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天也不知道圖坦卡蒙在忙什么,都沒有來過她的宮殿。
季語韻突然就為自己這種想法感到悲哀,怎么有點像那么深宮怨女等著皇帝駕臨的心態呢。
努力地搖頭搖,逼自己甩掉這種讓自己心慌的想法。
用過晚膳,季語韻提出要出去散散心,再這么悶下去她就會悶出病來了,整天覺得暈乎乎的。
于是,在洗完一個香香的花瓣浴之后,她便只帶塔麗一人出了殿。
漫步在高大的樹木之間,聽著偶爾的一兩聲鳥叫,還有看著道路兩旁矮矮的灌木和不知名的淺藍淺紫的小花,季語韻鄉終于體會了什么叫做身心放松。
也許古時候的空氣真的不一樣吧,沒有汽車和工廠排出的廢氣,清新中帶有淡淡的青草香,讓身置其中的人心曠神怡。
簡直就是森林浴嘛!季語韻美美地想。
不過,重點是,身邊有塔麗陪著。雖然她不出聲,但讓她知道有個人存在,她就不會覺得害怕。不然現在這里,四下一片幽靜,要是自己一個人的話,她定會覺得這里陰森,而不是寧靜祥和。
“塔麗,你還有弟弟或者妹妹嗎?”季語韻突然很好奇怪這個問題,盡管塔麗和她經常有好多話聊,但似乎沒有提家人的問題。
“回韻小姐的話,塔麗還有個……”
“你這個賤人!”塔麗的話都還沒有說完,前面一排的平房里突然跳出個穿著粗布短褲的女子尖叫著沖季語韻一邊大喊一邊對她又撕又扯。
塔麗嚇得連忙去拉那女子,但那人卻像座山般,任塔麗怎么拉也拉不動,還在塔麗手上留下不少抓出來的血痕。
“你這個姘婦!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女子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掌把塔麗推倒在地,越發抓得狠,而且還都是往臉上抓。
塔麗驚慌地跌跌撞撞跑了開去。
冷不防臉上被她粗糙的手迎面揮來,瞬間便被抓出了幾條血痕;季語韻找準機會,擒住那女子的雙手,那女子又輪起腳亂踢,整個人呈歇斯底里的狀態:“我扯了你這張臉,看你還拿什么來媚惑王!王這樣的男子,怎么會看上你這姘婦?。?!”
腿上傳來陣陣刺痛,她忍住給這女的幾腳的沖動,使盡全身力氣去按住這個瘋狂女。在未搞清楚這個是什么人之前,她不能輕舉妄動。
她可以見招拆招地打敗對手,但是,對一個瘋狂女來說,她未必能贏。因為,這女的像頭絕望的野獸般,要把她吞噬干凈!
心里疑惑著自己應該不會得罪這樣一個人,但細聽那聲音又覺得耳熟……
大概是聽到了這些尖叫聲,平房里又跑出來好多人,不論老少清一色的都是女人。她們幾個硬是把瘋狂女從季語韻身上掰下來,你按手我抱腰地把瘋狂女制服住。
季語韻的衣服都被她抓破了不少,十分狼狽地站在原地喘氣。
瘋狂女依舊惡狠狠地盯著季語韻,可季語韻看著她的樣子,硬是想不起自己和這人有什么交集。
“姘婦??!賤人?。 悲偪衽疵鼟暝?,又要向季語韻撲過來!
“孩子,快走吧,這里不是你來的地方?!币粋€老婦人邊極力阻擋瘋狂女揮過來的手,邊苦著臉勸季語韻離開。
“啊----”瘋狂女發出一聲尖叫,那聲音震得人耳膜受不了!她的眼神忽然迷醉起來,“王!妾是愛您的,王!”
這時眾人也都跪了下去,瘋狂女更是跪爬著往季語韻沖來……
季語韻一驚,往后一縮,落入一個寬闊的懷抱里。
圖坦卡蒙下身穿了件長裙,上身只圍著排式的胸飾,那是他從來都不會脫下的飾物,只是突然聽到說韻被一個女人纏著了,慣于穿短袍的他什么也沒有披就匆匆趕來……
“韻……”低沉的噪音響起。
那一刻,她煩躁的心,平靜了下來,貼在他起伏不停的胸前,滾燙的皮膚讓她忽感心安,雙肩也不自覺地放松。圖坦卡蒙,幸好……
趕上來的塔麗體力不支地跌坐在地上。
圖坦卡蒙身邊的荷倫布,也看到了季語韻臉上的傷,雙手立刻緊握成拳。
瘋狂女爬過來,跪著扯圖坦卡蒙的裙角:“王!妾真的是愛你的,王……妾以后都不會亂說話了……”說著說著聲音柔了下去,“王,還記得您第一次看到妾么,您說您見到妾您心情很好……王……您記得嗎?記得嗎?”
