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七年,四月中旬。
登州城西北,蓬萊港的碼頭上,大量的商船正在排隊進入港口,碼頭生更是人山人海,極為熱鬧。但奇怪的是,很少有離開港口的船只。
這些商船上,卸載了大量的貨物,而這些貨物不同于其他的,都包裝的極為精致,由船員們抬下來,而后一個個身著華麗,前呼后擁的人走下船來,看他們的言談舉止就知道,這些都是非富即貴之人。
這些商船的主人下船之后,便來到了港口后面的一個接待處,有專人負責接待他們,然后他們便抬著這些貨物,在引導員的帶領下,前往登州城中。
他們的目的地,無一例外,都是城南的沈陽公府,也就是以前的總兵府。
在府邸的門口,張榮就像是門童一般,不停地與進入府內的客人們交談,讓人記下來客的姓名和地址,還有貨物清單,然后派人引領這些客人入場。
這些客人,五一例外,都是來參加婚禮的,孔有德的婚禮。
孔有德與徐若寧的婚禮。
徐若寧,就是徐光啟的小孫女,徐驥的小女兒,徐爾默的三妹,徐爾路的三姐。
當初,徐若寧頂著徐爾路的名頭,跟著徐爾默一起來到登州,與孔有德朝夕相處,互生情愫。
而后知后覺的孔有德,愣是沒有發現她是女兒身,加上有徐爾默這個美男子的前車之鑒,就沒往那邊想,還是李耀杰這個好色之徒發現了端倪,否則孔有德都懷疑自己的取向了。
隨后一段時間,這件事情孔有德就全權交給李耀杰去辦,他完成的相當順利。
再加上孫元化正是加入天策軍,有他這個紐帶在,徐光啟對這門婚事也不反對,而且孔有德多次與徐光啟書信交談,一些觀點也得到了徐光啟的贊同。
事實上,這場婚禮早該舉行的,原本是定在去年八月十五,也就是遠征日本回來之后,但就和解決衍圣公府的問題一樣,被南征行動給耽誤了,當時為了趁著鄭芝龍還沒有壯大起來之前,將他們和荷蘭人一起收拾掉,不得不放下這些事情。
結果等到南征結束,錦州戰事又起,孔有德又必須去救援錦州,再度被推遲。
現在,已經沒有能耽誤到婚禮的大事發生了,婚期最終被確定下來。
而孔有德作為天策軍的統帥,山東的時機統治者,大明朝近百年來,除寧遠伯李成梁之外唯一的封爵,而且還是公爵,其隆重程度自然是不必尋常。
這一次,來的賓客非常之多,揚州的那些曾經被天策軍薅過一次羊毛的鹽商,江南的海商,南京城的那些勛貴,遼寧商號一些生意上伙伴,朝鮮國王李琿的使者,德川幕府的使者,西班牙呂宋總督的使者等等,這些和天策軍有過交集,或者看準風向,向天策軍示好的有錢有權的人物,都派來了代表,或者親自前來參加。
甚至連荷蘭人這個死對頭,都派出了一批使節,來恭賀這位大明海上霸主新婚,看來徐文儀在南邊打的不錯,荷蘭人都有意來求和了。
事實上,這次婚禮不僅僅只是婚禮這么簡單而已,還是天策軍實力的一次正面展示。
天策軍和朝廷遲早有一戰,最遲也是明白,甚至可能今年就會爆發,這些都是根據局勢發展而定的。
這一次婚禮,在孔有德從錦州返回山東時就開始籌備了,按照孔有德的吩咐,由張榮,李耀杰,孫元化三人負責統籌安排,總之就是越隆重越好,孔有德批的預算是一百五十萬兩,實在不夠還可以再追加。
總之,就是要向天下人展示天策軍的財力,物力和實力。
婚禮籌備了一個多月,消息自然是廣為散播,登州府也越來越熱鬧了。
除了從外地趕來的賓客,山東本地的百姓,富商們,也都紛紛趕來湊熱鬧,他們臉上的喜悅,都是發自真心地。
