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三回龍途七屠II
蠟燭的燈光不能照亮整個御書房,就像是一強者無論再怎麼強大,都不可能以一人之力挽救天下一樣。
大‘門’主盤‘腿’坐在‘牀’談邊上,盯著那個死去的兒皇帝,如同是爺爺一樣看著自己“熟睡”的孫子,臉上帶著慈祥的笑容。
“後世,我肯定是一個罪人。”大‘門’主低聲說,“我的罪過超過了所有人,所以這樣的人現在死去,算是神給予我最大的恩賜。”
“罪人……”盧成夢喃喃道,“天下人都有罪,不止你一人,你只是被迫將所有的罪孽都轉移到自身。”
背對著盧成夢的大‘門’主笑道:“天下人都有罪,但只有我引外賊入國,導致天下生靈塗炭,民不聊生,這些都是因我而起,不過這卻是天佑宗的願望,毀滅了天下,再重新豎立,而且我也不想再有人來接手大‘門’主一職,帶著顧小白的影子就那樣活下去,就如同你也不願意再有盧成家的人揹負著祖帝盧成月的意識走下去一樣。”
的確,盧成夢和大‘門’主相同之處就是早就失去了自我。在潛意識中都認爲自己是當年的那個盧成月,當年的那個顧小白,費盡心機要改變這個天下。千百年前,在顧小白死前,‘私’下創立了天佑宗,立下了天佑宗可以爲皇朝選擇謀臣,輔佐在位皇帝,但絕對不能讓天佑宗‘門’主去擔當謀臣之首。同樣,盧成月在選擇繼承自己意識的後人時,也定下了一個規矩,這樣一代一代傳下去的那個人,絕對不能坐上皇位。
不管是天佑宗,還是盧成家,最終的願望都是希望這個天下能夠平平安安,百姓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如果千百年後依然會有戰‘亂’,依然會存在不公,那麼天佑宗和盧成家選擇出來的後人,就有權力,也有義務去推翻那個皇朝,還政於民,讓天下百姓重新選擇他們的皇者,可以帶領他們走向幸福的那個人,即便是那個人不姓盧成。
千百年以來,有多少像大‘門’主和盧成夢這樣的人戴著一張面具生活在其他人的眼皮底下,終日看著平安之世和‘亂’世之間的互相‘交’替,好像永遠都看不到真正的永世光明。後來,這些後人們逐漸意識到,原來光明之後有黑暗,黑暗之後有光明,這種‘交’替的法則是永遠不變的,也是天地之間早已定下的法則,沒有永世的動‘亂’,也沒有永世的安穩,也沒有什麼強者可以打破這樣一個規律。
有白天才有黑夜,黑夜之後纔會看到黎明的來臨。
看殘酷的事實擺在他們的眼前,大滝皇朝早已經腐朽不堪,沒有辦法再挽救,於是他們靜靜地等待,等待著真正‘亂’世來臨的那一天,然後一舉推翻這個皇朝,重新建立一個新的秩序,這一次秩序的建立並不是由皇帝和謀臣來決定,而是應該還政於民,‘交’給天下的百姓自己來決定。
天定的規律無法改變,就算是神也只能靜觀其變。
“你走吧,戰爭還得持續一段時間,但很快就會結束,畢竟皓月國的人並不是在自己的家中作戰,他們也會想家,也會感覺到疲憊,也許有一天他們的家園也會被外來的敵人給點燃戰火,而我們東陸的百姓,即便是再愚蠢,也不會愚蠢到甘願生生世世都成爲他們的奴隸。”大‘門’主坐直身子,將旁邊的燭臺握在手中,燭光反襯在他的臉上,顯得那張臉昏黃一片,就好像是已死了多日的人。
“盧成夢會走,但白甫不會走,白甫的使命已經結束了,他會留在這裡陪你們一起踏上那條回去的路。”盧成夢說,“因爲盧成夢還有事要做,做完之後也會追趕上你們的腳步。”
大‘門’主聽完,左手擡起,指著旁邊的地板說:“密道並沒有封閉,還在這裡,還是通向謀臣府。”
“我知道。”盧成夢將白甫的面具拿起,放在桌案之上,隨後找出先前已經準備好的一具身材和自己相似的鐵甲衛軍士的屍體,剝去他的鎧甲,對換了衣服,又將面具戴到那個人的臉上,抱著屍體來到大‘門’主的身後輕輕放下。
隨後,盧成夢將火油澆在那具屍體上,衝背對著自己的大‘門’主磕了一個頭道:“我代盧成家還有天下的百姓謝了。”
“走吧做一個好君主”大‘門’主說,臉頰上已經有了滑落出來的淚水。
“天下……天下再也不會有君主了”盧成夢擡起頭來,眼眶中也閃著淚‘花’,隨後轉身走向密道口,打開密道,離去前還看了一眼靜靜坐在那的大‘門’主。
“走”大‘門’主又說。
密道口關閉後,大‘門’主將手中的燭臺扔向‘牀’榻,蠟燭跌落在‘牀’鋪上立刻騰起了火焰,火焰瞬間便在整個書房中瀰漫起來,翻滾的火焰吞噬掉了一切,關於這個皇朝的詛咒,還有這個皇朝過去一切的秘密。
御書房外,一直站在那的嶽翎炎看著火焰騰起,並沒有動作,也阻止了趕來的準備救火的幾名旗本衛。
嶽翎炎擡頭看著騰起的火焰,火焰的形狀像一隻鳳凰一樣在空中飛舞。
“讓他們有些尊嚴的死去吧。”嶽翎炎說,可心中卻想,這就是鳳凰涅槃嗎?
