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機城,在殤人商業協會中又被稱之為機關城,毫不夸張地說,這座大漠中的堡壘每一個部位幾乎都可以移動,前提是你找到正確的機關所在。
從那間暗室中出來之后,貪狼帶我們向反方向前進,依舊是在水道之中行走,不過相對來說身邊水道中的水淺了許多,甚至可以讓人直接行走,水只會沒到腳踝。
此時,不僅我對貪狼已經信任,就連身邊跟著的其他三人都不例外,雖然卦衣保持著沉默,但雙眼盯著貪狼時已經沒有先前的那種敵意。和卦衣相處時間太久,他的一舉一動我都能判斷出其中的含義是什么,不過我相信卦衣還在試圖想從貪狼口中得到綠薨的情報,畢竟在這座千機城中,就算是神通廣大的軒部也沒有任何辦法,況且他已經因為一次失誤,導致了軒部幾十名刺客的死亡。
半個時辰后,貪狼停下腳步,從石壁旁邊搬出一塊巨石出來,接著伸手在巨石里面用力一壓,在我們身后的水道就立刻發出了“轟隆”聲,聲音很大,緊接著一面墻壁模樣的東西從水道中間升起來,直接將我們來的路給徹底堵住。
在那墻壁升到一半的時候,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幾名守獵者趕了過來,在發現我們之后,絲毫沒有遲疑,齊齊地將手中的兵器沿著墻壁上面的空隙拋了過來。尤幽情拉著我,很輕松地躲過扔來的兵器,隨后便聽到貪狼說:“這里是地下水道的上游,地下水的源頭就在前方那個巖壁之中,將這里堵上之后,水位會快速上升,隨后便會將這里全部淹沒。”
“然后呢?”我問,低頭看著水道,果然水位正在快速上升,如今已經沒到了我的膝蓋處。
貪狼用手指著水道頂端的一個圓形‘洞’口:“然后我們隨著水位的上漲,便可以輕松地上升到千機城的第三層。”
我點點頭:“明白了,殤人商業協會也是用這種辦法上下?”
“不,這只是應急的法子,我偶然發現的,他們有更便捷的辦法,不過在金沙宮中,我們得行動快一些了,進入第三層之后,先帶你們去見白甫先生,但我建議你們長話短說,畢竟守獵者已經發現我們了。”
貪狼說到這,用手指了指水中的武器:“這可是好東西,他們所使用的長刀,在泉眼城中可以換不少銀子,足夠一個人在那里舒服地生活上一兩年了。”
水位上升得很快,很快就可以將我整個人給淹沒,我浮在水面上,抬頭仰望著頭頂那個黑漆漆的‘洞’‘穴’。
浮在水面進入那個‘洞’‘穴’中后,又‘花’了至少半個時辰的時間才終于到了頂端,但卻沒有見到陽光,只看見有微弱的燭光在上面閃動,從閃動的頻率來估計,上面應該有風。
在我身邊的卦衣此時伸出手將我托住,然后用力往上一送,我整個人被他頂起來,隨后我見到一只手,又看到了那只手的主人——白甫。
“歡迎來到千機城第三層。”白甫說道,話語中帶著笑意,好像很期待我的到來一般。
其他人陸續來到第三層后,發現這個地方似乎比奴隸居所還不如,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十分空‘洞’,略微移動一下,腳步聲都會在周圍回‘蕩’很久。
我環視著四周,只能看清楚白甫手中燭臺所照亮的周圍一小片地方。
“鬼斧神工的建筑。”白甫將燭臺放在地上,然后盤‘腿’坐下,用衣袖將自己面前的那一片地方掃了掃,示意我坐下。
我上前坐下,盯著那盞燭臺中散發出的微弱光線,此時再一回頭已經看不見剛才跟我一同出來的四人。
“他們和你我不一樣,喜歡生活在黑暗之中,知道為什么嗎?”白甫問我。
我搖頭,反問他:“白先生,你可否回答我幾個疑問?”
白甫點頭:“可以,不過你要先回答我的問題。”
我不加思索地回答:“那是因為他們比你我更渴望光明。”
“回答正確,那光明在什么地方?”
