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臣與王子
第兩百五十六回缺德的公平
“廖荒一死,天啟軍就會群龍無首,從此這支軍隊就會消失在東陸的土地上。
蜀南軍大營外,白甫和敬衫二人站在空『蕩』『蕩』的泥地上,望著他們聯盟軍撤退而來的方向。
敬衫用腳上下踩著地上的爛泥:“若不是遠虎還活著,鐵甲衛也會消失。”
“不,鐵甲衛名存實亡,他們如今再返回龍途京城已不可能,剩下的只有一條路,隨天啟軍一道返回建州城去,接下來就看你的了?!卑赘εゎ^看著敬衫。
敬衫笑笑:“你真有十足的把握,廖荒會做出沖動的傻事,最終被對方擊殺?”
“十成把握他會那樣做,當然前提是你在昨夜向他提出撤軍的要求,若不是這樣,他肯定不會如此沖動,不過換言之,他也不全是沖動,我想老天爺畢竟幫了皓月國大軍一把,如果沒有這場大雨,廖荒也不會死,這是老天要讓他亡?!?
“老天爺要亡廖荒,還是你要亡廖荒?”敬衫慢慢抬起頭,看著白甫,雖然他看不清白甫臉上的表情。
白甫不語。
敬衫蹲下來,用手捏起塊泥巴,在手中把玩著:“這一手借刀殺人倒是很厲害,你就不害怕那些天啟軍的將領知道后找你麻煩?”
“他們永遠只知道是軒竹斐殺了他廖荒,況且那夜在場所有人都親眼看見親耳聽見是廖荒提出要與軒竹斐一決生死,與我沒有絲毫關系?!卑赘Φ卣f,言語之中透出一種冷酷,“這場戰爭還要打很久,要想在北陸關下結束也不是沒有可能,但現在結束,最終東陸的戰局還是得回到原本的模樣,那樣有什么意義?”
敬衫將手中的泥巴拋向遠處:“對了,我聽傳言說謀臣去了平武城,好像故技重施,殺了那里的太守,占了城,建了一支軍隊,他到底想做什么?”
白甫笑道:“無論他做什么,都是在我的計劃之中,并不礙事,相反那是好事。”
“是嗎?我原以為天啟軍和鐵甲衛一消失,天下勢力之中唯獨就剩下蜀南軍和納昆軍,可現在謀臣卻豎起一支大旗來,又多了一個人分食天下,看來這個人果然如我哥哥所說,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看透的,總是在跟隨著形式的變化而變化?!?
“世間不變的真理有兩個,其一要得到就必須要付出代價,其二弱『肉』強食,不想被歷史遺忘碾碎,就得越變越強,即便是會被世人所誤會,那又如何?從前蜀南王抱著的是匡扶皇朝的信念,卻發現天下人早就對皇朝心存不滿,于是放下這個信念,轉而舉起保護百姓的大旗,那才是正道?!?
白甫剛說完,從營地中就跑來一名蜀南兵,來到兩人跟前后,單膝跪地行了軍禮道:“天啟軍元帥廖荒……死了。”
兩人并不驚訝,白甫只是揮手讓那名蜀南軍離開,敬衫立即跟隨那名蜀南軍返回營地,只留下白甫一人。
兩人走遠后,白甫摘下自己的面具,用衣袖擦拭了一下面具上的泥點,看著皓月國大軍駐地的方向,又抬頭看天,說:“謝了,老天爺。”
謝了,老天爺。
敬衫回到醫官的營帳中,還未走到便聽到哭聲一片,接著那一片哭聲就如瘟疫一樣傳到了樹林中天啟軍的士兵耳中,樹林方向也頓時傳來哭聲,哭聲中還夾雜著要復仇的怒吼聲。
敬衫搖搖頭,遲疑了一下,終于還是撩開帳幕走了進去,看到丁甲和一眾天啟軍將領跪在廖荒的『床』榻前,嚎啕大哭。
那個時候,敬衫還不知道,后世的歷史上對這名天啟軍統帥的死完全沒有記載,甚至沒有在史書上留下過他的名字,只是寫道天啟軍創立者賈鞠死于北陸冰海一戰,從此后天啟軍一蹶不振。
似乎,北陸關下的戰役也被記載史書的人刻意給遺忘了,亦或者記載史書的人害怕的是隨時架在他脖子上的那柄鋼刀會割下去。
廖荒死前,保持了最后一絲清醒,丁甲第一時間上前詢問他后事如何安排?言中之意便是詢問他死后,誰接任統領一職?
這位天啟軍的將領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緩緩抬起手按住了丁甲的肩膀。
那一刻,丁甲心中略微一喜,認為廖荒會讓自己接任,卻沒有廖荒卻又立即拿開了手,擺了擺手,吐出了一個只有兩個字的人名:“遠虎?!?
營帳中所有天啟軍將領大驚,沒有想明白為何廖荒會做這樣的決定,但說完那兩個字之后,廖荒伸出的那只手一軟,落到了『床』榻邊上。
遠虎與廖荒僅僅是在一場戰役中相識相『交』,他怎么會將天啟軍統領一職『交』予遠虎?丁甲和其他將領死都想不明白這件事,可事實擺在面前,在場所有人,連同張生和幾名醫官在內,都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廖荒活著的時候,沒有人會違抗他的命令,難道死前的遺言還會不遵守嗎?
