛子,猶豫著該不該向他解釋清楚十年前的誤會,原本小小年紀的他就已承受了太多。如果告訴他真想,會不會逆命反抗,可是對手擁有能撼動整個武林的力量。若不告訴他,他一直都會恨著與他最親的人,父子反目,雖然是單方的也不是自己想看到的。除了這些年拜訪的隱逸高人,江湖之上誰都認為母子二人早已喪生在那一場劫難中。如果突然現身,是否會引起軒然大波。況且……況且那個人如今已有了新的妻子,還有了自己的女兒。我們算什么,可是威兒畢竟是你的血脈啊。
想著想著,白若幽不禁眼里盈滿了淚光,糾纏自己多年的頑疾也同時發作,“咳…咳…咳”
“娘,你哭了?”白靇威急忙過來,扶住白若幽,覺察到娘眼里的異樣神色。
白若幽一抬頭,遇上白靇威專注關切的眼神,雖然因一時氣憤產生了過節,但此時更多的是欣慰“沒事,娘只是不小心嗆到了。”
“娘,我扶你回房休息。”白若幽握著兒子堅實有力的臂彎望著神似極像他的一張臉。二十年前,彼此也都還青春年少,有時間的時候你帶著我游覽山川訪名勝,扶著我的同樣是一雙堅實有力的臂彎。而如今陪伴在你身邊的是另一個女人,叫我情何所依,情何所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