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雪兒迴歸天魔教內院,內院樓廊庭軒,錯落有致,摟池之水,照如明鏡。身爲四大護法之一的白魑枯坐在自己的閣樓內,如畫的眉目癡癡地看著窗外平靜的樓臺半響無語,之前廣場上喧囂沸騰的拼殺彷彿與她全然無關。
夏家這小子的眼神真凌厲,居然能在亂戰之中一眼就認出自己,這是他眼神好,還是另有其因她就不得而知了。多年前受教主吩咐長居秋興鎮,靜觀山東夏氏一組的動向,主要是留意夏淵的隱退從商是否屬實,順帶留意其子夏秋豪。然而那個在二十多年前還叱吒武林的山東夏家,江湖上號稱東夏氏西藍酃的百年大派,在二十年前被天魔教介入之後,內亂四起,更迭不斷,從此一蹶不振。
夏淵攜妻兒隱於秋興鎮,而這二十年來,他果真勤勤懇懇地從起商來,除了與幾個至交還偶爾往來,基本不過問江湖事。被奉爲武學宗師聖地的夏氏就從夏淵這一代隱沒在了這個後浪推前浪的江湖歷史長河之中,而夏家這小子卻不任命,衝破夏淵的重重阻礙復又返回到了這個混雜的江湖之中。
而他也正好不偏不倚地來到了她所隱居的沉香閣,而她也正好樂得見見這個出自武林名門之後的俊才。以沉香閣頭牌之身與他交談之際,她從夏家這個玩世不恭的少爺眉宇間讀出了深深的忤逆與不甘,或許夏淵對他壓迫束縛的太沉。但他也做了一件令她改變此生觀念的善事,她隱居沉香閣本是自由之身,他卻贖了她之身,給她自由。
如畫的眉目間閃過一絲狠戾,白魑削瘦的手指深深地摳進了雕花的窗臺。教主讓他久居秋興鎮,爲什麼她要隱身於青樓呢?因爲她就是青樓女子的出生,她只是回到了她該回去的地方。她的母親曾是秋興鎮紅極一時的頭牌,懷上她時都不知道是哪位恩客的,她本是不會來到這世界,因抓藥時誤拿了安胎藥當墮胎藥,發現時已晚,否則就會賠上兩個人的生命。
迫於無奈生下了她,母親卻從來都不給她好臉色看,因爲她的出生讓紅極一時母親的生意陡然下滑。從懂事起就不停地趕她走,而她任憑母親的打罵卻死也不肯離開這個骯髒的地方,因爲母親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堅持在這個充滿女子胭脂氣息與男人滿身銅臭味味的地方打雜養活自己,不讓母親有絲毫的負擔。
當年秋興鎮的頭牌是何等的絕色,她在這個藏污納垢,浸滿慾望的青樓之中慢慢長大,出落地如花般嬌豔欲滴,漸漸地老鴇留意在她身上的目光越來越多。近年來恩客漸少的母親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深夜,從自己的房中拿出了幾件價值連城的首飾推著她來到大街之上,讓她趁夜離去,讓她去拜個師學個藝,將來好謀生,總比待在這種鬼地方好。
然而只有十二歲的她以爲母親這次是真的不要自己了,哭著請求著不要趕她走。與此同時,老鴇帶著打手從黑夜中亮著火把來到了駐足在街頭的母女兩人,濃妝豔抹的老鴇眉一橫立即有打手過來拽住自己。
平日裡只對她打罵的母親卻在這個時候朝那個老鴇跪下身來,拽著她的錦袖不停地晃動“求求你放過她,她還小,讓她去吧!”說著開始涕淚橫流起來。
當時母親的力道自是十分的大,差點將那老鴇拽到在地。帶著濃重眼妝的老鴇,看著跪地苦苦哀求的母親,再看看出落地亭亭玉立的她。似是被母親惹惱了,擡手就是一巴掌:“一個過氣的妓女膽敢擋我的財路。”
母親被打倒在地,起身時有一絲血滲出脣角。才十二歲的她不知是哪來的力氣,尖叫一聲,一把撲了上去,將其撲倒在地,照著那個老鴇的臉就是一頓狂打,眼裡的光芒亮的可怕,嘶叫著被打手拉開。
而被打的母親此時卻不看自己一眼,徑自爬到了那個被扶起來的老鴇腳下,磕起頭來:“念在多年來我替媽媽賣命的份上,求求你放了我女兒,讓我做牛做馬都行。”
老鴇似是將剛纔自己遷怒與她的氣盡都灑在母親身上:“留你有何用?”猛力一腳竄向了母親的胸口,柔弱的母親口涌鮮血卻還是在爬向她,懇求她。被惹得心煩氣躁的老鴇再次向打手橫眉,其中一個打手上來,抽刀就往母親的心窩一桶,這次母親再沒起來,鮮血浸滿了紗衣,在黑夜中流動的宛如是黑血。
