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一直在祠堂的門外候著:“老爺,你們可回來了,我在外面一直都聽不到里面有任何動靜,少爺會不會……”
當夏遠志打開大門那一刻,夏秋豪一如他們離開時那樣的倒在地上,沒有動過半分。關(guān)鍵是他與江海兩人進來,刺耳的開門聲和耀眼的陽光射來,他全無反應(yīng),靜地如同不會再醒來。
仿佛有電光穿梭在夏遠志的神經(jīng),他第一次不敢靠近自己的兒子。
“少爺,少爺……”江海的呼喚,一絲都沒有傳入夏秋豪的耳里,仍舊一動不動地躺在原地。
夏遠志抓起夏秋豪的手腕,根本探不出他的脈象,手指探向他的鼻息,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呼吸,低頭側(cè)耳與他的胸前只能微弱地感覺到心跳聲,全身冰冷。
“快,快去請穆神醫(yī)。”夏遠志的神情突然蕭瑟起來。
江海第一次從從容穩(wěn)練的老爺眼里看到了驚慌,以飛箭的速度沖向門外,險些摔倒。
一把將夏秋豪從地上扶起,帶到了他自己的房間,夏遠志驚慌失措地替他蓋好錦被。
此時才發(fā)現(xiàn)夏秋豪還穿著那日的衣服,鞭痕交錯,血跡斑斑,干涸的血跡將衣服和傷口粘住,一扯就會撕裂傷口。夏遠志后悔莫名,自己內(nèi)心所求的就是讓他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一生,遠離殺戮,眼下看著床上毫無生氣有些僵硬的夏秋豪,他揮起手掌,源源的內(nèi)力傳輸?shù)剿w內(nèi)。
一盞茶的功夫,夏遠志的額頭上掛滿了汗水,夏秋豪的身體才不似剛才的僵硬,開始柔軟起來,溫?zé)崞饋怼>驮诖藭r江海領(lǐng)著穆柔閣帶著他的藥箱,匆匆趕往了這里。
穆柔閣放下藥箱在夏秋豪的床邊坐下,眼見夏秋豪雙眸緊閉,五蘊六世全無,趕忙伸手去把他的脈相。
這一把脈把穆柔閣自己都嚇住,雙目圓瞪,一把冷箭從心頭射過,竟然感覺不到夏秋豪的脈相,他雖醫(yī)術(shù)了得,但是他只會救人不會復(fù)活人,“這……”。
“怎樣,犬子還有救嗎?”
“回天乏力啊,他基本已無脈相。為何這么晚才喚我過來,如果早上半日或許情況還不至于如此。”面對這樣的情況,好友的請求他也只能實話實說。
此時薛紅一一把撲了進來,看到了無生氣的夏秋豪,雙膝跪地美眸盈滿淚光:“穆神醫(yī),如果你現(xiàn)在撒手不管,我們夏家就絕后了,求求你把他就活過來,求求你。”說著便已泣不成聲。
穆柔閣他不是說不救,就是希望比較渺茫,不想讓好友再度失望只得丑話先說在前頭:“我盡力試試。”轉(zhuǎn)頭將手搭在夏秋豪的頸動脈上,才微微感受到他跳動的心脈。
“快去最近的藥鋪,買一盅煮夠三個時辰的人參湯。”
吩咐下去之后,穆柔閣開始脫夏秋豪身上血跡斑駁的衣服,撕裂了多處與衣服粘連的傷口,滿身的鞭痕和淤青,看的薛紅一眼淚簌簌而下。
當夏遠志看到夏秋豪胸膛上的掌印時,原本的萬分焦急的心又無端生出強烈的氣憤,怪不得他會生命垂尾,他這是哪弄來的?有種想把他搖醒問問清楚的沖動。
穆柔閣一邊替夏秋豪金針渡穴,看著他年輕的臉龐,一邊下著一個艱難的決定。他懷中有一顆藥丸,他花了三年的時間煉制,前幾日剛剛練成,有起死回生之效,本是留給如今還在床上長眠不醒的愛妻的。
將金針收入針囊,又馬上用醫(yī)家獨有的推拿運功之術(shù),幫夏秋豪打通內(nèi)息,可是夏秋豪仍是毫無反應(yīng)。末了,牙關(guān)一咬,將懷中丹藥遞給薛紅一:“將此丹藥用溫水化開。”
穆柔閣擰開夏秋豪的牙關(guān),將部分藥水灌入他口中,馬上又從嘴角流下。于是他從藥箱中拿出一根狹長的玉簡,頂入他的喉嚨深入,才勉強將盡數(shù)藥水灌下。
又見穆柔閣手中又多了一根極端細長的銀針,猛力刺入了夏秋豪的指甲。
眾人只見,夏秋豪的手不易覺察的抽搐了一下。隨即發(fā)出微弱的咳嗽聲:“咳咳……”
還未見他睜眼,原本毫無生氣的面容頓時被痛苦擰成一團,“咳咳……”
薛紅一的臉上馬上綻放出一絲希望:“阿豪,你覺得怎樣?”說著便要扶起他。
“先別與他說話,眼下他只是醒轉(zhuǎn)過來,傷還在又極度虛弱,若是眼下他耗完這僅存的體力華佗在世也沒用了。”轉(zhuǎn)頭道:“人參湯呢?”
