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陸,商地大漠,千機城地下水道,金沙宮。
阿圖裡斯有些焦急地在偏殿內來回邁著步子,不時走到殿口觀望一番,隨後又走回來。在大漠中的巡邏的守獵者帶回了自己侄子斯古魯已經回到商地的消息,應該很快便可以返回千機城。如此以來,從納昆軍手中“騙”來黃金的事就算是成功了。這些年來,東陸在市面上大部分的黃金都已經被殤人商業協會和天佑宗所收集,要不了多久,至少在皓月國大軍出現在東陸之時,金票便可以徹底代替黃金,成爲可以流通的貨幣。到時候,這個國家的血脈就會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阿圖裡斯來來回回幾十趟之後,終於聽到外面急促的腳步聲。阿圖裡斯忙迎了上去,看見風塵僕僕的斯古魯正笑著走了過來,手中還拿著一張契約,小心地揮動著,模樣十分興奮。
“黃金之事怎樣?”還未等斯古魯站定向自己的叔叔行禮,阿圖裡斯就趕緊問道。
斯古魯將契約雙手呈給阿圖裡斯道:“不負叔叔期望,納昆軍已決定以黃金購買我們的武器裝備?!?
“全是黃金嗎?”阿圖裡斯笑著接過那張契約,當看到契約上面有“石炮”二字後,身體的震動伴隨著笑容的收起,隨後厲聲道:“你……你竟賣給納昆軍石炮?還加上上千發炮彈?”
“怎麼?有什麼不妥嗎?”斯古魯見叔叔臉‘色’大變,不明所以。
阿圖裡斯將契約‘揉’成一團,扔向一邊,手指著斯古魯的額頭道:“你真糊塗我問你,這紙協議是否是那個大祭司阿克蘇與你所簽訂的?”
斯古魯點點頭,一臉茫然:“是?!?
阿圖裡斯來回又走了一圈,停下腳步:“是否是他主動提出要購買石炮的?”
“是”斯古魯回憶著,的確是阿克蘇先提出,這也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買家當然要詢問賣家有什麼東西了?賣家也會有遺忘自己所售貨物種類的時候。
阿圖裡斯伸手指著斯古魯,手指都在發抖:“你果然是年少,那個阿克蘇這麼簡單就將你的話給套了出來”
“叔叔有什麼不妥嗎?我們有大批石炮,他們以實金購買,很公平呀?況且那些石炮在倉庫中時日已久,再不賣出去,虧本的是我們自己,再說這不是也達到了我們收集黃金的目的嗎?叔叔曾教過我……”斯古魯解釋道,卻被阿圖裡斯伸手捂住了嘴。
阿圖裡斯道:“還……辯稱這是大利?我問你,大滝皇朝數年前就已經下令讓我們停止研製這些石炮,那些火器我們都是‘私’下偷偷研製,外界根本不知,就算知道也會認爲那只是謠言,隱藏這條消息多年,竟被阿克蘇一句話就給套了出來,你這腦子裡面是不是裝的都是泔水?”
此時,斯古魯才恍然大悟,終於明白在當時爲何阿克蘇會那樣高興,竟然立刻答應與他簽訂了這紙協議。以叔叔和皓月國的盟約來說,火器是絕對不能出售給東陸任何一方勢力的,無論是誰,就連是已經控制了京城的天佑宗也不允許。
斯古魯慌了,忙道:“叔叔,如今還有什麼挽救的辦法嗎?”
“挽救?除了毀約之外,沒有任何辦法”阿圖裡斯還在氣頭上,都不願意擡眼去看斯古魯。
“叔叔要是毀約,我們多年的信譽就全毀了?以後怎麼在東陸立足?再者,我們收集黃金的計劃……”斯古魯不願意放棄自己好不容易爭取來的一份買賣,實際上這也是他出道之後第一份成功的買賣,更何況買家還是納昆軍,東陸現今三大勢力之一。
阿圖裡斯走到圓桌前,坐下,閤眼道:“這紙契約已經毀了你再說什麼都沒有用放棄吧”
“不,不要放棄。”此時一個聲音從圓桌後方傳來,從一列屏風後戴著白‘色’斗篷的鰲戰緩緩走出。
“宗主……”阿圖裡斯睜開眼,“你有什麼高見嗎?”
