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武都城太守府偏院靈堂之上。
一個黑影輕輕落在靈堂之上,靜靜地坐在那看著下面站立不同的人,除了一些盔甲之上綁著白絲的‘侍’衛(wèi),剩下的就是一些和尚、道士之類的人,站立在兩側(cè),低聲念著什么。讓黑影有些意外的是,在那口巨大的棺材兩側(cè),各有五把黑‘色’的高椅,椅子之上都坐著和自己已經(jīng)暗殺的謀臣穿著打扮完全一樣的人。
還有那巨大的棺材,里面到底裝的是什么呢?死人?活人?有幾個人?嘿。
還有那十個與謀臣一樣的人都是替身嗎?人都死了,還需要替身來干嘛?戲子眼看那十個“謀臣”心想。
不,他們一定會料到要是謀臣已死,消息傳到反字軍之中,結(jié)果肯定是反字軍士氣大增,而武都城守軍士氣會降到最低點,在這種情況下發(fā)動攻城戰(zhàn),只需五日,便可破城。所以,這十個替身,都是謀臣死后,用來假扮他,用來穩(wěn)定軍心的。看那十人身高,體型都完全一樣,就算死了其中一人,還有其他九人,真虧這些人想得出,不過殺死敵軍十員猛將都比不上殺死一名軍師。
不管目標是否被暗殺,卻應該可以傳消息回建州城,剩下的就‘交’給雇主自己辦吧。不管是那謀臣已死,還是未死,其實那宋忘顏不過只想要讓謀臣死亡的消息遍布武都城,降低敵方的士氣,提高反字軍的士氣罷了,至少如今有我在,那謀臣不敢輕易現(xiàn)身了,目的已經(jīng)達到,自己還得在這武都城呆下去,畢竟還沒有真正的確認目標已死。
收人錢財,替人消災。
戲子放松了自己的身子,從隨身的木桶之內(nèi),掏出一只渾身黑得發(fā)亮的烏鴉,將簡短的書信綁在烏鴉的腳上,然后放飛,烏鴉拍著翅膀在空中盤旋了一陣,隨后向城外飛去。
原來是烏鴉。
遠處的卦衣看著正向自己方向飛來的烏鴉。
真是有意思,確實很符合風滿樓殺人的特‘性’,他們就如殘酷無情的死神一樣,奪走人的‘性’命,又用代表死亡的烏鴉來傳遞消息。
卦衣看著烏鴉從頭頂飛過,隨后對身邊的張生點點頭,指著戲子的方向,自己則轉(zhuǎn)身幾個起躍,向烏鴉飛離的方向緊追。
卦衣走后,張生起身,看著戲子從太守府偏院靈堂之上跳出,自己隨即也跟了上去。
戲子從太守府出來之后,慢慢地行走在一條無人的小街之上,走了一陣又拐進一條小巷內(nèi),是一條死路。
戲子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在巷子口那個穿著黑衣軟護甲的人——張生。
張生戴著玄蜂的面具,后背背著如戲子差不多大小的東西,不同的是戲子身后是一個木桶,而張生背著一個行醫(yī)郎中所用的醫(yī)包。
明亮的月光下,將這站在小巷子最里戲子的身影拖得很長,一直延伸到張生的跟前。張生動了動肩膀,將背后的醫(yī)包肩帶提了提,沉聲道:“你跑不了啦。”
“黑衣軟護甲?好眼熟的東西,嘿。”戲子笑道,“似乎從前在什么地方看到過,讓我想想,娘子,你也幫我好好想想。”
過了一會兒,戲子聲音一變,尖聲道:“相公,當年在商地大漠邊緣,你不是也抓到過一個穿著相同衣服,也戴著恐怖面具的人嗎?現(xiàn)在想起來,我還有些后怕呢,那張面具真可怕。”
戲子點點頭:“對呀,娘子這樣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是那個用鋼爪當武器的家伙吧?最后落入流沙陷阱,還不肯求饒,最后被我用黒蛛網(wǎng)給割成碎片的白癡。”
張生握緊了拳頭,向前一步,踏入巷子里問:“鬼魅是你殺死的?”
