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臣與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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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四十三回]民困
“宋先”
“宋將軍”
廖荒和遠虎二人策馬奔向霍雷的位置,想要叫停轉身向關內走去的宋先。閱讀本書最新章節請到百度搜索:16kbook小說網
宋先沒有回頭,只是舉起自己右臂的斬擊斧揮舞了一下,側臉『露』出一個笑容,小心翼翼地跨過面前那一具具天啟軍赤雪營軍士的尸體,毫不畏懼關上落下的炮彈,緩緩向那扇大『門』走去,動作不慌不『亂』,卻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無奈。
“他為什么要回去?”遠虎問,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問的是廖荒還是霍雷。
廖荒握緊了手中的馬鞭,許久才說:“長大了。”
霍雷倒立斬馬刀,將剛才廝殺時落下的盔甲腰帶扎好:“兩位將軍,收兵吧,就算傾其兩軍所有兵力,我們都沒有辦法攻下這北陸關。”
遠處,沖到關下的刀斧手和躲藏在盾牌后的強弓手緊緊地貼在北陸關的城墻下,抬頭去看著關上那些輪換伸出來向下『射』擊的槍管,雖然近在咫尺,可他們完全沒有辦法還擊,沒有云梯車,刀斧手只能干瞪眼,而強弓手又因為擔心羽箭會傷害到站在關上的百姓,根本不敢拉弓『射』箭,只得躲藏在刀斧手的盾牌之后,緊握著手中的弓箭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盾牌可以防得住羽箭,可根本抵擋不住皓月國火槍兵的槍彈,每當關上伸出來的那一排排槍管冒出火『花』來之后,關下的天啟軍軍士立即就會齊刷刷地倒下一片。
可緊貼在城墻上的天啟軍軍士沒有一人退縮,也沒有任何將領下達撤軍的命令。
關下城『門』正對著的遠處,一輛馬車的馬匹全數中彈死去,只得停在那里的攻城車后,丁甲帶著麾下的幾名親衛躲藏在那,幸運的是,在這個距離關上的火炮沒有辦法發揮作用,不幸的是,他們在密集的火槍『射』擊范圍內。
丁甲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額頭剛擦過攻城車的邊緣,一排槍彈就砸到他的身邊,驚得他趕緊縮回頭去,怒罵了幾聲,隨后抓起兩名死去刀斧手落地的盾牌,重疊在一起,舉在自己身前,然后起身,對身旁那幾名根本抬不起頭來的軍士下令道:“合力把攻城車『弄』到關下砸開那扇城『門』”
幾名軍士正要起身執行命令,一位年齡較大本應該退役的副尉卻問:“將軍拉車的馬匹死了憑我們幾人之力根本無法推動這輛攻城車,北陸雄關的大『門』你我清楚,靠攻城車是根本沒有辦法砸開的”
丁甲緊握住盾牌,抵在自己的上方,探頭快速看了下那扇大『門』,又縮咬牙恨恨地說:“不管是用什么辦法哪怕是用我們的腦袋撞也得撞出個窟窿來”
撞出個窟窿來能有什么用?就算北陸關城墻變得千瘡百孔,在那樣的寒地,一夜之間,只需要泥土和水,就能用化好的凍土立刻封閉好,這早年原本是用來抵御趕到北陸寒地中赤羽部落的北陸雄關,到現在卻變成了外敵入侵后抵御東陸的屏障,祖帝盧成月如果泉下有知,不知會不會含著淚苦笑,暗罵自己當年的做法是何其愚蠢。
丁甲下令后,其他軍士只得弓起身子來,合力去推動那輛巨大的攻城車,無奈就算幾人合力攻城車也是紋絲不動,一名軍士急了,竟將頭抬了起來,換了一個相對能使得上力的姿勢,誰知道剛一抬頭,腦袋就中了一槍,身子向后猛地一仰,倒地身亡,頓時沒了氣息。
那軍士倒地后,腦后的鮮血逐漸蔓延出來,雙眼還瞪得老大,額頭上那個碩大的窟窿清晰可見。
“兄弟們加把勁得對得起戰死的兄弟”副尉吼道,用力推著攻城車,剛吼完手腕就被丁甲一把抓住。
副尉抬頭,看著丁甲,丁甲沖他緩緩搖頭,低聲道:“算了,還是另想其他辦法……”