阿圖裡斯從心底有些厭惡這個天佑宗的宗主,與其說是大‘門’主派到千機城來協助他的謀士,不如說是來監視他的鷹犬。從鰲戰來到千機城之後,阿圖裡斯整日都感覺在自己的後頸處有一雙眼睛死死地盯住自己,就連想和竹內杉‘私’下‘交’談的機會都沒有。
鰲戰坐在圓桌旁邊,揮手示意斯古魯也一同坐下,斯古魯雖然不知道此人是誰,但從阿圖裡斯話中的意思推測出,這個身批白‘色’斗篷,神秘兮兮的人應該是大有來頭。
斯古魯坐下後,鰲戰將自己的斗篷揭開,‘露’出笑容,對阿圖裡斯說:“大長老,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你可不可以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宗主請問。”阿圖裡斯心中雖然不滿,但卻不敢表現在臉上。
鰲戰攤開自己的左手和右手道:“如果我是一個可以給予你任何東西的神,此刻左手握有智慧,右手握有金錢,你選擇哪一樣?”
阿圖裡斯心中冷笑,想玩我?真以爲我是一個沒有腦子唯利是圖的商人?
“我當然選智慧”阿圖裡斯輕笑道,隨後等待鰲戰的回答。
鰲戰轉過頭去盯著斯古魯問:“小少爺你呢?選擇什麼?”
斯古魯不加思索地回答:“我選金錢”
斯古魯說完,阿圖裡斯就罵道:“蠢材有了智慧?難道還會爲錢發愁嗎?”
斯古魯低下頭,沒敢說話。
此時,鰲戰將雙手收攏道:“大長老,你知道嗎?人在某些時候往往會很誠實。”
阿圖裡斯盯著鰲戰問:“宗主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宾棏鹦α诵?,“我只是想告訴你,人在面對‘誘’‘惑’的時候,總會誠實地去選擇自己所缺少的東西。”
鰲戰說完,阿圖裡斯臉‘色’驟變,明白剛纔被鰲戰給擺了一道這個天佑宗的鷹犬在侮辱自己沒有頭腦就在阿圖裡斯還在拼命壓著自己體內怒氣的時候,卻聽到鰲戰對斯古魯說:“永遠不要和一個人生經驗比你豐富的傻子爭論,因爲他會用自己的經驗將你的智商拉至與他相同的水平線上,接著將你擊敗,最終他的目的便達到了……”
說到這,鰲戰轉過頭來看著阿圖裡斯道:“他會讓你以爲自己的智商真的不如他?!?
說罷,鰲戰挑釁似的一笑,不等阿圖裡斯有任何反應,接著道:“納昆軍知道殤人商業協會有這種可以輕易改變戰局的武器也是在我的計劃之中,東陸並不大,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沒有什麼秘密可以輕易地隱藏住,我相信,皓月國的密使大人竹內杉先生來到千機城的事情,說不定已經有人得知了,只是在這種‘亂’世,有誰會相信這種荒謬的事情?”
“荒謬?”阿圖裡斯冷笑道,雙手握成拳狀,恨不得馬上招呼守獵者進來將鰲戰給‘亂’刀砍死。
“是的,對於東陸人來說很荒謬。”竹內杉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阿圖裡斯的身後,雙手握住椅背。
阿圖裡斯趕緊起身,恭敬地說:“密使大人?!?
竹內杉也微微鞠躬還禮,接著坐下道:“宗主先生所言一點不差,當然,我並沒有侮辱在座各位的意思,東陸千百年來,一直很孤單地活在這片大陸之上,持續著內戰,以爲東陸就是天下,而天下便是世界,從未想過在東陸之外還有什麼,所以我的出現,皓月國的出現,對大部分東陸人來說這是一個很荒謬的消息?!?