我搖了搖頭:“你只讓我回答第一個問題,第二個問題不在其中,換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白甫笑了,笑聲很清脆:“好,你問。”
“為何偏偏要將我引到這里來?這件事與我有什么關系?”
“這是兩個問題。”白甫也不吃虧。
我思索了一會兒,重新發問:“這件事與我有什么關系?”
“有,這件事與你的身世有關系,重大的關系。”
我不愿意相信白甫的話,當初麝鼠也是用這個作為‘誘’餌,‘誘’使我從武都城離開之后,一心想來到千機城,從而導致了一系列變故和慘劇的發生,例如那批軒部刺客的死亡。事到如今,我逐漸對自己的身世到底是什么,產生了一種畏懼感,很害怕越是想要查清楚,就越會將身邊的人牽扯進去,最終連‘性’命都會丟掉。
我沉默了半天,終于說:“我對自己的身世已經不感興趣了。”
我說完之后,注意到白甫的身子微微動了下,似乎對我這句話有些吃驚。
“為什么?”白甫立刻問,“難道你不覺得自己是個……很……富有傳奇‘色’彩的人嗎?”
“我是被吹捧出來的怪物。”我冷靜地說,“只是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做了合適的事情,最終造就了一系列的神話,又在口口相傳中被人添油加醋,最終造成了今天的謀臣傳說。”
白甫點點頭,伸出一根手指放在燭臺上端,隨后縮回手去,將手指放在面具前仔細看著,不知道在做什么。
“好吧,我換另外一種辦法說服你。”白甫說,語氣中有一種無奈。
我笑道:“你可以試試,如果不成功,我便會立刻離開千機城,去尋找一個世外桃源,安穩地過完自己后半生。”
“好。”白甫聽完我的話,身子略微動了一下,好像有些高興,“我就以你這句話做做文章,試試看能不能說服你。”
我默默地點頭,覺得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識,多年前在宮中的時候,曾經時常和賈鞠面對面對坐著,不過在那個時候我都是“裝傻”聆聽著他的教誨。
“你認為在東陸還有世外桃源嗎?”白甫問我。
“有,一定有,東陸這么大,一定會有屬于我的容身之所。”
白甫并不同意我的話:“東陸大嗎?其實東陸的大小只是看在你心中占了多大的位置而已。”
我不明白白甫的話,思索了片刻搖頭:“不明白。”
“戰火已經燒遍了東陸的每一個角落,再沒有世外桃源了。”
“有,蜀南或許就是,我聽說在那里幾乎就是人間天堂。”
白甫聽完笑了:“那只是假像,暫時的假想,你難道認為蜀南王盧成夢無心去爭奪這個天下嗎?他有,只是覺得時機并不成熟而已。”
“你為什么要這么說?”我故意問道,因為我覺得這個白甫似乎在某些時候表現得和盧成夢很熟悉的樣子。
“因為我和他很熟,時常見面,可以說,我是他麾下的第一謀士。”
我聽到這,打斷白甫的話:“你的意思是,你是為盧成夢賣命?做任何事情都是為了他以后爭奪天下做準備?”
白甫沒有立即回答我的話,沉默了一陣后道:“如果他以后會是一位明主的話,我會那樣做,但至少現在從他治理蜀南來看,他應該可以算是‘亂’世之中的一顆明珠,在未來應該可以照亮整個東陸。”
我同意白甫的話,雖然盧成夢也很冷血,但至少他對治下的百姓安撫有佳,在他成為蜀南王之后,迅速平定了蜀南境內的內‘亂’,讓百姓真正過上了安穩祥和的日子。
我轉念又一想,白甫前后的話似乎有些矛盾,于是說:“先前你說蜀南王也有爭奪天下的野心,那便是即便今后有人統一了除蜀南之外的東陸全境,他依然會從蜀南發兵重新燃起戰火。”
“不,如果那個統一東陸的人并不是為了霸權,而是為了天下,我想盧成夢會歸順于他,‘交’出自己的兵權,安心地找一處地方養老,如你剛才所說的一樣,過完自己的后半生。”
“依舊是前后矛盾呀。”我說,“就算是那人為了天下,盧成夢也絕對能找得到合適的理由燃起戰火。”
“好吧。”白甫似乎決定妥協了,“那我再換個說法,如果有一天皓月國大軍登陸東陸,一一擊敗了各方勢力,那么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情?你可以試想一下。”
“不用試想,很簡單,皓月國會統治這片土地。”
“對,的確是這樣,那么你再回想一下,千百年前當盧成家統一了整個東陸之后,納昆、商地、蜀南、江中,哪一個地方沒有出現過叛‘亂’?即便是大家本都是同屬一個祖先的后代,一樣有人不會甘心屈服于盧成家的統治,更不要提將來會讓皓月國騎在他們的頭上,到時候戰火又起,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時候,所以……”
我點頭:“所以你需要說服我,阻止這場戰爭?加入蜀南王盧成夢的陣營之中,對嗎?”
