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割舍，其實還是指的孩子吧。

這一刻，我居然沒像之前那樣氣得發抖，而是從心底里平靜下來。

何嘉洲的神色也是平靜的，仿佛我們正在說的不是這樣決定一條性命的事，而是普通的吃穿住行的問題。

過了許久之后，我說：“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想的是不是都是你的妹妹？”

何嘉洲的嘴動了一下，我以為他要說些什么，卻只見他轉過頭，并不回答這個問題。

我扯了扯嘴角，心里也有了答案。

“所以說，這個孩子的到來，原本就是你預料之外吧?！边@一次我沒問他，而是用的陳述語氣。

何嘉洲聞言說道：“不管是不是預料之中，他的到來，原本就是個錯誤?！?

“父母的犯的錯，卻要孩子來承擔，可真殘忍?！蔽倚χ亮瞬裂劬Α?

何嘉洲也沉默下來，我其實很想從他那里看看他現在是什么表情，是不甚在意的，還是跟我一樣，有一點點的留戀，一點點的傷心。

但是我沒去做。

我覺得好像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連手都抬不動了。

“你可以回去再考慮考慮。多想想，等你生下這個孩子之后，過的會不會比失去他的時候更開心。等你想出答案了，那就是最好的選擇?！?

我現在真的不知道何嘉洲是用什么視角來說出這番話的。

退一萬步說，這個孩子是他的，哪怕是他恨不得孩子消失，也總得給我一個他的理由。

但他沒有，他全篇看似都是在替我考慮。擔心我一個人生下孩子，又撫養他長大，會不會過的太辛苦。

只不過我以前從沒有告訴過他，我從出生開始，就不是像他一樣含著金湯匙生活的。我知道苦日子是怎樣的，也知道活不下去是什么樣的感覺。

他肯定想象不出我小時候為了吃飽飯跟堂哥堂弟打過好多架的場景，當然大多數時候我都是被他們打倒在地上，好多次我的鼻子都被磕出血了，下一次還是繼續打，繼續搶。

因為不搶沒辦法，我媽跟著堂嬸她們一塊下地去了，我除了依靠自己的力量吃飽以外，沒人可以依靠。

所以何嘉洲，他是看到了我之前那樣的生活，就以為我自己都過不好，所以連孩子也沒辦法照顧了嗎？

那我得告訴他，他是真的錯了。

我不是那么軟弱的女人，以前跟鄭黎琛離婚之后，我被逼的走投無路，去玩具廠日夜工作的時候都沒掉一滴眼淚。

還有之后去夜店找活干，別人都說那不是好女人去的地方，但是為了活下去，我沒什么不能做的。

這樣一直在土泥里掙扎過來的我，肯定會生活得比他想象得要好上很多，我甚至可以發誓。

我轉頭重新看向何嘉洲，后者也在看我。

這么近的距離，我甚至能看到他黑色的瞳孔。

他不是想要我的答案嗎，那我就告訴他。

我一字一句說道：“我不可能放棄這個孩子。如果你真的不想要的話，以后就滾回你的美國去，再也別回來。還有你的未婚妻，你應該不想讓她知道我們的事情吧。要是你把我逼急了，大不了我就去找她，把事情完完本本地都告訴她，看看到時候誰才是雞飛蛋打。何嘉洲，我最后再警告你一句，別再讓我聽到打掉孩子的這種話，要是真的沒了孩子，我不介意跟你同歸于盡?！?

我說完之后，看到何嘉洲整個人怔住了，似乎沒想到我的反應會這樣的過激，也沒想到我的決定會是這樣的堅決。

我的眼前慢慢開始變得模糊，仿佛有什么糊住了視網膜。

何嘉洲這個混蛋，我最終還是從他這里聽到了答案。

那段我獨自珍藏的過去，現在看來真的就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我記憶里的那個何嘉洲，最終還是消失了，也或許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我慢慢地站起身，抓緊自己手里的包，想趕緊離開這。

而且我的腳步一步都沒慢，一步都沒停。

我怕自己一停下來，就再也沒力氣離開了。

只不過事與愿違，命運好像從來都沒有站在我這一邊過。

我扶著椅子站住，看著不遠處的秦舒。

秦舒的臉上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燦爛笑意，整個人有些僵硬。

我一瞬間覺得有些無地自容。

就像之前說的那樣，我沒什么可感到羞愧的，錯的人不是我。

但是看著秦舒，我突然想起過去的自己，看著自己的丈夫跟別的女人在一起，那一刻我覺得天都塌下來了。

秦舒現在應該也是如此吧，感受著天塌的感覺，以后或許也跟我一樣不會再相信別人。

我的眼淚終于掉落下來，得益于此，我也終能看清楚眼前的路。

眼前的路，我還是要走下去，一個人走下去。

跟秦舒擦肩而過的時候，我聽到她還似是喃喃地說了句：“原來是你啊……”

是我。

但是秦舒，請你相信，我沒有任何要傷害到你的意思。

我自己經歷過的苦楚，又怎么忍心加諸到你的身上，更何況還是這樣美好的你。

以后若是可能，我們還是不要見面了吧。

不見，隨著時間的流逝就會將這一切忘卻。

到時候，我應該會很幸福，你也是。

……

我走出大廳之后沒去找我媽，而是找到一處避光的地方，靠著墻壁慢慢坐了下去。

待會兒還要去拿我媽的報告，我一直都記得。

天氣悶熱得沒有一絲風吹過，我縮在角落里有點難受，卻也不想再去找另外一個地方。

這個時候我的眼淚已經干了，干涸的淚水在臉上有種繃緊的艱澀。

我拿出紙巾擦了擦，似乎也沒什么用。

這時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我拿出來一看，是一條短信。

是陳琳發過來的。

她問我這兩天有沒有時間，想找我一塊出去吃個飯，順便聊聊。

看著屏幕上的字，我忽然有些想笑。

有時候事情都是一樣的，但是換了環境，換了人去做，產生的效果卻是不盡相同。

我想了想，還是慢慢回復了一句：“最近有點忙，改天吧?！?

陳琳很快又回過來：“南欣說她這兩天會回南城一趟，我想我們三個聚聚也好。”

南欣居然要回南城了，而這個消息，我居然也是從陳琳那里知道的。

我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以前她們兩個可向來是不對脾氣，見了面也都是不冷不淡的。

什么時候，她們變得這樣要好。

什么時候，我竟然成為局外的那個人了。

我搖搖頭，只覺得整個人都是亂的。

但是陳琳應該還在等我的回復，我打開鍵盤，一個字一個字地打上去：“好吧，我去。時間地點你來定?！?

陳琳不多久發過來一個微笑的表情，我看著怔愣了一會兒，接著把手機又給放回了包里。

大概又過了一個小時左右，我看了看時間，大概到了要拿報告的時候，我便扶著墻根站起，活動了一下有些僵麻的腿，去到取報告的地方。

我原以為我媽還在外面等著我，誰知道等我走到取報告的窗口，她竟然已經在那了。

“媽，你怎么進來了？”我走上前去問她。

我媽聞言轉頭看向我，還看了好一會兒，最終說了句：“沒出息的丫頭?！?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臉，心想著她應該是看到我臉上的淚痕了。

我原本還想笑一笑，也想告訴她，我才不是那么沒出息的。

但是又頓了一下，覺得這樣可真沒意思，也就作罷。

報告取出來之后，我跟我媽去到門診醫生的辦公室。

醫生恰巧是之前給我媽治療的主治醫生，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也很可靠。

他扶著眼鏡看了一會兒，然后對我跟我媽說了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