鰲戰聽完笑笑,也不說話,只是直視著坐在對面的阿圖裡斯,此時斯古魯已經聞到一股火‘藥’味,知趣地起身向在座的三位施禮,然後離開。走出金沙宮之前,斯古魯並沒有忘記將阿圖裡斯先前扔在一旁的那紙契約給撿走。
斯古魯走後,竹內杉側過身子面朝阿圖裡斯道:“大長老,希望你如約將那批火器‘交’予給納昆軍,但在這個過程當中一定要出現些許‘意外事件’,就如同先前護送黃金的車隊在殤人古城時都會死掉大批人是一樣的道理,否則怎麼能讓對手相信呢?再者,這也可以隱藏我皓月國大軍即將到來的消息,在這個時間內,東陸發生任何事情都無關緊要,一旦我軍到來,其他的就不用各位費心。”
“好?!卑D裡斯簡單地回答,並不願意多說,此刻他心中對鰲戰的怒火幾乎快把整個金沙宮給點燃了。
“大長老,凡事都要冷靜,切記不要過於煩躁,這是大忌?!宾棏饘⒍放裰匦抡衷陬^上,起身離開,同時竹內杉也起身向阿圖裡斯鞠躬,接著離開。
金沙宮內就剩下阿圖裡斯一人時,他一拳重重砸在圓桌上,將自己右手砸的鮮血直流。陣陣痛楚讓他冷靜了不少,更加重了心中那個必須要脫離天佑宗控制的念頭。
金沙宮外,地下水道中,鰲戰一個人慢慢在水道中行走,在前方十字水道口竹內杉早已經等待在那個地方。
鰲戰從他身邊經過時,竹內杉挪動步子和他並肩而行,兩人十分默契。
“大‘門’主是否已經回信了?”竹內杉邊走邊問。
“嗯。”鰲戰答道,“戰事一觸即發,北陸境內的兵力還剩下大概五成左右,只要計劃進展順利,那麼接下來只要武都城戰役一起,還會有四成兵力調離,最終只剩下一成兵力,你們能夠對付吧?”
“當然。”竹內杉道,“絕對能夠應付,宗主不是外人,我實話實說,即便是北陸境內兵力全在,也不是我皓月國大軍的對手,在某些方面,實力太懸殊了,換句話說,那不是戰爭,是屠殺,我們對他們的屠殺。”
“很好,我們要的就是屠殺,越殘酷越好……最好讓東陸所有人聽見你們皓月國三個字就會嚇得‘尿’‘褲’子”鰲戰咬牙道,好像其中含有無窮無盡的恨意。
竹內杉聽完很是詫異,其實他也沒有想明白,天佑宗既已控制了皇帝,爲何還要引他們入東陸?這樣做對他們來說沒有絲毫的好處,就算是爲了利用皓月國大軍剷除境內其他勢力,但萬一皓月國大軍並不遵守盟約,反咬一口呢?那個聰明到極致的大‘門’主不可能不思考到這一點,難道說這其中有詐?
“宗主,我有個疑‘惑’,希望你能夠解答?!敝駜壬枷?,與其在心中瞎猜,不如試探‘性’地問問到底是爲何,即使這個宗主很聰明。
“大人請問?!宾棏鹜O履_步,盯著水道中自己和牆壁上火把的倒影,臉‘色’好像愈發的蒼白了。
“天佑宗已經在東陸掌權,又爲何……”竹內杉故意沒有往下說,他相信以鰲戰這麼聰明的人肯定明白他下面要說什麼。
“大人,我想請問你,你忠於的人是誰?”鰲戰道。
竹內杉站直,恭敬地說:“我們皓月國月皇陛下”
“那你知道我忠於的是誰?”鰲戰問。
竹內杉道:“天佑宗大‘門’主”
“錯?!宾棏饟u搖頭,“我忠於的是東陸,是這片土地。”
鰲戰說完,轉身便走,扔下竹內杉一人。竹內杉站在那,看著那個男人的背影,不知爲何竟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他隱約明白了鰲戰話中的含義,卻又不敢肯定,只是他明白身爲臣子的職責是什麼,也明白自己如今的使命是什麼。
可是,這個走在他前方不遠處的男人,在不久前還是一個厭倦戰爭,想回到家中‘侍’奉老母的孝子……這一點竹內杉不知道。如果他知道,又會陷入困‘惑’之中——到底是因爲什麼樣的理由纔會讓這樣的人,在卸下鎧甲之後,又重新拿起一柄別人看不見的兵器。而他兵器下將要對付的人,不是敵人,而是他所忠於的這片土地上的百姓。
記得那年,武都城下,年輕的鰲戰站在木欄前,望著天空中的星辰,數著剛剛戰死的那些兄弟,有很多人他連名字都不知道。
如今,身爲天佑宗宗主的鰲戰,卻想連自己的名字都給遺忘。
天佑宗,真的受天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