“想什么辦法?將軍你看關下的那些弟兄們,都快死光了”副尉伸手一指遠處關下那些不斷倒地,根本沒有辦法反抗的赤雪營軍士,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啪啪啪啪……”
關上槍聲響起的時候,丁甲身子一震,看著關下又倒下一批赤雪營軍士,忍不住對著那個方向大聲喊道:“撤軍撤軍趕緊撤軍全部都給我”
丁甲的聲音根本無法傳到那些軍士的耳朵中,頓時就被震天的槍聲所掩蓋,在那些倒地死去的天啟軍軍士旁邊,還有前些日子突襲北陸關還沒有搶的鐵甲衛軍士的尸體,尸體盔甲上『插』著的那些紅香被全數踩斷,遍地都是紅『色』的斷香,和關下天啟軍流出的鮮血『混』成一片。
宋先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那輛攻城車旁邊,就站在那,也不躲閃,甚至很期待關上的皓月國火槍兵開槍將他打死,自己也不用再背負這樣的苦難。
丁甲回頭看著宋先,宋先卻沒有看他,只是不停地深呼吸,眼前開始變得有些模糊,往左右兩邊看去,只能看見穿著黑『色』鎧甲的鐵甲衛軍士已沖鋒到了關下,用最原始的辦法想爬上城墻,可每當他們爬到一半時,槍口就從百姓人群中的縫隙中伸出來,對著下面『亂』槍齊發……
堆起來,又倒下去,倒下去又堆起來。
這種最原始,最血腥的攻城辦法對這座關卡來說,絲毫不起作用,在槍聲中還『混』雜著皓月**士的嘲笑聲。
這是戰爭?這簡直就是屠宰場,戰役進行到現在,皓月國的兵力損失為零,而天啟軍和鐵甲衛則折損過半,只是短短的不到半天時間。
“走啊回去撤軍回去你們攻不進去的”宋先對丁甲大聲吼道。
丁甲盯著他,呼吸越來越急促,因為他現在也不知道到底應該怎么辦,就算自己下達了撤軍的命令,可沒有接到廖荒的指示,也相當于拿了一張沒有蓋大印的圣旨。
對丁甲來說,這是一個不公平的戰場,也許在一天之前,宋先也有相同的想法,可戰爭無非就是打個你死我活,不管你用什么辦法,既然是戰爭,哪還有講究公平的?難不成皓月國大軍還應該等待天啟軍和鐵甲衛和他們擁有同等實力的火器后,兩軍拉開陣勢正式『交』戰?不,那樣的話就不叫戰爭,甚至連演習都算不上,只能是一群跳梁小丑的把戲。
關上,軒竹斐透過城墻上那些北陸百姓身體間的縫隙,看著站在關下根本不躲避的宋先,招手讓岳翎炎上前,指著宋先說:“傳令下去,不要傷害這個家伙,他活著還有用,等他到關下,就打開大『門』。”
“打開大『門』?那不是放敵軍進來?”岳翎炎看著遠處整齊列隊的騎兵,騎兵的速度很快,就算是炮火和槍彈也不能全部阻止他們,瞬間就可以沖進大『門』。
“不。”軒竹斐帶著笑,“他們絕對不會進關內來,我自有辦法。”
說完,軒竹斐拍了拍跟前站在城墻上的那名北陸人:“總旗本,這些東陸豬威力可比炮彈還大,清楚這一點,才有可能戰無不勝”
岳翎炎點頭,傳令給不遠處的旗本衛,旗本衛立即遣人分頭去告知周圍的火槍兵,同時叮囑火炮手,將火炮的炮口調高,對準遠處,擔心騎兵突然沖殺過來。
關下,回到陣營中的廖荒、遠虎和霍雷三人爬上高臺,都看著慢慢走向關下大『門』的宋先,替他捏了一把汗,擔心他還沒有走到關下大『門』,就會被『亂』槍打死,可奇怪的是關上的皓月國火槍兵的子彈好像都故意避開宋先,只打天啟軍和鐵甲衛的軍士。
“兩位將軍,撤軍吧,沒有任何意義,只能圖加傷亡。”霍雷靠著高臺的欄桿坐下。
廖荒看著遠虎,遠虎沉默一陣后,反問霍雷:“如果現在撤軍,那接下來怎么辦?圍死北陸關?困住他們?”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辦法,按照規矩,你應該飛書一封回京城,奏明皇上,詢問下一步應該怎么做。”霍雷淡淡地說。
遠虎皺著眉頭搖搖頭:“不行,這樣做只能將把柄『交』到天佑宗的手中,說不定連我這個統領一職都會被借口撤掉。”
“你腦子里面裝的全是豆腐渣嗎?你難道不會在奏折中寫,與皓月國外賊在北陸關下遭遇后,首戰大捷,殺敵幾千,賊寇返回北陸關中,堅守不出。”霍雷說,盯著遠虎的臉,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慢慢從愁容轉變成為怒容。
遠虎最終還是沒有壓制住自己的怒火,一把抓起霍雷,指著北陸關下那遍地的尸體喝道:“大捷?這是大捷?你眼睛瞎了?”