馬上有下人遞上來,穆柔閣再度擰開他的牙關(guān),將一盅續(xù)命的參湯灌入他的口中。
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后夏秋豪才悠悠睜開雙眼,當先一人是穆柔閣,薛紅一正淚眼朦朧地看著他,身后站著滿屋子夏家的家丁和仆人。
“你身上這傷是哪來的?”在所有人都慶幸于夏秋豪的復(fù)蘇時,夏遠志一把揪起夏秋豪的衣襟,眼下是新?lián)Q的白色重衣,之前撕裂傷口的道道血痕猶自觸目驚心。
一股忤逆之力傳遍全身,夏秋豪突然坐起身來,轉(zhuǎn)瞬口里鮮紅一片,剛要開口說什么卻因體力不支復(fù)又跌入了黑暗。
薛紅一奮力扯開夏遠志“你這是要干什么?他剛剛經(jīng)歷九死一生,你真要夏家絕了后。”眾夏家仆人看到,平日里賢惠溫婉的夫人,對著自家老爺疾言厲色。
房內(nèi)薛紅一獨自照看昏睡中的夏秋豪。曲折的回廊上,夏遠志送著穆柔閣。
“夏淵,你剛才也看到了,其實在你對他實施家法之前他已受了內(nèi)傷,他體內(nèi)還有一根錯位的肋骨。由于他今日剛剛回轉(zhuǎn)過來,不宜動刀,我明日再來,還是你要用內(nèi)力幫他扶正錯位。”
夏淵再三斟酌道:“還是你明日再來吧。”
“你還是不想讓他知道你的另一個身份。”
“若是我對他動刀,可能會導(dǎo)致失血過多,是極耗元氣的。”
夏淵復(fù)又沉默。
夏秋豪在薛紅一的悉心照料下復(fù)又醒轉(zhuǎn),任薛紅一說什么他只是睜著雙眼卻無一個字。
誰都不知道他從昨晚到現(xiàn)在的所經(jīng)歷的絕望,昨晚在他倒下那一刻已是極限。卻又被鎖在森冷的祠堂里,曾醒來多次,眼前卻無一人,他的心一截截地冷下去。當他最后一次醒來,看著漆黑的世界,他徹底放棄了求生的希望,本想他的江湖夢就此斷已。
在當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醒來的時候,痛苦又將他拉回現(xiàn)實,他是該恨呢還是該感激呢?不過,他下定決心要離開這個束縛他的牢籠,走向自己長久以來一直向往的地方,他要好好地活下去。
想通之后,夏秋豪面對薛紅一遞上來的湯湯水水,一概咽下口里。
半夜三更之時,夏秋豪覺得有股熟悉的氣息正在靠近自己的床。定神一看,發(fā)現(xiàn)是婁南石,撐著傷痛之軀勉強坐起來。
“我昨日也來了,但是并未發(fā)現(xiàn)你。”
“婁師傅,我想隨你去江湖修行。”
“你覺得眼下你離得了這個夏家?”
“給我一月時間。一月后的晚上我們竹林見,這個月內(nèi)我想停止修習(xí),一月之后我將毫無余力的補上。”在黑夜中夏秋豪的眼神亮如短刀。
婁南石幫夏秋豪運功扶正錯位的肋骨后,飛越了夏宅,消失在黑夜中。
入睡后的夏淵,在睡夢中感覺有位內(nèi)力與他不相上下的人飛越了夏宅的房檐,思慮著定是與自己的兒子夏秋豪有關(guān)。
但是當他翌日打算印證這個猜測的時候,這個人卻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夏宅。并且夏秋豪身上之傷恢復(fù)之后,日日去咫君書院,下學(xué)之后都很早趕回夏宅,夜間還挑燈夜讀,沒有絲毫怨言。
一月之后就是科舉考試,夏秋豪第一次如期應(yīng)考,科舉考完,當夜他并未回夏宅,而是來到了歐陽秦風(fēng)帶他去過的沉香閣。
水目隱對這位出手闊綽的公子哥印象十分深刻,臉上瞬間綻放出如花笑靨:“夏公子,自從上一次你來我們沉香閣之后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你都不知道易雪有多想你。”
她也不知道易雪這尊菩薩為何會對這位公子哥來了興趣,自從上次見了夏秋豪之后就再也沒有見過一人,還特地囑咐她,只要是這位夏公子來便不要攔他,可直接見他,在她沉香閣待了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主動說要見誰。
“哦,我也是想她的很。”夏秋豪突然優(yōu)雅地從懷中抽出一張銀票遞到水目隱的面前:“這是三十萬兩,易雪以后不再是紅塵中人。”
三十萬兩,這是沉香閣好幾年的收入,水目隱看著銀票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在這沉香閣中,沒有人敢替易雪做主,唯恐避之不及。
“嫌少?”夏秋豪詫異之極,手又伸向懷中。
“不是,不是。”水目隱從夏秋豪手中抽出銀票,眼前這位公子是易雪唯一看重的男子,她也得罪不起,先替易雪收了銀票等她自己裁決:“易雪就在樓上,你自己去跟她說。”
在眾多嫖客中夏秋豪懷著復(fù)雜的心情上了樓,還是與當日的場景一樣,易雪靜靜地坐于桌旁見他進來抬頭道:“我知道你還會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