不,當然不會。丁甲是一名武夫,頭腦并不靈活,也沒有半點野心,這種只知道在戰場上沖鋒殺敵的武將是絕對不會違抗自己統領的死前遺言,于是丁甲在哭罷后,從廖荒身上拿了天啟軍的兵符,獨自一人離開營帳去樹林中尋那遠虎。
隨后,其他將領收拾了一下廖荒的尸身,抬著離開醫官營帳。
眾人走后,張生遣退了忙碌了許久的幾名醫官,自己坐下來點了一鍋煙,慢慢地吸著,很久才對一直站在旁邊保持沉默的敬衫說:“做這種事,是會折壽的?!?
敬衫歪著頭盯著張生道:“反正你活夠了,也算是為了東陸的未來做一件好事,別忘了,廖荒可是一心想坐上龍椅的人,野心太大,遲早會害死他自己,今天不死,明天還是會死?!?
“可是……”張生深吸一口煙,噴出,“讓我用腹語幫他把最后的遺言給說出來,這未免……”
“未免太缺德了?”敬衫接過張生的話。
“不,未免太不公平了。”張生低聲道。
“好,那你告訴我,在『亂』世之中,要達到最終的目的,做什么才不缺德?做什么才會公平?如果要公平,皓月國大軍就放下手中的火器,與我們一戰,可能嗎?”
張生不語,敬衫則拱手施禮道:“多謝?!?
敬衫走后,張生嘆了口氣,拿起煙鍋在旁邊的桌案上敲了敲道:“出來吧,人走了。”
話音剛落,卦衣就從旁邊的暗處站出來,一身黑衣裝扮,還『門』g上面。
“主公在平武城?”張生問卦衣。
卦衣點頭:“尤幽情的書信中是這樣說的,主公只用了不到十日就拿下了平武城,收攏了平武城中的大滝皇朝的舊部?!?
張生點點頭:“他如傳言中一樣,冒充了盧成家的后代?”
“對?!睅づ裢庥心_步聲傳來,卦衣趕緊閃身隱入黑暗之中,腳步聲遠去后又重新站了出來,手中多了一柄短劍。
“那我們呢?是走還是留?看樣子蜀南王接下來有大動作?!睆埳軗鷳n。
“主公讓我們留,留到他在平武城徹底站穩再離開。”黑暗中的卦衣說。
張生收起旱煙:“主公就不擔心蜀南王會找他麻煩?”
卦衣冷冷地說:“難道蜀南王就不擔心主公找他麻煩?”
“你是說苔伊一事?”張生問,雖然知道苔伊與謀臣關系的人都會如此猜想,不過他跟隨謀臣已久,依然不相信僅僅為了一個『女』人他能做出那樣的事來,沖冠一怒為紅顏?
“不,我不那樣認為,那只是主公的一個幌子,別忘了,他借用的可是大滝皇朝王子的身份,這個身份很容易動搖,但重要的是好像知道他身世的如今天下也沒有幾個人,那幾個人就算知道,也不會輕易說出來。”
“你的猜測嗎?”張生又問。
“對,我的猜測,而且我察覺天佑宗大『門』主放天沖出來輔助的不是蜀南王,而是主公,那個老頭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來了?!?
“好,我知道了,依計行事就可,看看蜀南王下一步要做什么?!睆埳鹕韥?,收拾著滿桌案擺放的『藥』碗等物件,此時卦衣則無聲無息悄然離開了醫官營帳,在離開醫官營帳的剎那,便聽到遠處樹林中那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哭聲。
距蜀南軍大營外幾里處,一叢灌木中,白蘭正小心翼翼給一只信鴿綁上剛寫好的短信,還未綁好,就聽到旁邊灌木中傳來“沙沙”聲,下意識抓起旁邊的『毛』筆刺了過去,『毛』筆倒轉后凸出一根尖刺。
“啪”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白蘭的手腕,同時一條黑蛇從那只手上爬出,死死地纏住了白蘭的手腕,蛇頭昂著頭吐著信子,注視著白蘭的面部。
白蘭看著那條黑蛇,笑道:“廉貞星了?”
“我一直都在你左右,只是你不知道?!蹦侵皇值闹魅爽F身,身披著黑『色』的斗篷,斗篷罩住了自己的頭部,只是從斗篷下伸出一只形容死人的枯手來,這是天佑宗九『門』主廉貞星天禽,當年遠渡重洋去皓月國的兩名『門』主之一。
白蘭的手收回去,將信綁好,放飛信鴿后道:“這么說,大『門』主一直讓你監視我的行蹤?”
“不,只是我個人興趣而已,而且這里很枯燥,連『女』人都沒有。”天禽『舔』了下自己的嘴『唇』。
“『女』人遲早會害死你的,去皓月國的時候,『女』人還沒有玩夠嗎?”白蘭笑道,坐直身子,面朝天禽。
天禽也盤『腿』坐下:“皓月國的『女』人還真是溫柔,百依百順,永遠不會違抗,我還真有些懷念?!?
“天禽,你現身是想做什么?”白蘭不想再和他胡說八道下去。
天禽哈哈大笑一陣道:“談起『女』人,我連正事都忘了,我看那廖荒死了,覺得是現身的時候了?!?
“天苪呢?”白蘭問,四下看看,并沒有另外一個天佑宗『門』主的影子,這兩人一向是形影不離的,為何今天天禽現身,天苪卻尋不到蹤影?
天禽收起笑容:“天苪還在皓月國大軍中,一直就呆在戰船上沒有離開,因為他給軒竹斐獻了一計,軒竹斐受用了?!?
“哦?什么事?”白蘭很好奇,雖然他不確定天禽會告訴他。
天禽狡猾地一笑,說:“奇襲龍途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