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無話,風平浪靜,縣城中連狗都沒有叫一聲。
第二天一大早,譚家的人就四處奔走,向族人們傳遞消息,這些人很識得分寸,經過一夜考慮后,發現除了按照王歡的要求辦之外,別無他法,反抗只會招來滅門的慘劇。
過了午時,縣城里就開始有譚家族人扶老攜幼,挑著擔子駕著車子,帶著家當由王歡派出的士兵押送著,聚集在城門處,也陸續有散居在鄉間的譚家人趕過來加入進去,慢慢的,城門外的人數越來越多,等到差不多了,承頭的譚家人就是那個縣丞,他點了點人數,向騎在馬上手持長槍的祖邊報告了一聲,祖邊面無表情的點了下頭。
譚家族人匯流成一條長龍,在前頭帶路的夔州兵帶領下,順著官道向石柱方向走去,在石柱,王歡已經派人安排好了,秦良玉會將這些人打散分開,按戶分到各個頭人寨中,務工種田,自己養活自己。
這么干按現代的眼光來看有些殘酷,但在當時的情況下,卻是很人道的做法了,換做譚文占了萬壽谷,怕是凡是跟王歡沾邊的人,都會被砍了腦袋。
奉節一共才五萬多人丁,一下子走了近萬人,空出許多田地來,當然不能浪費,王歡立刻組織新近歸附而來的流民百姓向奉節遷徙,奉節雖然也是多山地,但比石柱要好上很多,最起碼良田不少,種植得當足以補給王歡缺少的糧食,減少外購的數量,節約大筆開支。
王歡開的條件很慷慨,田地能無償分配,只要愿意拓荒的,開墾的荒地也歸拓荒者本人,田地無價,光是這一點就吸引了不少自愿歸附者。另一個條件,就是免去奉節一年的田賦,官府不納糧,這是天大的好消息,種什么都是自己的,不過去就是傻子啊,同時,免田賦的法令也換取了奉節縣本地居民的民心,本來他們還對譚家的放逐有兔死狐悲的感情,這法令一出,立刻轉換為對王歡無比的擁護。
王歡又在奉節縣城門口立了一塊碑,刻上了跟萬壽城一樣的參軍撫恤條文,這又是一顆炸彈,原來當兵還有這么好的待遇,就算戰死也讓全家人下半輩子吃喝不愁,還能按月拿餉銀,奉節舉城沸騰,如果不是王歡對參加夔州軍有極嚴格的要求,當月就能招起一支上萬人的人馬。
九月間,王歡忙個不休,從奉節往東,大巴山西側,位于四川盆地內的其他幾個夔州府屬縣,在王歡一紙將令傳遞下,紛紛由當地知縣親自來向夔州軍投靠,這其中當然有孟知雨的功勞,他奮筆疾書,向這幾個屬縣的知縣寫了好幾封信函,直言新上任的夔州總兵是堂堂明主,一心為了夔州,與曾英之流養兵如養匪、待民如待豬狗的兵油子大不相同,這一點從一上來就免了奉節一年田賦就能看出來,最關鍵的是,王總兵是個儒將,儒將是什么意思?是通文墨的啊,文人吶,自己人,天下讀書人同氣連枝,當然要力挺了。
于是短短一月間,王歡收復了夔州府十縣一州,領地千里,人口二十余萬人,除了重慶府等寥寥幾個府縣和個別偏遠土司以外,整個川東都入了王歡手掌中。
如此廣袤的疆域,當初曾英可是費了老大的力氣,一個縣一個縣的攻克,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光戰死的兵將就接近萬數,戰火彌漫,烽煙遮墻,這場戰事的后果就是川東一個縣比一個縣破敗,民生凋零,曾英派出的鎮將又不通民事,只顧剝削僅剩的一點民脂民膏,那些當地知縣知州作為文官倒是懂得大戰之后應當休養生息,卻又說不上話,當地的百姓歷經張獻忠和曾英兩次兵災,導致整個川東都貧窮異常,不少村寨空無一人,大片田地荒蕪,到處都是一副末世景象。
王歡可以說接手的是一個爛攤子,他倒是無所謂,反而覺得一張白紙好作畫,人少可以用外遷而來的流民填充,少了當地大族豪強的影響,更有利于自己施政和控制,只需采用分田地和當年免田賦兩條亂世收取民心的不二法門,很簡單的就能讓民心歸附,豎立起夔州軍的絕對權威。
任何人把王歡與以前控制夔州的文官武將稍稍作個比較,就能得出王大善人名不虛傳的結論,無論當地土著還是外遷而來的流民,無不對他感恩戴德。
這一切,都建立在雄厚的財力基礎上,沒有錢,王歡也寸步難行,土堡寨銀礦的重要性無時無刻不在體現,隨著熟練礦工和巧手銀匠的不斷增多,王歡要求馬崇明擴大了礦的規模,提高產量,由日產兩千兩加大到三千兩,這幾乎是曠古爍今的產量了,從來沒有任何一個銀礦能夠達到,馬崇明幾乎整日里笑得睜不開眼睛,數著白花花的銀錠樂此不疲。
源源不斷的新礦工開入了石柱的深山中,加大了采礦的力度,這時候的礦山安全性很差,經常發生坍塌和透水,死人稀松平常,但人們毫無怨言,爭先恐后的去報名,原因無他,銀子給得足夠而已。
奉節縣作為夔州府府治所在地,知府早就不知逃到何方去了,王歡也樂得沒有平級的文官約束,反正大明政體已經亂了,無所顧忌,干脆將孟知雨以知縣身份署知府權利,大小民政方面的事情,都交給他處理,自己只定原則和底線,其余的交給他去斟酌。
孟知雨簡直是如千里馬遇伯樂,欣喜如狂,干勁十足,認認真真的按照王歡的指示,忙里忙外,最后為了便于就近向王歡請示,干脆將整個縣衙都搬到了總兵行轅當中,占了一片院子,原來的縣衙早已破敗,丟棄了事。
如此一來,等于整個夔州的軍政民政都收入了王歡手中,他請秦良玉從石柱派來了一批可靠的吏員,派駐各個州縣,名義上是協助知州知縣辦事,其實大家都知道這才是正主,這批吏員,在當地招收起民壯,建立起地方武裝,人數或多或少,不低于五百人的底數,取個名字叫團練,負責當地的治安維持和自保,由自己親衛百人隊派出了二十幾個兵充任團練教官,也可以充作夔州軍的預備隊,以此完善了夔州軍事防務。
方方面面的事情,耗去了王歡兩個月的時間,這段時間里,川中和川外,發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事,逼死李自成、占領南京以后,清軍多鐸和阿濟格班師還朝,留梅勒章京佟養和守武昌,任“總督八省軍門”,節制江南駐軍,防備南明。
第二件事,清攝政王多爾袞傳昭天下,凡男子必須剃發留辮,不從者殺無赦,“留發不留頭”,天下震動。
第三件事,張獻忠和曾英在重慶府對峙,相持不下時,李自成舊部留守陜西的李過、高一功、賀珍等人取道四川,沿江南下,從長江順流到湖廣,意圖與已經停留在湖廣的闖軍主力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