“鬼魅?”戲子看著張生,“鬼魅是個什么狗屁東西?聽不明白。”
剛說完,戲子又尖聲自語:“相公,你干嘛說臟話?未免太不雅了。”
戲子沉聲道:“娘子,我不過是有些興奮,因為今天又遇上那個家伙的同伴了,雖然有些棘手,但肯定很有意思,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張生又向前踏了一步。
戲子停住笑,聲音放低,很詭異地回答:“沒什么,就如那年我遇到你那個名叫鬼魅的同伴一樣,想法很簡單,要么殺你,要么被你給殺了,不過我的勝算似乎要高很多。”
張生道:“是嗎?我可不這么想。”
張生說罷,揮手扔出幾根鋼針,戲子根本不躲閃,只是將身后的木桶擋在身前,鋼針全數(shù)刺在木桶上后,木桶下方又“突突突”刺上了幾枚銀針……
戲子低頭去看木桶,隨后點頭贊賞道:“不錯不錯,先用體積比較大的鋼針作先手,想讓我先注意到鋼針,而卻忽略在鋼針下緊隨而來的細小很多的細針,真是聰明人呀,不過聽你的聲音,應該就是那個謀臣身邊的老頭子吧?”
張生笑笑道:“刺客被人發(fā)現(xiàn)了身份,只有兩條路,殺了知道自己身份的那個人,或者被人殺死。”
戲子道:“嘿,和我的做法相同呢,不過聽你這么一說,我想起來那個鬼魅死前好像也說過相同的話,你們是刺客?”
戲子說到這又咧嘴一笑,點頭道:“對,沒錯,想起來了,曾經(jīng)聽老大說有一個殺人手法和我們不相上下的組織,好像叫什么軒部?你們是軒部的人嗎?”
戲子說到這,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中的木桶發(fā)出“吱吱”的響聲,低頭一看,鋼針和銀針所‘插’之的木桶桶身之處已經(jīng)開始漸漸融化,就如燒紅的鋼針放在了冰塊之上。
“呀你這個死老頭兒,竟然用毒?”戲子扔掉木桶,像個‘女’人一樣跳到一邊,還不聽地拍打著自己的身上。
張生道:“那幾枚鋼針是你們風滿樓早先來到這里的一名殺手所留下的,可惜那只是個搞不清楚自己實力到底如何的傻子。”
戲子靠著巷子最里面的那堵墻說:“我知道,老大下了命令,要將那個酉字號的白癡家伙給除掉,我接了這單買賣,本想來這一并處理的,沒想到讓你幫忙給清理‘門’戶了,真是辛苦了,還得麻煩你這位老人家出手。”
“不用客氣,舉手之勞,沒‘花’我什么時間。”
“是呀,不過我推算一下,那個傻子是酉字號殺手,而老人家你說自己輕松便將他解決掉,那么你的實力至少在酉字號殺手之上要高三個級別,等等,我算算……嗯,你的實力至少是在風滿樓午字號殺手,或者是巳字號殺手之間?那我是辰子號殺手,怎么算實力都不會低于你……況且”
戲子說到這,冷笑了一聲,身影晃動,煞那間便到了張生的背后:“況且,你是老人家,速度根本沒有我快。”
說那遲那時快,戲子一只緊握鋒利瓦片的手就已經(jīng)割向了張生的后經(jīng)處,張生身子前傾快速躲過,在地上幾個翻滾,死死貼住巷子一側(cè)的墻壁,隨后揮手又放出幾枚鋼針,在鋼針飛出一半時,又揮手向戲子左右上下四個方向各飛出四根銀針。
戲子向后一‘腿’,用寬大的衣袖將正面刺來的鋼針全數(shù)打落在地,‘舔’了‘舔’嘴‘唇’道:“老人家,你是不是年齡大了,老糊涂了?你以為我要上下左右去閃避嗎?我身后又不是如你一樣是有一堵高墻無法退開……”
張生只是笑笑,沒說話,此時戲子臉‘色’一變,身子站立不動,因為他看到自己腳下踩進了一灘水洼之中,水洼中倒影著天上那輪明月,卻有些模糊。
水洼的顏‘色’不對?難道有毒?戲子想起來剛才張生站在巷子口,用手緊了緊醫(yī)包肩帶的動作,對了,肯定是那個時候這個老不死就已經(jīng)將毒放在了地上。這狗日的家伙,肯定料到了我會從背后攻擊他,所以故意留出了這樣一個空當,又用鋼針、銀針‘逼’退我他不是老糊涂,剛才那幾手鋼針飛過,封死上下左右四個方向,就是要讓我后退幾步,踏入他的陷阱之中。
