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小靜見我點頭，一張俏臉再不見半點冰霜。當即喜滋滋地跑過來找老貓。
“等一下。”
“還有什么事嗎？”女鬼問我，似乎有些不滿我打擾她和老貓的二人世界。
“先把那人的相貌特征跟我說說。”這是我答應女鬼住進的根本問題。如果這女鬼只是編瞎話誆人，那動機不言自明。
至于她說得到底是真是假，我相信，憑我的推測加上皮大仙的掐算總能瞧出點什么。
所以，歸根結底，她現在必須說出個一二三來叫我們聽聽。
小靜見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奸商樣，當即停下來。蛾眉先是微蹙，接著慢慢舒展，最后笑吟吟地說：“燕先生還是個急性子，好吧，那嫂子就跟你說說。”
我見女鬼準備說，便把低頭看書實則心思也放在此處的皮大仙叫過來，讓他試著畫像。
自打老虎山上的大仙兒死了之后，我才漸漸發現皮大仙的本事。這小子不光能寫一手好毛筆字，就連國畫也會一些。當然這些都只是皮毛，但對我來說，已經很不賴了。
在我的印象中，當初那個拌嘴抬杠的愣頭青搖身一變，竟成了略懂書畫懂能掐會算的小神棍。
每每想到這，我都會感慨，或許只有經歷過打擊和磨難，一個人才能真正嶄露頭角，學會成長。
聽我喊皮大仙過來畫像，那女鬼也是微微吃了一驚，隨即恢復正常，就好像凡是能胡亂算上兩句的都理所應當是文化人一樣。
皮大仙取出一大張黃紙，筆墨擺好，沖女鬼點頭。
女鬼便回憶起來。
那個人身高大約一米七，瘦。說到這還特意指了下皮大仙，比他還瘦。
皮大仙抬頭瞥一眼女鬼，那端著毛筆的手懸空中竟微微有些抖。我嘿嘿一樂，等著看皮大仙發飆。因為我知道皮大仙不喜歡別人說他瘦，盡管這是事實。
可皮大仙看書練出的心境到底不是白給的，那毛筆只抖了兩下，便穩如山脊。
女鬼恍若未見地接著說，那偷襲之人白面無須，右臉蛋子有一顆黑痣。
那顆黑痣在臉上顯得尤為突兀，所以記得特別深刻。
右臉有一顆痣，這倒也是個明顯的特征。我此時已經拉著老貓坐在一口棺材上聽女鬼往下說。
一旁執筆的皮大仙終于不干了，放下那桿有年頭的關東遼尾，背起手看著女鬼。
“那男人的臉型？”
“嗯？”
“橢圓，長方，三角，還是棱形，包子，大餅子臉？”
“橢圓？不對，不對。”女鬼一句不對，皮大仙剛剛拿起的毛筆又放了下去。
“好像，是棱形的。”
“眉目如何？”
有了先頭的經驗，這回女鬼自己想著說：“眉毛短粗，兩頭朝上挑，眼睛倒是不小，還有點吊眼梢兒。”
后面的五官特征不等皮大仙再問，女鬼也一氣說了出來。
“尖鼻子，薄嘴唇。”
嗯，聽到這，皮大仙才重新拿起那桿北狼毫，低頭唰唰唰地畫起來。
三五分鐘后，皮大仙將畫好的頭像給女鬼看，只見女鬼點頭，說就是這個人，再把那顆黑痣點上去就更像了。
我也好奇，湊過去看。
畫像之中的男人透過紙背都能感受到一股子尖酸陰損樣。光憑這長相就知道絕非善類。
我和皮大仙還在研究這人的性格，大牙也擠著大腦袋湊熱鬧。
就在我們幾個還在討論的時候，老貓那一頭竟發出咯咯地笑聲，以及老貓嘿嘿地憨笑聲。
“老貓！”我眼神突然一凝，仿佛渾身冒出一股子煞氣，緊緊盯住女鬼。
那女鬼也感受到我動輒就要暴起的眼神，輕輕一哼，又低頭跟老貓耳語起來。沒一會兒，一人一鬼又哈哈笑起來。
盯了好一會兒，我這才收起殺人的目光，繃緊的身子也放松下來。擦，剛才真是大意了，竟然讓女鬼鉆了空子。
好在這女鬼沒有胡來，就是不知道是她自知今天不宜動手，還是她真心想留下來……
悄悄將提起的那口氣吐出來，我又低頭去記那男人的模樣，只是眼角總是隔三差五就往老貓身上瞄。
半夜，老貓跑上樓去陪姚叔說話，這是我給他安排的任務，希望老貓能喚醒自己的父親。
那女鬼小靜，非要死乞白賴地也跟上去。我不放心，就讓大牙跟在后面盯住嘍。
樓下，我和皮大仙開始輪班，頭三個小時，我來。
皮大仙鉆進了他的棺材板里，我就坐在收銀臺后拄著腮幫子留意樓上的動靜。
如果放在平常，我大可以把店門一關，呼呼睡覺去。晚上來生意自有皮大仙起來招待。可如今不同，姚叔和老貓的安危要緊，還有那突然冒出來的女鬼小靜，她可是一門心思撲在老貓身上，我不得不防。
其實，就在小靜說完男人相貌后，我就有心思擒下她再說。
可不知是這女鬼太精還是她太癡心，總之她選在我正猶豫的時候，成功接近了老貓，導致我沒敢動手，甚至反倒嚇得我一陣后怕。
這一次暗中交鋒，是我輸了。
正在我自省的工夫，哐啷啷一聲門響，一個把破帽檐壓得很低的老頭走了進來。
“你好，先生。”我開始招呼客人。
老頭并不說話，而是匆匆在貨架兜了幾圈，拍拍這，敲敲那，最后朝皮大仙睡覺的棺材看了眼。
我暗叫失誤，生怕這老頭再叫皮大仙嚇著。沒想到，那老頭只是嘿嘿一樂，竟大步走出。
擦，奇怪的人，弄不好是個老瘋子。
天亮。
皮大仙準備去買早飯，大牙開始往我躺的棺材里伸爪子，想要扒拉我起來。
這時，樓上又傳出老貓的憨笑聲以及若有若無的女聲。
真他娘的膩歪。
我稀里糊涂地罵了一句翻個身準備再睡會。
這時，皮大仙一聲干嚎，把我徹底喊醒。
“我擦，收銀臺的錢不見了！”饒是皮大仙學會了收斂性子，可還是罵出了聲。
畢竟那錢多半是他辛苦賺來的，不說到底能給他多少，可好歹都能換成肉吃，可如今這錢沒了，就好比到嘴的雞大腿飛了，叫皮大仙不怒才怪。
啥！
我撲棱一下坐起來，誰他娘的吃了雄心豹子膽，趕來我店里偷錢？相比皮大仙，我把錢看得更重。
我賺得錢，既要養活皮大仙和大牙，現在又多了姚叔和老貓爺倆，昨晚又添上一只女鬼，還要把大頭攢起來將來留給秦大叔一家。
可如今竟有人打我店里的注意，那真是糞坑邊上摔跟頭——離屎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