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個時辰,我的肚子開始咕咕作響,已經有一天沒有吃過東西了。我的體力已經有些支撐不住,但卦衣和尤幽情似乎對這一點完全知覺,他們好像可以從來不吃任何東西。
我肚子的發(fā)出的聲音引得卦衣從樹枝上跳下,落在我面前。
卦衣說:“我去找點吃的,但不能保證口味。”
卦衣說完,又看著尤幽情:“你……保護好主公。”
尤幽情冷冷地看著他:“你為什么要跟著他?”
卦衣道:“因為我欠他兩條命,那你呢?”
尤幽情:“因為他欠我一條命。”
我mō著肚子,躺在樹干之上,說:“我們三人的關系原來如此簡單,無非就是債主和錢主的關系……”
卦衣轉身離開,等卦衣走遠之后,我閉上眼睛問尤幽情:“為什么還要跟著我?”
尤幽情:“你不是知道嗎?這是賈……賈鞠的安排。”
我笑道:“你不再稱師父或者賈鞠大人了?”
尤幽情道:“我只是他一枚不聽話的棋子……”
我撐起自己的身子,長嘆一口氣,問:“女人難道都喜歡賈鞠那樣的男人嗎?”
尤幽情點頭:“是,否則的話為何我會喜歡上你。”
我裝作驚訝:“啊?你喜歡我?”
尤幽情嘲諷似地說:“你又何必明知故問……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我自問自答:“是嗎?好像是,有時候我感覺到那么一點,但又不能太確定。”
還未等尤幽情說話,我又問道:“在你心中,我和賈鞠是同樣的人?”
尤幽情呆了半天,回答:“是,賈鞠說過……”
我制止尤幽情:“別說下去,我知道他會說什么,我說過和他一樣的話,那只是因為我在重復,我和他根本就不是一類人。”
尤幽情反問:“如果你們不是一類人,為何你早已判斷天下已亂,卻不出手阻止?”
我湊近尤幽情:“如果我說,只是為了要離開皇宮,你信嗎?如果我說,再穩(wěn)固的天下,都有大亂之日,你信嗎?”
尤幽情平靜地回答了一個字:“信。”
我繼續(xù)問:“你為什么信我?”
尤幽情將頭埋下:“就像……你曾經信苔伊一樣。”
苔伊,如果眼前的這個女人不提起,我大概真的會忘記她是誰。不,其實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到底是誰……
天下真的對賈鞠那么重要嗎?賈鞠又對苔伊那么重要嗎?而我又對尤幽情那么重要嗎?
說到底,天下真的那么重要嗎?
不遠處,從那片莊稼地里走出幾個背著大包袱的年輕人,在他們的身后跟著幾個年齡和他們相仿的年輕女人,有兩個手中還抱著孩子,幾人相擁,女人泣不成聲。其中一個男人高舉著自己手中那支粗制的長矛,大喊道:“反正都活不下去了,不如反了,跟著反字軍打天下,也許還有一條活路”
說完之后,說話的那個男人轉身就走,其他幾個男人也與女人惜別,轉身離開,其中一個女人放下孩子,死死地拽住一個男人的手腕,眼含淚水,嘴里低聲說著什么。
我想,她是在哀求吧。
男人最終甩開了她的手,轉身離去。
不久后,在武都攻城戰(zhàn)中,我看到了已經加入反字軍的那個手持粗制長矛的年輕人,他腰間綁著象征著反字軍的白sè布帶,沖在最前,嘶喊著……還未沖出五十步,就被亂箭射死。
天下,真的對普通百姓來說那么重要嗎?
普通百姓又懂什么叫天下呢?普通百姓只是想吃飽穿暖,過上不會被人欺負的平安日子。人活一輩子為了什么?人活一輩子活得那么累又為了什么?就是為了吃飯,這是一個非常的簡單的道理,卻又很矛盾。人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目的就是為了讓這個世界的平衡不被打亂,在該死的時候就會死——誰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沒有想過要活著回去。這是一個很可悲的笑話,卻又是那么的真實,所以當一個皇朝剝奪了普通民眾吃飯的權利,最終導致的結果就是這個皇朝的覆滅。
卦衣回來了,扛著一頭沒有了腦袋的豬,豬的頸部還流有鮮血。
卦衣將豬扔到我的面前,說:“只能找到這個。”
我聞著那股血腥味,看著卦衣:“生吃嗎?”
卦衣掏出匕首,一揚手,匕首從手中飛出,(插)在我和尤幽情之間的樹干之上。
卦衣說:“我說過,我找來吃的,口味……不保證。做飯的事情,應該由女人來做。”
尤幽情沒有反駁卦衣,從樹干上拔出匕首,起身走到我面前,單手抓起野豬,扛在肩上,向那邊的莊稼地走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莊稼地里面。
卦衣懷抱著刀,躺在一旁,閉著眼睛問我:“這樣的女人,你喜歡她什么?”
我說:“你搞錯了,不是我喜歡她,是她喜歡我。”
卦衣說:“這天下還有女人喜歡你?”
我說:“那王菲為何會喜歡你?”
卦衣語塞,過了一會兒才回答:“或許是因為我臉上沒有面具。”
我笑道:“她喜歡我,正好是因為我有這張面具。”
卦衣笑了,笑得大聲,笑了一會兒,看著我說:“你知道她殺過多少人嗎?”
我搖頭:“不知道,但我猜很多……”
卦衣點頭:“對,比我還多。”
我搖頭:“這不是我要的答案,我想問為什么她年紀不大,卻殺過這么多人。”
卦衣收起笑容:“因為這根本不是她自己能控制的,試想一下,把你扔進一個滿是死囚的監(jiān)獄,一個身上只穿著單薄衣物的女子,那些本就雙腳踏進地獄的死囚還會顧及什么?”
我渾身一抖,完全無法想象那個畫面……
我愣了好一會兒才問:“那……結果如何?”
卦衣:“結果就是她活著出現(xiàn)在了你的面前。”
我實在沒忍住,又問:“那她有沒有……”
卦衣?lián)u頭:“天知地知她自己知道,因為知道親身經歷過那件事的所有人,除了她之外,都死了。”
我又問:“那你為何知道?”
卦衣冷冷道:“因為我就是那個扔她進去的人……主公,你肯定在想,你身邊伴著兩個怪物吧?”
怪物,我一直認為我是一個怪物,伴隨著他們兩個人。
而現(xiàn)在我明白了,我活下去的機會又多了兩成。
只是從那之后,我不時會做一個惡夢,夢見一個面容模糊的女子,赤l(xiāng)uo著身子,渾身上下都沾滿鮮血,躺在一個滿是死尸的監(jiān)獄廣場之中,我完全不知道她到底是否還活著,因為在昏黃的陽光下,能清楚地看見她的身旁站滿只會停在死人身邊的烏鴉。
這是已經飄過的命運,還是一個純粹的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