戲子站在那一動不敢動,他心中清楚,但凡毒液,如果在身體劇烈運動下,會立刻隨著血液傳遍全身,等到了心臟位置后,自己便會立刻倒地身亡。
“你說過你的速度比我快,我也早已知道這一點,所以你踩住的不是什么毒,只是我平日內(nèi)用來將尸體粘在一塊兒的膠水,無‘色’無味,你不會死,只是雙腳無法再動彈了而已。”
戲子聽完張生的話,悄悄地活動了下雙腳,果然無法挪動,又屏住呼吸運氣丹田,果然沒有中毒的痕跡,這老頭子沒有說謊,而為什么他不殺我?剛才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張生靠著墻壁,緩緩起身道:“留著你或者還有其他的用處,所以我不能殺你。”
戲子道:“說你傻,你還真傻,你的主子都已經(jīng)被我割下了頭顱,就算你替他報了仇又怎樣?”
張生深吸一口氣,掏出酒葫蘆喝了一口,才說:“主子沒那么容易被你殺死,傻的人是你,被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耍得團團轉(zhuǎn)……真是傻到家了,如果你不是一個人,或許我沒有辦法抓到你,風滿樓的殺手執(zhí)行任務應該傾巢而出才對。”
“嘿,殺‘激’焉用牛刀,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而且……”戲子說到這,整個身體跳了起來,向張生撲來。
“你才真正的傻你那膠水粘住的只是我的鞋子,我脫了鞋子一樣可以自由活動”
戲子說到這,人已經(jīng)到了張生的跟前,張生無法后退,只得準備放手與戲子一搏。
戲子雙手快如閃電,不斷地擊打張生身上各個薄弱的位置,都被張生伸手一一化解,隨后張生大喝一聲,猛地一拳擊出,戲子翻身躲過,俯身在地上道:“老頭子,你好不知恥,雙手都抹上毒‘藥’,要不是我躲得快,恐怕已經(jīng)中了毒,你不打算活捉我啦?”
張生看看左右上下,又‘摸’出銀針揮手向戲子扔去,戲子輕松躲過,又向張生狠狠撲來。張生一腳踹在戲子身上,避過他的攻擊,轉(zhuǎn)身就準備向巷子口跑去,剛跑巷子口,卻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留下的那攤膠水似乎有些異樣,忙剎住腳步停下來……
被張生集中,躺在地上的戲子翻身爬起來,拍打了下身上的灰塵,笑道:“哎呀,被發(fā)現(xiàn)了,我還以為你會徑直跑出去呢,要那樣,你肯定會如那么鬼魅一樣,煞那間便成為碎‘肉’。”
張生注意到那攤膠水反‘射’著的月亮倒影之上,似乎被網(wǎng)狀的東西給分割開來,故此忙剎住了腳步。
“你以為我真傻,早在我離開太守府,我就發(fā)現(xiàn)了你一直尾隨在我身后,如果我真要跑,會傻乎乎的鉆進一個死胡同里來?我剛才就說了,那個鬼魅死于黒蛛網(wǎng),我早就在這巷子之中布滿了黒蛛網(wǎng),本你還有機會跑掉,在你‘逼’退我到那攤膠水之上的時候,我也學你一樣,順手將巷子口也用黒蛛網(wǎng)給封死……這就叫天羅地網(wǎng),你跑不掉的。”
張生轉(zhuǎn)過身子,看著戲子,又四下看看道:“我跑不掉,你也一樣跑不掉。”
戲子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沒錯,你很聰明,如今我們就如困在蛛網(wǎng)之內(nèi)的兩只蟲子,不同的是我是扮演獵人的蜘蛛,而你卻是蜘蛛的獵物大餐,這蛛網(wǎng)半個時辰之后自然就會化解,那時候你已經(jīng)是個死人啦。”
張生點點頭:“是吧?那我只有放手一搏了?”