這一年多來,山東富足安定,百姓們都有了自己的土地,百姓們餐桌上的食物數量和種類也都越來越多了,而這一切,都是源自孔有德推行的土改,他們是真心擁護天策軍和孔有德的。
此外,山東境內的山賊被肅清了,海面上的敵對勢力也都不存在了,吃拿卡要的現象也幾乎沒有了,再加上商業的規范化,又通過征收商業稅期間兼并了不少產業,很多遵紀守法的商戶都做大做強了,對抗外地的商戶更有競爭力,生意也做的越來越大。
相比以前,雖然要交的稅更多了,讓他們有些心疼,但多賺的錢可都是實實在在的,而且出臺了一些促進商業貿易的法令,雖然讓他們也受到了更多的限制,但也有了更大的發展空間,所以他們也對天策軍越來越擁護。
甚至,孔有德還發現了一些本地的士紳來參加婚禮,讓他頗有些意外。
要知道,當初清查田畝,利益受損最嚴重的就是這些士紳階層,他們本身就享有免稅權,又擁有大量的土地,普通農戶要租重土地至少要交五成的租子,他們啥都不干都能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
清查田畝推行過后,他們的土地至少減少了四成,多的甚至有七八成土地都被奪走,稍有反抗便是家破人亡,他們對天策軍自然是懷恨在心。
不過孔有德也能理解,秦致遠和宋統殷組織的官員選拔,一年一次,那些士紳家族的子弟,也有了做官的機會,哪怕這樣的選拔還不算太規范,還在不斷完善之中,但已經和科舉沒啥兩樣了。
這些士紳子弟,家族中本就有不少讀書人,也因此占得先機,有不少人都躋身仕途,雖然這些都是天策軍的官,朝廷并不承認,但誰讓天策軍實力強大呢。
他們之中,有不少人都希望天策軍能取代大明,這樣一來,他們家族那些當官的自然也能水漲船高,為家族帶來榮耀。
四月十六,距離孔有德大婚只有兩天了。
這兩天,又有一大批天策軍系統的人趕來,以程希孔,白云龍,蘇凱風,張東和,龐國興等為首的陸軍將領,以張華,李天剛,李明達,郭懷一,鄭芝龍為首的海軍將領,畢懋康,丁文,張揚,張立偉等為首的軍工系統領頭人,以譚倫,沈飛,凌天,吳英發等為首的商業負責人,還有秦致遠,宋統殷,梁百石,孟思哲,張普成的地方上的行政官員們。
總之,天策軍系統的頭頭腦腦,除了李泰,徐文儀,賀光文,張東和這些身兼重任,又離得遠的大將,其余的基本上算是來齊了,此等重大事件,他們是不可能缺席的。
即使是那些不能來的大將,也都派了自己的副手,或者次級指揮官前來參加。
這場婚禮,不單單是孔有德個人的事情,而是整個天策軍的大事情了,甚至可以說跟每個人都切實相關。
“祝大人新婚美滿!”
“祝大人早生貴子!”
“祝大人兒孫滿堂!“
……
恭賀至此不絕于耳,這些將領的喜悅溢于言表。
他們都是發自內心的高興,尤其是李耀杰,這事兒是他一手操辦的,在其他的兄弟面前,也倍有面子。
天策軍發展到現在,勢力范圍已經非常龐大了,從南邊的東番島,廈門島,一直到北邊的黑龍江口,苦夷島,到處都有天策軍的地盤。
也就是說,天策軍與朝廷決戰的日子不遠了,這些將領心理都很清楚。
雖然他們對戰勝朝廷很有信心,但還是有一些擔憂的,那就是孔有德還沒有子嗣。
人都有生老病死,萬一哪一天孔有德出了意外,有沒有子嗣,天策軍頓時就會陷入群龍無首的局面,大家又都是戰功卓著的,功勞雖然有大有小,但并沒有一個能讓其他人絕對服從之人,很容易陷入內亂,這些都是有前車之鑒的。
而將軍大人如果有了子嗣,哪怕只是襁褓中的嬰兒,大家就都有主心骨了,萬一將軍大人出了什么意外,他們也有個繼續效忠的對象,天策軍也就能繼續走下去。