“不全對,現在這種狀況,你加入哪一方勢力都會適得其反,我只是希望你能盡自己的努力,說服如今還在爭奪天下的各方勢力組成同盟,將皓月國趕出東陸。”
“就這么簡單?”
白甫反問:“簡單嗎?”
“簡單,這已經很簡單了,復雜的是趕出皓月國之后又怎樣?各方勢力繼續點燃戰火,重新廝殺,可萬一到時候又出現另外一個其他的國家又如何?又重新結成同盟?”
“我們是一個大家庭,如今的情況是,父親已死,沒了家長,所以內‘亂’發生了,兄弟姐妹都想成為家長,認為只有自己才有實力使這個家不至于沒落下去,但遲早還是會選出一個家長來,無論是用什么辦法,但有一點絕對不會改變”
白甫說到這,盯著我,從面具中可以看到他那雙眼睛,似乎要冒出火來:“那就是永遠不可能讓外人來這個家中主持大局”
白甫的話很有道理,而且淺顯易懂,無論是誰都清楚,不管怎樣皓月國都不屬于東陸,即便是那名竹內杉將未來的東陸描繪得如何天‘花’‘亂’墜,那都只是他的一面之詞。誰知道他們皓月國到底有什么目的?我相信不管是盧成夢也好,或者是焚皇盧成寺也好,哪怕是那個廖荒,甚至是已經死去了的宋一方,都不會用猜測來作為東陸未來的賭注。
“你要我做什么?”我問白甫。
白甫道:“你是一個很關鍵的人物,至少在東陸是這樣的,我可以直言不諱地告訴你,在解決這件事之后,你也會查明自己的真實身世到底是什么。”
我冷靜地說:“你言語中的意思是,你知道我是誰?來自哪里?”
“當然,這點我不需要騙你,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清楚你身世的人,但我現在卻不能告訴你,因為還不到時候。”
“那要到什么時候才能揭開這個秘密?”我苦笑道,覺得這件事已經沒完沒了,似乎我的身世之謎已經成為了我的一個軟肋,誰都可以用手指來戳一戳。
“我只能說……到合適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但我向你保證,以我的生命起誓,絕對不會欺騙你。”白甫說完之后,從腰間掏出一把小刀,割破自己的手指,將手指尖的血滴落在地面上,然后換了一個姿勢,跪在地上。
白甫先是拜了東西南北四方后,又跪在我的跟前:“四方之諸神我已經拜過,并且起誓,如果剛才所說的話有半句虛言,我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說罷,白甫又向我一拜:“這一拜算是我白甫所求,希望你能以天下蒼生為重,阻止將會燃燒在東陸土地上無窮無盡的戰火。”
我不知應該如何應對,此時一直隱藏在黑暗之中的卦衣等人出現在我的側面,不知道是在看我,還是在看白甫,又或者是在等待著我的答復。
我轉過頭去,看著旁邊的四人,終于四人之中的卦衣對我點了點頭。
“好,我答應你。”我終于做出了決定。
白甫又俯身一拜道:“這一拜,我替天下蒼生謝你,因為……所有的事都因你而起,也會因你而結束,請你記住這一點,我所說的話絕無半句虛言。”
因我而起,也會因我而結束?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還未等我發問,白甫已經起身,重新坐定,然后說:“接下來,請你即刻趕往北陸,找到你恩師賈鞠,告訴他,一定要想盡辦法,不再讓北陸剩下的天啟軍調離,而是堅守冰海沿線,以防皓月國大軍的奇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