戲子點點頭:“當然,不過我的速度比你快,又在我自己的蛛網(wǎng)之內(nèi),我占盡天時地利人和,而你除了死,沒有其他的選擇,不如你不要反抗,我會讓你死得很舒服,你總不想和你那位同伴一樣,都變成碎‘肉’吧。”
張生向前慢慢邁動著步子,拉緊了自己身上的黑衣軟護甲,隨后站立不動,沉聲道:“你放心,不會……”
張生說話間,戲子隱約聽見周圍黑暗中傳來“嗡嗡嗡嗡”的聲音,就如無數(shù)的蜜蜂揮動著翅膀一樣,隨后聲音越來越大,戲子后退兩步,發(fā)現(xiàn)在自己的周圍上下左右四個方向都布滿了那種黑‘色’的蜜蜂。
“蜜蜂?你這用毒的老頭兒子還用這種東西”戲子罵道,向后退著。
張生冷冷地說:“這叫玄蜂,在進入巷子之前,我就察覺了你早就布下了陷阱,所以在將膠水灑落地面時也同時放出了玄蜂,你很配合地將這巷子口也用你的黒蛛網(wǎng)封住,將退路都不給自己留,你真是愚蠢到家了。”
張生說完,成群的玄蜂撲向了驚恐的戲子,戲子情急之下向上一條想要避過那些玄蜂。張生眼神順著戲子跳上的方向看去,看著戲子剎那間便被黒蛛網(wǎng)割成了碎‘肉’,那一刻,所有的血‘肉’從天下落下,猶如在巷子里面下了一場血雨……
一陣風從巷子口吹進,張生從醫(yī)保之中掏出一把紙傘撐在頭頂,享受著那股風吹來的最后一絲沒有血腥的味道,等那場腥風血雨過后,將傘收起來,隨后用手將傘上落下的一塊塊碎‘肉’彈在地上。
黑壓壓的玄蜂各自成團撲在那些碎‘肉’之上,就如同巷子的地面之上因為血‘肉’滋潤開出了漂亮的‘花’朵,它們正在采蜜一般……
可玄蜂是不需要采蜜的,它們只為吞噬血腥。
鬼魅,我已經(jīng)為你報仇了,如果在地下再遇到這個家伙,相信你不會又輸在他的手上吧?
“安息吧,徒弟。”
張生面對商地大漠的方向,雙手合十喃喃道。
武都城城墻之上,卦衣追隨著那只烏鴉,終于爬上了一個制高點,跳在空中,伸手將那烏鴉一把擒住,隨后在空中翻滾了幾圈,穩(wěn)穩(wěn)地落在屋頂之上,卻因為速度太快,一時沒有站穩(wěn),從房頂滑落下去。
卦衣用一只手將那只烏鴉抓住,騰出另外一只手牢牢地抓住房頂邊緣,身子垂在那,不停地晃動。
卦衣松了一口氣,再往下一看,自己雙腳離地不過一丈,苦笑著搖搖頭,松開那只手落在地上。
有時候感覺到九死一生,實際上都是自己嚇自己。
卦衣將烏鴉腳上的那卷起的書信打開,只見上面寫著——謀臣死,未嚴明真身,暫緩發(fā)兵。
卦衣看著那十二個字笑了,這風滿樓的殺手果然聰明,雖然暫時騙到了,但他沒有完全確認的情況下,還是不會輕易斷言,這和那主公、敬衫猜想的一樣,所以必須要利用這種方式放出假消息。
卦衣又看著剛才追來的方向,不知道張生有沒有解決掉那個戲子,尤幽情和那風滿樓有深仇大恨,但張生又何嘗不是?自己這一生唯一收的一名弟子,被風滿樓的殺手殘忍分尸,扔在大漠之中,他的心中想必一直就不好受吧,不過他畢竟涉世太深,看過的,聽過的都比尤幽情那丫頭要多,就算是復仇也不會沖動行事。
卦衣將自己身上早已準備好的那書信紙條備好,上面只是簡單的寫了八個大字——謀臣已死,即刻發(f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