霍雷并不生氣,也不掙脫開,只是看著遠虎的雙眼淡淡地說:“將軍,你是想授人以柄,還是留得時間,尋求解決的辦法?”
廖荒此時抓住遠虎的手說:“霍將軍的話沒錯,別忘了,你還是大滝皇朝鐵甲衛的將軍,和我不同,一紙詔書下來,我可以當做廢紙,你能行嗎?就算你能行,你下面的軍士行嗎?你自己都說過,很多新軍士都來自于京城的士族,既是士族肯定都與皇朝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遠將軍,退一步說,就算你不服氣,反了,你認為下面的那些鐵甲衛軍士會跟著你一同反了嗎?不會,大多數人還有家人在京城之中,一旦鐵甲衛出了任何狀況,得利的只是皓月國還有天佑宗,對戰局有很大的影響,如今我們只能罷戰退兵幾十里甚至上百里,重新整頓,隨后引蛇出『洞』。”霍雷這時抓住了遠虎的手,但沒有用力。
遠虎低頭看著廖荒和霍雷的兩只手,終于松開了霍雷,說:“謊報軍情是死罪。”
“戰敗也是死罪,橫豎都是死,但前者可以讓你有周旋的余地,你怎么選擇?”霍雷問,廖荒也默默點頭表示認同。
遠虎沒,自己引以為榮的鐵甲衛統領一職,如今卻變成了一個沉重的累贅。其實,他心中很清楚,謊報軍情,好大喜功對大滝皇朝的軍隊來說,多年來幾乎都成為了一個無恥下作的傳統,很多將領為了保命保住自己的榮譽,甚至不惜殺良冒功。
若干年前,遠虎父親遠子乾帶兵剿滅天佑宗時,途經天源郡駐扎時,因為糧草的問題,和當地的百姓起了沖突,因為那年大旱,百姓自己能吃飽肚子都算不錯了,可朝廷卻下令每家每戶都要上繳一定的糧草,如果沒有多余的糧草便『交』人參軍。遠子乾本不愿意執行這條命令,因為軍隊并不缺糧,朝廷只是找了個借口想為官倉多囤積一些糧食,而當地的官員僅僅是為了能夠領攻,謊稱天源郡連年豐收,一畝田能產出往年兩畝田的糧。
百姓圍住了軍營,領頭人朝廷能收回命令,給他們一條活路,當地官員擔心出事,忙前去找遠子乾商議,言下之意便是軍隊出面將這些『亂』民給全數收拾了。遠子乾當然不肯,當即便駁了當地官員的提議,趕他們離開。誰知,當夜,當地官員便狠下心來,從監獄之中找了一群囚犯,以釋放他們作為『交』換條件,拿著武器『混』入百姓之中,攻擊軍營,遠子乾當然不知那是計謀,只得命令軍隊反擊,只是不到兩個時辰,圍困軍營抗議的百姓就半數被殺死,半數被俘,被俘之后一經審問,才知道有人從中作梗,但當地官員連夜飛書到京城,說是天佑宗教唆百姓造反,正在鎮壓。隨后沒幾天,朝廷又下達圣旨,命令遠子乾將所抓獲的百姓全數斬首,以震懾天佑宗反賊……
知道實情沒有辦法挽回的遠子乾,只得咬牙揮淚命令士兵讓那些含有冤情,無辜的百姓吃了頓飽飯,在飯菜之中下了劇毒,第二天再將尸體的頭顱砍下,『交』回朝廷當做是反賊的頭顱。
“父親,為何你要毒死他們?”當時年少的遠虎問遠子乾。
遠子乾用手捏滅了油燈的燈芯,在黑暗中說:“虎兒,手指捏滅燈芯都會疼痛,但不會心痛,君令不可違,我能做的只是減少他們的痛苦,讓那些百姓盡快上路,至少還能吃頓飽飯,如是斬首,上百人聚在校場之內,一批人眼睜睜看著前一批人頭顱落地……于心不忍。”
于心不忍?那只是借口,那時遠虎便知道這個天下要亡只是時間上的問題,官不解民困,不查實情,只是一味為了暫時的安定,怨氣積累過多,等民眾爆發之時,便一發不可收拾了。
明知如此,卻故意行之,是違背天意?
不,也許那就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