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司之后，我給總經辦那邊的人打了個電話，意思是交代了一下客戶的情況。
還沒跟秘書說多久，電話就被轉接了。
“羅愫啊，去接的客戶怎么樣了？”張其云問我。
我聲音平靜地回答：“已經送到酒店了。”
張其云頓了一下，接著問道：“沒覺得為難吧？”
他這話里的意思好像很深奧和微妙，只是我并沒有刻意地往深里去想。
“沒有，不覺得為難，是我該做的事。”
張其云也許是被我這般油鹽不進的模樣弄得有些著惱，但他又忍著不表現出來：“遮掩啊，那是辛苦你了。”
“張總，如果沒別的事的話我先掛了，還有份報表沒看完，林總下午要看的。”
掛斷張其云的電話之后，我長舒一口氣，繼續去翻看桌子上的報表。
下午下班時，張其云的秘書來到我的辦公桌前，敲了敲我的格子窗。
“羅經理，張總讓你下班的時候稍等片刻，他有事想跟你談。”小姑娘笑得跟以往一樣燦爛甜美。
我聞言其實有些驚訝，就算是張其云想見我，打個電話就行了，干嘛還非得讓他的小秘書親自跑一趟。
正當我有些疑惑時，秘書湊過來在我的耳邊輕聲說了句：“待會兒記得稍微打扮打扮啊，別怪我沒提醒你。”
說完，她就踩著好幾寸的高跟鞋蹬蹬蹬地離開了。
我在自己的座位上靜靜坐了幾分鐘，然后拿起抽屜里的化妝包，去到了洗手間。
到了下班的時間，我按照之之前通知的下樓去了公司大廳的休息區，等了幾分鐘，就看到張其云從電梯里走了出來，身后還跟著另外一個公司高管。
“張總。”我站起身走向他。
張其云見到我似乎十分滿意：“等的著急了吧？”
“沒有，剛來。”我淡淡笑著說。
張其云回頭跟著那個高管說了句什么，然后那人就先走了，剩下我跟張其云站在一起。
他沒有在這個地方開口，而是來到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的椅子邊坐下，然后低聲對我說了句：“稍后你跟我一塊去參加個飯局。”
我表現得稍稍有些詫異，問道：“為什么要帶我去？”
按理說這種事怎么也輪不到我一個財務經理參加。
張其云這次竟然輕嘆一聲：“你是個聰明人，很多事情不用我多說你也能參透。就算現在不知道，以后總會曉得的。什么都別問，你就做個決定吧。”
聽他這個意思，如果我今天不去，這份工作像是也不用再做了。
什么樣的事情能關乎這樣嚴重的后果，我想想也能猜出幾分了。
而且原先還不確定的猜想，此刻也大致能夠確認。
我靜默了一會兒，像是在思考，接著最終答道：“好，我去。”
我做出這樣的決定張其云居然也表現得有些詫異，在他看來，我應該不會答應。
但是他應該想不到，我在下午見到何嘉洲的那一瞬間，就已經知道我接下來面對的會是什么。
我想要這份工作，就得全力配合公司的安排，而公司會全力配合他的要求。
現在需要較量的就是，我到底是想要這份工作的決心堅定，還是不想見他的信心更足。
其實這個衡量并不需要我花費太多的時間，我早就分個高低出來了。
“真的要去？”張其云又跟我確認了一遍。
這下子我的笑意更深：“張總怎么也變得這么不干脆了。什么時候出發？現在？”
跟張其云坐車去飯局的時候，我抽空給我媽發了個短信，告訴她我晚上不回去吃了。
我媽沒幾秒鐘也給我回復過來：“少喝酒，早點回來。”
我對著手機屏幕笑了一下，坐在旁邊的張其云突然開口問我：“誰啊？男朋友？”
我抬起頭也對他笑了笑：“張總這么八卦？”
張其云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尷尬。
我也不繼續取笑他，原本玩笑這種事就是適可而止的，也希望他能適可而止。
今晚去的地方是華洋酒店，本市的一家極高檔的酒店會館，進去吃飯的價錢自不必多說，連我以前都只來過一兩次，陪著外國的投資客戶。
看來這次張其云真的下了大本錢。
我跟在他身邊進去的時候，心情意料之外的平靜。
周遭金碧輝煌的裝飾構造，穿梭而過的名流貴胄，都給我一種置身另外一個世界的感覺。
我現在已經學會將自己隔絕在某一個地方，學會靜靜地去看待這個世界。
任何一種處境之于我，都像是靜止的所在。
這樣的性情之于我，我說不出是好是壞，但是總歸能輕松不少。