“啊!”才十二歲的少女狀若瘋狂狂,他們殺了她唯一的親人,單薄的身影掠向那個正擦血的打手,橫腳踢向那把刀,還未反應過來的打手就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量一刀嵌入了自己的腹部,轉瞬血流如淋雨。
“啊!”此次發出尖叫的是那個在火把光芒照耀下濃妝豔抹的老鴇,她受驚地跳到打手的後面:“快把這瘋丫頭給弄服帖了。”
此時一襲快馬隱沒在漆黑的月色中穿過這個橫屍兩命的大街,馬上的冷雪星一身白袍,星眸冷凝如霜,他瞥見了那個才十二歲少女在黑夜中雪亮的光芒,看清了她與幾個打手踢打不休的奮力搏殺。
回想過往重重,白魑深深地閉上了雙眼。白魑是教主給取的名字,這之前她甚至沒有名字,母親一直都叫她臭丫頭。在久居秋興鎮的幾年,她狠狠地報復著青樓,報復著往來青樓的男子,所以水目隱才一直對她噤若寒蟬。
而夏秋豪是第一個來青樓不是傷害女子,還給她贖身的男人,並給她留了小院,還說出了調戲她的笑語。
“白護法,你能猜到今日教主救楚雲天的用意嗎?”白魑的貼身侍女看到自己主子望著窗外半晌不語,呆滯許久之後好奇地問道。
“教主之意從來高難測,我們只需做好本分即可,其他的少入眼,少入耳。”白魑從過往的重重回過神來,如畫的眉目對上侍女的面頰,一字一句說得極爲清楚。
那天他沒有承認,但是聰明如他的夏秋豪肯定知道自己就是易雪,若果他知道了自己是天魔教人他還會如同以往那般待她麼?
同樣的天魔教內,處於武林各大門派人士居住的寧靜院落。一對師兄妹正謹慎的言語著,紀常羽的聲音壓得極低:“曉婉,等下次各大門派攻上天魔教之時就是我們這些人重返自由之日。”
“真的,大師兄,你何來這一說?”宋曉婉明亮的眼眸裡滿是期待。
今日在白石廣場上混戰之後,一直謹慎面具被摘的紀常羽,不經意間被夏秋豪擒獲,拽到了牆角,與他細談起來。於是他將夏秋豪與他講的計策輕聲地對自己的小師妹描述起來。
“我們這些人在天魔教內明著是自由之身,實則四處都有天魔教徒的窺伺,這個計策不一定能實施啊!”宋曉婉朝著自己大師兄的耳朵嘀咕起來。
“改日我得去一趟瑤池屋!”紀常羽一改往日疲憊之態,堅定地說道。
卻被宋曉婉一巴掌拍在了胳膊上:“你又要去這種地方”她眼裡寫滿了憤恨,擰眉怒叱道。
“因爲我發現只有在那裡天魔教的耳目是不會跟蹤的,雖然**了一些,但是在那與那些命運與我們相仿的人交談是安全的。”紀常羽的聲音低沉至極,突然捧起宋曉婉的臉說道:“等我們出去之後,我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娶你爲妻。”
本來還待生氣的宋曉婉,聽聞大師兄的這句話旋即沒了聲音,而是將頭靠在了大師兄偉岸結實的胸膛上。
天魔教內,飛葉閣乃是堂主冰兒的專人閣樓,因她喜清淨,院內服侍往來的人極少。重重疊疊的帷幕背後,只有冷冷清清的兩人。打從白石廣場回來,冷雪星的手就沒離開過冰兒的後背,幾個時辰下來源源不斷地將自身內力透入到冰兒的體內。雖然還未完全死去,但是冰兒的眼眸再沒睜開過,她傷得過重,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將盡短的心脈恢復過來的。
之前在自己防禦能力最弱的時候替楚雲天擋了一掌,已然讓他受創,不過最嚴重的還不在於此。此時的冷雪星若再不調整自身岔走的真氣以及抵禦那一波強過一波的逆流反噬,他不死的傳說眼快就要覆滅。
細密的冷汗早已將他如玉的面頰濡溼,如雪的容顏蒼白的幾若透明,弧度優美的薄脣桀驁地抿著。他收起掌力,撫向指頭的玄黑透明的極致,神色中的哀傷如同霧色一般盪開:“師傅,楚雲天不能死,否則小雨就守寡了,她是那樣的愛著楚雲天,楚雲天一死她得多傷心。我答應過小雨,她會與他白首到老的。師傅,若音,這三十多年來,你明白我的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