也就是說,這場婚禮讓他們徹底安心了,只要有屬于自家大人的子嗣誕生,未來天策軍將會發展的越來越順利。
很快,時間就來到了四月十八日,早就選定好的良辰吉日。
按照流程,清晨時分,孔有德帶著接親隊伍,從府邸出發,去往黃縣接親。
正常來說,只要去松江府的上海縣接親的,但路途太過遙遠,跟徐爾默,徐爾斗等幾個大舅子商議之后,決定臨時在黃縣購置宅院,當做臨時的居住地,不需要在海上奔波好幾天。
孔有德騎著高頭大馬,身后跟著兩三千人的迎親隊伍,都打扮的花枝招展,極為壯觀。
沿途上,到處都是前來看熱鬧的百姓,這場盛大的婚禮,他們也是平生從未見到過,哪怕結婚的不是孔將軍,本能也會驅使他們前來圍觀的。
而此時,徐家在黃縣的臨時宅院里,也是賓客滿座,人山人海,都在期盼著新郎官的到來。
午時初,迎親隊伍終于到了。
新娘徐若寧已經化好妝了,鳳冠霞帔,在閨房之中靜靜的等待著,全然不服當初那個莽小子的模樣。
而陪嫁的丫鬟,則是徐若寧當初的那些女護衛,一副巾幗裝扮,英氣逼人,當初孔有德沒有認出來也是情理之中,甚至孔有德還嘟噥了兩句,徐爾默都看著比他們像女兒。
孔有德先是拜見了老丈人,然后跟四個大舅子和一個小舅子一一見禮,小舅子,就是被徐若寧冒名頂替的徐爾路,相比于徐若寧大大咧咧的性格,徐爾路顯得比較溫文爾雅。
不過徐光啟并沒有來,他身為大明內閣次輔,現在崇禎皇帝焦頭爛額,肯定不會讓他離開,而且是參加一個恨不得碎尸萬段的人的婚禮。
事實上,當得知孔有德要迎娶的是徐光啟的孫女時,崇禎皇帝一度想要罷免徐光啟,但想到天策軍的實力,還有中原的亂局,需要徐光啟這等能人來處理,他還是忍了下來。
拜見完老丈人,接下來便是應付徐家那數量龐大的親屬了,其實他們之中有些是沒必要來的,關系隔得遠,但現在天策軍如日中天,又迎娶了徐家的女兒,他們跟徐家又是遠親,趁此機會拉拉關系也是不錯的。
一路走來,都是長輩來敬酒,平時不怎么喝酒的孔有德,此時也都一一回應,而徐爾默就在一旁,為他介紹著這些親戚,孔有德都差點被弄暈乎了。
好在孔有德也帶人來了,可以替他分擔,否則不用一炷香的時間,他就會被喝趴下,這婚禮就沒辦法舉行了。
而老丈人徐驥也是眉開眼笑,對這個姑爺很是滿意,怎么看怎么順眼。
根據徐爾默的描述,孔有德是個大才之人,為人謙遜,對百姓仁慈,而且有萬夫不當之勇,讓徐驥對孔有德頗有好感,所以李耀杰在替孔有德張羅婚事的時候,也比較順利。
今天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小女婿,果然是一表人才,女兒和兒子都沒有挑錯人。
而且,他爹徐光啟就是內閣次輔,雖然他沒有從政,但大明現在局勢在跟他爹的書信中,他就能了解,再加上他是從商,各路的消息都極為靈通,大明內憂外患,若說有人能力挽狂瀾,結束這亂世,最有希望的自然就是孔有德。
倘若有一天孔有德取大明而代之,他們徐家自然也就成了皇親國戚,身為這個時代的人,這樣的榮耀當然是他們夢寐以求的。
酒宴過后,隨著十八門禮炮依次奏響,新娘子拜別父母,登上了華麗的大花轎。
而孔有德騎著自己的白馬,身著火紅色的新郎禮服,胸口帶著大紅花,引領著花椒,穿過街巷,回到登州城的府邸。
一路上,禮炮不斷的奏響,沿途的百姓們都看著嘖嘖稱奇,以前只聽說過富貴人家結婚一路燃放鞭炮的,這結婚用大炮的還是頭一次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