我們公司的這一方到的還是比較早的，張其云已經提前預定好了菜品，只等著對方客戶的到達就可以上菜。
在他跟另外一個高管坐著等待的時候，我站起身，朝他們說了句抱歉，然后出去到外面的洗手間。
我是打算再去補補妝的，今天出門的時候我沒特別打扮，下午的時候雖然補了層粉，但總有些不太自然。
在我微微低著頭走去洗手間的時候，迎面突然走過來一個人，我想讓到一邊，他偏偏走過來擋住了我的去路。
我抬起頭，沒想到看到的人居然是鄭黎琛。
他今天穿的中規中矩的，一看就是來談生意的。
“真巧啊。”他的胳膊隨意搭在墻上，擋在我的身前，明擺著就是為難我。
以前我或許還會因為他這樣的行為著惱，但是現在卻是根本不在意了：“是啊，真巧。鄭總也是來談生意的？”
鄭黎琛盯著我瞧了一會兒，看不到我太過激的反應之后，才又繼續說道：“最近過的怎么樣？”
“很好。”這句話是真的。
鄭黎琛卻是有些不太相信：“聽說你現在在張其云的手下干？”
我不奇怪他能知道這些，這個圈子其實說小不小，但說大也不大。
“是啊，好不容易找到這份工作，我跟珍惜。”我看了看手表，距離飯局開始只剩下幾分鐘了。
鄭黎琛哼了聲：“張其云那個破公司有什么好的，你要是想，我給你鄭氏總部的一個副總當當。”
他這話干脆拿去哄小孩子吧。
“多謝鄭總的抬舉，只是我的能力有限，恐怕不能勝任貴公司的工作。”我又看了眼手表，知道自己現在必須得回去了。
鄭黎琛看出我要走，突然伸出手握住我的胳膊：“我是說真的啊，要不然，鄭氏的老板娘……也還給你做。”
這回我怔了一下，看著他。
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嚴肅，好似不是開玩笑，但我也知道，他方才說的話，就是最大的玩笑。
“你媽媽那邊，現在什么都不管了？”我到底是跟鄭黎琛有過幾年的婚姻的，也跟他的家族有過那么久的接觸，所以在這種事情上，我總能一語就找出最關鍵的所在。
果然，鄭黎琛的手勁松了松。
我笑了笑，心里沒什么別的想法，只是覺得有些事情好像一直都沒變。
如果我現在還跟鄭黎琛在一起，應該就不會看的這么清楚，也不會這樣豁達了。
人啊，往往是在局中的時候才會迷惑。
就在我剛剛從他的手中抽出胳膊時，從他的身后突然走過來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姑娘，打扮的很漂亮，也很得體，氣質也好，看上去是個家境優渥出身的千金。
她走過來自然地將手挽在鄭黎琛的胳膊上，像是并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只是對鄭黎琛甜甜地笑了一聲，說道：“我爸爸還在等著你呢。”
鄭黎琛的臉色也變了變，也沉了沉。
我一看這情況也大致能猜到一些內情，但此時心里只覺得輕松，也覺得高興。
鄭黎琛以后會找到跟他門當戶對的女孩子在一起，以此來糾正以往我跟他那段錯誤的婚姻，這樣的結果，我覺得已經是最圓滿的結局。
“鄭黎琛，我走了。”我輕輕地對他說了句，這應該也是這么久以來我第一次這樣直呼他的名字。
鄭黎琛的眼睛閃動了一下，腳步也不自覺地向前一邁。
但在被人發現的邊緣上，他停住了，整個人筆直挺立地像是一直堅定如斯。
我又朝著那個女孩兒微微笑了笑，帶著善意，她應該也是感覺了，因而看向我的目光里，已經少了幾分警惕，而多了些疑惑。
我慢慢轉身離開，也不顧身后的兩個人會再是什么神情，只一步步地，沉定著走著自己的路。
回到預定的包間前，我還隨意理了理頭發，心想著自己這副樣子，待會兒可別給公司丟什么臉。
推門走進去的時候，今天的客人已經到了，張其云正在笑著說些什么，里面的氛圍看起來還不錯。
聽到我進去的動靜，所有人的目光也隨之投射過來。
我無意成為眾人的焦點，歉意地笑了一下，接著快步走到張其云左手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么，這個時候突然沒人再說話，氣氛有種詭異的安靜。
我先看了眼張其云，后者的表情真的算的上是有些難測。
而坐在主位上的那個人，目光也是如墨般深沉，他看向的地方，應該是我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