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時帶的六千軍隊,已經掉隊一大半了,現在跟過來的估計還不到兩千人,其余的人馬都落在后面,慢慢地往萊州趕路。
“朱知府辛苦了,萊州府的各位同僚辛苦了,今日時候不早了,諸位都回去歇著吧,關于叛軍的事情,我們明日再議。”
心情不好,在加上旅途的疲憊,他也就隨意的說了幾句,然后就準備進城了。
朱萬年并沒有打算就此為止,繞到余大成前面說道“余撫臺,軍情緊急,還請撫臺大人示下,何時發兵東征,剿滅叛軍,我等萊州的官員,也好提前為大軍出征,做好準備工作。”
沒想到余大成的臉頓時拉下來了,說道“現在登州叛軍的事情,宜撫不宜剿,本撫早有定議,朱知府不必做那么多無用功,具體方略,明日再議。”
朱萬年還是不罷休,說道“余撫臺,叛軍……”
不成想,余大成把袖子一甩,大聲說道“朱萬年,你想違抗本官的命令不成?這些事情本撫自有對策,豈容你隨意更改!本撫有些乏了,要去歇著了,有其他的問題,明日再議!”
說罷,就不管眾人,前往早已準備好的巡撫行轅去了。
余大成的巡撫行轅安置在青羅觀街的青羅觀內,青羅觀原名迎祥觀,是南宋時期時著名道長丘處機,于完顏永濟登基元年創建的道場,至此已有四百多年歷史。
明洪武年間,官府出資重新修繕,改名青羅觀,為全真教活動的圣地之一。
之所以選擇青羅觀作為余大成的行轅,一來因為這里是膠東地區名列榜首的古籍文華之地;二來考慮余大成一心向佛,誰人不知他的“四不可”名言——“不可妄動欲望,不可擅自主張,不可頑劣無教,不可妄動殺戒”。
基于以上原因,就把巡撫行轅安置在了青羅觀。
入駐青羅觀之后,余大成并沒有研究如何結局叛軍,間或來到院內,欣賞一下觀內美景,其余的時間則是閉門謝客,打坐誦經以求平安。
期間,朱萬年和其他萊州府的官員都曾前來,然而余大成都是閉門不見,一心念佛。
朱萬年看到這個情況,也就不再想著親自去勸說余大成了,而是另尋他路,因為當晚除了余大成,還有一個重要的人物也進了萊州城。
第二天一早,整個萊城還籠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晨曦中,東方在一抹微藍中漸漸露出了魚肚白,就見巷陌街道多起了清掃積雪人的身影。
在微弱的晨暉下,朱萬年乘轎出了府署大門,轎夫隨從們抬著轎子,一路經過鼓樓街、大十字街、小十字街、清源巷、大柵欄巷,并沒有再去青羅觀拜見余大成,而是一直進了青羅觀街南側的胡同。
就見一座雕梁畫棟,轉角飛檐,氣勢恢弘的豪大宅院赫然入目,這里就是今日朱萬年的目的地--張府,府邸主人名叫張忻。
張忻,字靜之,號北海,是萊州府掖縣東北隅村人。官宦世家出身,父親張孔教是萬歷二十九年進士,官至太常寺少卿,其弟張愫、張性皆官至知府。
張忻是天啟五年進士,歷任河南夏邑知縣,吏部主事,吏部考功司郎中等職,不久前調任浙江布政使一職,由于去浙江赴任要路過山東,所以就順道返萊探家。
原來的歷史上,張忻可是防守萊州城的主要功臣,事后因防守有功而連連高升,最后官至刑部尚書。
昨日,想到余大成一直主張的招撫,朱萬年就有些坐立不安,當聽說張忻回返故里的消息,他想當即前往張府拜會張忻,又覺得夜晚拜訪有些唐突,所以就改在今日一大早來了。
聽過仆役通報,張忻親自出大門迎接,他三十五歲上下的年齡,穿了件寶藍色絨繭綢直裰,戴一頂黑色紗羅方巾,更顯得秀拔挺立,器宇凝重。
他在門前威風凜凜的石獅子旁剛一立定,便見一乘藍色大轎在門前落下,定睛看時,只見穿著一身圓領袍的朱萬年彎腰出來,便拱手笑道:“門子說有貴客來,哪成想是朱大人大駕光臨!這么冷的天,快快屋里面請。”
兩人都是朝廷命官,互相拜揖,互道寒溫后,張忻吩咐傭人接了府署隨從轎夫去東廂房吃茶。
朱萬年隨張忻經過門屋進了大院,迎頭便是磚雕照壁,踏著鵝卵石甬道迤邐進入三進院落,見院落間多用裝飾華麗的垂花門分隔,過花園甬道,就來到了雕梁畫棟的大花廳。
二人跨進門去,下人跟進看茶伺候。朱萬年環視廳內,只見正中放置了一座巨幅屏風,一應家具皆為上好紫檀木。
朱萬年在一把紅木圈椅里坐定后,開門見山把萊州府城眼下洶洶危情和盤托出:“想必靜之已經知道了,正月初三這日,登州府陷落賊手,登萊巡撫孫元化、府縣官員被賊兵囚系一室;
賊首孔有德遣人送書信給山東巡撫余大成,信中之言皆循賊首之意擬就,游說余大成具疏招撫,以登州并所屬一州七縣縣劃歸賊兵,然后投順朝廷,年年納賦,立功報效。巡撫余大人對剿撫之策曖昧不分,獨呆府署行轅閉門謝客,拜佛誦經。”
張忻昨日剛回到家里,只知道叛軍攻下了登州城,并不知道具體情況,問道“鶴南,那以你的意思該當如何?你也知道,我昨日剛到,對著登萊的局勢不甚明了啊。”
朱萬年一雙眉毛擰成了疙瘩,啜了一口茶,嘆道:“靜之,叛賊攻打州縣府城,囚禁朝廷命官,按照朝廷法度,自當時發兵剿滅,以儆效尤。
但孔賊的把兄弟,現萊州守備的參將佘五化,屢屢游說余巡撫,說是孔賊一心求撫,若是招撫,必定能成。
余巡撫偏聽偏信,和登萊巡撫孫元化一般,還是認為孔賊愿意就撫,所以至今按兵在城,沒有一點東進剿賊之意。
這些都還不算最難的,關鍵是那佘五化,乃是孔有德的把兄弟,一個不慎,他就是第二個‘耿仲明’,萊州城也就成了第二個登州城。”
張忻有些疑惑地問道“鶴南,你說的第二個耿仲明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