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海風拂過耳畔,貼近臉龐,輕輕柔柔,溫溫軟軟,就像一只暖暖的手。
“刷刷刷”,海浪涌上沙灘。雪白的浪花飛撲過來,吻上腳掌,冰冰的,涼涼的,那種感覺就像兒時光著小腳丫踩在王宮的地板上。
“累,真的好累!”洛克呢喃著,臉上含著愜意的微笑,他倒在沙灘上睡著了。
洛克做了一個夢,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在夢里,他坐在母親的懷里,聽母親用極其溫柔、動聽的聲音哼唱歌謠。然后,他看到了沖天的火光,傾倒的宮殿,還有橫七豎八的尸體。那些尸體的樣子好恐怖,它們都是體型龐大的魔獸……
洛克看到了戴著黃金面具的女王,她忽然化身成一個美少年,少年的名字叫修羅。他穿著一襲冰藍色的長袍,坐在石橋上彈鳳尾琴,唱“鳳琴鳥之歌”。他用琴音和歌聲向自己述說他的孤獨和惆悵……然后,他決絕地對自己說:“你走,你走,我不想再見到你!”最后,他倒在自己的懷里,胸口上插著一把金劍……
洛克還看到了身穿黃金鎧甲的少年,他騎在高頭大馬上,眨著狡黠的大眼睛對自己說:“怎么樣,跟我的馬賽跑吧?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你的腳程快,還是我的馬速快!”……
洛克也看到了有著一頭粉紅色長發和一對碧綠色眸子的少女。她的眼睛里蓄滿了哀傷,她對自己說:“洛克哥哥,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你愛我嗎?……我好想為你跳一支舞,你知道嗎?從前,人們都說我的玫瑰花舞跳得最美,可是,你從來都沒有看過我跳的舞,我現在為你跳一支舞好嗎?”那張嬌俏的臉龐慘笑著,那個粉紅色的身影在火焰里翩躚地舞著。最后,她化成了滴淚的玫瑰花瓣。
洛克看到了在沙漠里牽著手飛奔的兩個少年,他們跪在茫茫的大漠里,對著滿天的星光還有那輪盈盈的滿月,許下了誓言: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
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
洛克還看到了有一對黑色眸子的少女,瞳孔幽深得就像千年的古潭。她穿著紫紅色的衣裙,坐在一株雪白的花樹下彈七弦琴,那些花朵飄落在她水墨一般的長發上,肩膀上,她是那么美。她在尋找自己,而自己卻只能躲在黑暗中窺視著她……
洛克也看到了身披雪色長髦,駕馭雙首龍的少年。他的眸子就像紅色晶瑩的琉璃。他的眼神凌厲、冷冽,就像一把利劍一樣,仿佛能把人的心臟都給穿透了。可是,那雙冰冷的眼神里,那種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和寂寥,令自己的心好痛好痛。
洛克還看到飛濺著血液的琥珀,透明的琥珀里冰封著一位金發女郎,女郎周身都被利刃和曼陀羅花藤給刺穿了……
洛克看到了墮下峭壁的大鵬鳥,還有一個又一個倒下去的身體……然后,在滿天的血光里,他看到絕望的自己把手探進胸腔,挖出自己的心臟。自己把心獻祭給了冥王,那個十幾年來一直出現在夢里的身影,他的心破碎了,不得不睡在曼殊莎華的花瓣下,他的名字叫哈迪斯,他是人人懼怕的冥界之王,他有一張美奐絕倫的臉孔,這張臉孔與那個叫修羅的少年一樣……
明亮的陽光好晃眼。洛克用手遮擋住陽光,醒了過來。他的臉上淌滿了淚水,那是在睡夢中流出來的淚水。
那一世,也可以說是兩世的經歷,留下太深太深的傷痛。那些充滿血腥和殺戮的畫面總在自己的眼前晃動,雖然縹緲得如同云煙,遙遠得就像一場夢,但是,又明明存在過,并且真真實實的發生在自己的生命里。它留在自己的記憶里,并且刻在心上,成為心口上的一道傷。一經回眸,就會牽扯到傷口,就會流血,就會疼痛。
“米勒、梟、若茜、科隆、綺兒,米迦哥哥,你們在哪里?我好想你們!”洛克喃喃著。他擦了擦眼淚,爬身起來,每走一步,周身都是一陣鉆心的疼痛。
唉,看來自己傷得可真不輕!洛克嘆著氣,一瘸一拐地往海水里走來。他想洗一下臉。碧藍色的海水特別澄澈,清晰得能看到成群結隊的小魚。海水倒映出了他的影子。洛克看到了自己的樣子:一頭金色的長發,披著一件黑色的袍子,長長的,就像中世紀人們穿的長袍。自己又恢復了從前讀大學時的樣子,可是,這張臉……
洛克看到自己左邊臉頰上有一道斜斜的傷口,幾乎延伸到了眼角。它好難看!洛克抬手撫上自己的臉,自言自語著:“這張臉這么難看,怎么再去見綺兒?唉,試試看吧,看能不能為自己療傷。”
洛克想起了從前,曾經汲取過地母該亞的力量。他盤膝坐下來,試著運行魔力。可是,他連一點兒魔力都施展不出來。唉,自己失去了神力,變成一個普通人,甚至連普通人都不如。可是,為什么又保留了我所有的記憶,為什么不連同我的記憶也一起奪走?