東陸到底是一頭青龍,還是鳳凰?聽說公是鳳,母是凰,就算涅槃也是一起重生。
有些尊嚴的死去,這似乎是京城中還存活著的人唯一的願望。
龍途京城,謀臣府。
如今的龍途京城,對善於在黑暗中行走的刺客來說完全就是天堂,入夜之後沒有明亮的燈光,只有無窮無盡的黑暗,那些皓月國的軍士也無暇顧及所謂的治安,只知道拼命掠奪和滿足自己的獸‘性’。而我和卦衣、張生、尤幽情三人根本沒有遭遇到什麼危險便平安來到了京城,但我第一個想去的地方竟然是謀臣府,大概是因爲這裡有我的回憶。
可我沒有想到,來到謀臣府之後,我第一個見到的竟然是已經瘋瘋癲癲的相國闐狄,如今的他已經不在是那個位高權重的相國大人,看起來更像是一個乞丐,如果不是熟悉他的人,根本不知道這個穿著破爛的人,竟是從前的相國。
我並沒有叫出他的名字,而是和衆人一起躲在了黑暗之中,這個情形倒有點像當初我離開京城那一夜的遭遇,只是當時我身在明,而現在我人在暗。
可我更沒有想到,密道口會打開,而從裡面走出來的人竟然是那個蜀南王盧成夢。
“相國大人,我還以爲你早就死了。”盧成夢從密道口出來後,看著乞丐一般的闐狄淡淡地說,語氣中含著怨恨。
的確,這種人纔是這個皇朝腐朽的根源,小人,真正的小人,帶著清官旗號的小人。
闐狄好像渾身無力一樣晃晃悠悠地走到正堂的‘門’口,環視著被掠奪一空的屋子,唯獨剩下的只有那些看似不值錢的書籍,笑道:“我怎麼會死呢?我是不死的我可是相國大滝皇朝的攝政會掌權者至高無上的權力就握在我的手中”
盧成夢搖搖頭,沒有理他,徑直向府邸外走去,此時闐狄又蹦又跳,指著盧成夢的背影道:“你們不是一個個都對朝廷心懷不滿嗎?你們不是整日在詆譭朝廷嗎?現在朝廷沒了?你們高興了?但你們又得到了什麼?權力?‘女’人?金錢?哈哈,只有遍地的屍體你們真是愚蠢吶”
闐狄已經瘋了,成爲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還抱著那虛無的信念,一‘門’心思認爲朝廷的覆滅僅僅是因爲這些所謂的‘亂’臣賊子,而不是思考根源到底在何處。
“你已經瘋了,很早之前就已經瘋了,你在世人的眼中是清官,是忠臣,但那只是你的外衣,以本質來說,你根本不如那個大貪官溪澗,至少他隨著我父親一起去了,並且深知朝廷早已腐朽,自己隨‘波’逐流,僅僅是爲了保全自己的地位,不讓這個時代腐爛得更快。”盧成夢轉過身來面對闐狄,冷冷地說。
“抗擊外賊我們在抗擊外賊那你們在做什麼?你們在處心積慮地吃掉朝廷”闐狄跳起來,站在一把椅子上,指著盧成夢,似乎也像是在岔開話題。
“這個朝廷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盧成夢喝道。
“你在污衊朝廷你這個反賊應該抓出去砍頭”闐狄跳起來大聲吼叫,卻因爲一時沒有站穩,從椅子上滑落,頭部重重地砸在旁邊的木桌上,吭都沒有吭一聲便死去。
“我沒有污衊朝廷,而是……一直想推翻它。”盧成夢看著闐狄的屍體淡淡地說。
人死如燈滅,天下不是每一個人的死都是那樣的轟轟烈烈,大概這個相國大人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最終所死的地方竟然是謀臣府,而死亡的原因竟是爲了維護自己心目中的朝廷,如同一個潑‘婦’一樣又跳又罵,最終摔死。
可其實,他活著又和死了有什麼區別?
在暗處看到這一切的我,完全沒有意料到事情會發展到如今這一步,可我依然不想出去,我還是想去看看謀臣村是什麼樣子。於是我只得等待著盧成夢離開謀臣府,卻沒有想到他走到大‘門’口時,轉身衝我所在的方向大聲說:“如果你想知道你的身世你可以去謀臣村看一看然後一直呆在龍途京城,靜靜地等待著這場戰爭的結束,然後在騰龍殿上,你會明白一切如果你不想知道,你看透了這一切,那麼請你現在離開這裡,帶著你身邊那個愛你的‘女’人,隱姓埋名,做一個普通人,但無論如何,你最終都必須要摘下你那張面具那不再是保護你的東西,也不再是你的武器”
說罷,盧成夢放低聲音:“兩者選一,你自己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