洛克痛苦萬分。他坐在沙灘上,呆呆地望著海面,就像一尊雕塑一樣。
太陽已經轉過頭頂。海面上風平浪靜,海鷗時而貼著水面飛翔,時而沖上高空,還時不時地發出長一聲短一聲的“嘎嘎”的鳴叫。
“我現在已經成了一個廢人,我該怎么辦?冥王,你在哪里?你說過要幫助我的,你為什么不幫我?”洛克一邊嘶聲吼叫著,一邊抓起沙石貝殼之類的向海水里擲去。一對棲息在礁石上的海鳥被驚嚇得撲楞楞地扇著翅膀飛走了。
洛克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他發泄了一陣子,忽然又想起自己回來的目的。自己之所以不怕失去神力,堅持要回來就是為了拯救先祖。“唉!”他長嘆一聲,心想:為了拯救先祖,即便困難再大也得咬緊牙關挺住,如果自己失敗了,人類歷史就會改變,到那時,自己將會成為歷史的罪人。
洛克望向天空,海水太藍了,天空反而變成了灰色,那種讓人的心都變得沉重起來的灰色。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呢,難道是海島?我怎么會來到這種地方?
洛克環顧了一下四周:眼前是遼闊的海域,遠方有一些小的島嶼。海岸特別險峻,有林立的礁巖,高大的棕桐樹,還有郁郁蔥蔥的紅樹林。
洛克突然想起來了,自己穿越時空后,跌在一艘船上,還被手持槍械的水手羞辱和譏笑過。他急忙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身體:赤著腳,靴子也不知道哪里去了,袍子已經完全敞開了。胸前,呃,胸前有個東西,是一朵黑色的曼殊莎華。它隱藏在自己的皮膚里,若隱若現地閃著金色,這是死神的印記。可是,自己已經成了凡人,怎么還會有死神的印記?洛克百思不得其解。
洛克繼續向下看去,自己的皮膚被海水浸泡得已經成了青白色,好在褲子好好的,他總算放了心。他看到了自己的腰帶,黑色的,寬寬的,卻不知道是什么面料,上面鑲嵌著一顆碩大的冥石,正閃著黑幽幽的光澤。他又看向自己的袍子。袍子也是黑色的,上面綴有小巧的稀稀落落的花朵,若隱若現,也是黑色的曼殊莎華,并且閃著金色。他用手摸了摸,不知道是什么面料,卻感覺很柔軟、很舒服。這是自己身為死神時的穿著。這身裝束陪伴自己一萬三千多年了。看來,自己周身上下除了這件袍子和腰帶,已經身無長物。
“咕咕咕”,肚子提出了抗議。
“唉!”洛克長嘆一聲,“不知道這種地方有什么東西可吃,先看看再說吧。”
他整理好袍子,爬身起來,發現腳踝已經於青腫脹起來。他向大海里眺望了一會兒,心想:如果有船經過就好了,自己可以搭船回到佛羅里達州。
抬頭看了看天空,不知道什么時候太陽已經偏向了海平面。洛克暗暗叫苦,心想:如果天黑,麻煩可就大了,應該先找個棲身的地方。唉,真倒霉!難不成像魯賓遜一樣流落荒島?等到有船經過的時候,自己已經變成了長滿胡子的大叔?
洛克在心里苦笑著。他的腳踝還很疼痛。他蹣跚著,一步三晃地往海岸上行來。
沙灘是白色的。由珊瑚風化而成的細沙,柔如毯、白如玉,上面還分布著褐色或者綠色的海草,以及一些色彩斑斕的石頭和貝殼,想來是夜里海水漲潮時把它們沖上了岸邊吧。
這是一處風景優美的海岸。可是,洛克卻沒有心情欣賞美景,他現在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填飽肚子,然后再好好地休息一下。
在距離海岸還有七八米遠的地方,紅樹林里突然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而且聲音越來越大。洛克猛地收住腳步。難道有人?可是,這里看上去并不像有人居住的樣子,難道是野獸?他緊張起來。
“呼”,從紅樹林里躍出來一個龐然大物。洛克看到了撲向自己的一個極其丑陋的頭顱。“啊!”他驚叫一聲,撲倒在沙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