季語韻聽著這些話,心里像是被什么輕輕壓著,像下雨前的夏天,沉沉悶悶。
圖坦卡蒙厭惡地挪開腿,不去看她,冰冷地吩咐緊跟著來的士兵:“宮里不需要多嘴的人。押回漿衣房里,看著她,今天,所有衣服就讓她漿壓完再回來復命?!鄙焓謹埩藬埣菊Z韻。
季語韻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在他懷里,有些不自然地微微掙扎開來。
圖坦卡蒙手一松,一絲失落悄然升起。
“王!妾不過是在宴會上說了幾句……妾以后都不會亂說話了!王!原諒妾吧!”瘋狂女似是不敢相信圖坦卡蒙下的命令,再次伸手想去扯他的裙角。
可惜,手還剛差一點的時候,她被士兵架了起來往平房走去。她又瘋狂地大喊起來:“王!您不可以這么對我!您不可以……”
季語韻終于認出了這個女人,是那次在圖坦卡蒙生辰宴上說她的長壽面看起來一堆堆的那個妃子……怎么……聽起來,好像是因為她,被罰去漿衣房……
雖然她很想有人替她出了口惡氣,但是,這樣,未免太重了點……看著她那雙鱷魚皮般粗糙的手,實在不忍心,想起那次被安荷娜夢冤枉的事來,急忙按著圖坦卡蒙的左手低聲說:“王,放了她吧。”
圖坦卡蒙心神一蕩,臉上出現猶豫的神色。
不料瘋狂女竟掙脫了士兵又沖回來。這次,她沒有大喊,只是沖著季語韻陰陰地笑,尖細著聲:“哼!你以為受寵很了不起?!住在那座詛咒沖天的宮殿里,你遲早不得好死!”
季語韻全身一顫,她這句話,讓寒意都滲進血液里去了……
圖坦卡蒙臉色剎白,臉上的線條也僵硬起來。
士兵已經回來把她帶走,她沒有再掙扎。
“慢著?!眻D坦卡蒙的聲音平穩地響起,隱隱中透著幾分危險的氣息,目光深處,微微的冷意涌起,“拖她下去,處死?!?
剎那間,在場的人,仿佛看到了冥王奧里西斯,對生前作惡不盡的靈魂,下達最殘忍的判決!
士兵這次不敢再怠慢,拖著那女人離開。
季語韻什么聲音也聽不見,耳邊不停地回旋著那句:你遲早不得好死!
你遲早不得好死!
圖坦卡蒙握住她雪白的手,那冰涼的觸感讓他心驚:“韻,你……”
季語韻把手抽回,無力地說:“王,請容許我先行告退了?!?
“可是,你臉上的傷……”圖坦卡蒙心痛地看著她。
她搖搖頭:“不礙事的,我有些累了,請王允許我回殿里去?!鄙钌畹貙χ麖澫卵?,季語韻說不清心里的感覺,她只想遠遠地,逃離這里。
圖坦卡蒙申出的手僵在半空,然后尷尬地收回:“那,那回去記得上點藥?!?
季語韻深吸一口氣,點點頭,拉起塔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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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室里,塔麗拿著圖坦卡蒙剛讓人送來的藥膏,小心地替季語韻的臉上藥:“韻小姐,這陣子洗臉要小心了,讓塔麗服侍您吧……指甲痕好深!”塔麗的手有點抖,那白皙的皮膚上,赫然被抓出了三條長長的血痕。
“知道啦,塔麗你好羅嗦啊,說了好多遍了?!?
“王很關心您呢,看這些藥膏,都是宮里頂好的……”
“塔麗,這個也說很多遍了……”她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等塔麗幫她上完藥之后,她不由分說也幫塔麗的手上藥,塔麗推辭不過,唯有乖乖地坐好。
好一陣子季語韻都一言不發。
塔麗知道她心情不好,怯怯地開口:“韻小姐,您別把那女人的話放在心上?!?
季語韻停下手中的動作,沒有回答塔麗的話,而是問了她一句:“那女子說的,是真的嗎?”
塔麗愣了下。
“這宮殿……真的是充滿了……詛咒嗎?”季語韻艱難地說完,發現自己手心在冒汗。
也許是之前自己初中的時候看了太多的鬼故事和鬼片的原因,現在只要有人和她稍微提一下有關這類的話題,晚上她睡覺一閉上眼,腦里就會出現那些恐怖的畫面,整個人神經兮兮的。塔麗一副欲語還休的樣子,低下頭不敢看她:“這……塔麗……不知道?!?
“那不理這事了,你回房休息一下吧,謝謝你,塔麗?!奔菊Z韻也不勉強她,但她敢肯定,塔麗一定知道些什么。
“韻小姐……您謝我什么?”塔麗一臉不解。
季語韻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呵呵,塔麗,你真可愛,是你去把王找來的吧?!?
塔麗恍然大悟地“哦”了聲,然后縮縮脖子:“韻小姐,不是塔麗,雖然那個時候塔麗也是趕去找王,但塔麗跑不了那么快。半路上遇到荷倫布將軍,是他去通知王的……塔麗……塔麗還不夠他們走得快呢……塔麗對不起韻小姐。”說著竟要跪下來。
季語韻嘆口氣扶著她:“塔麗,你知道我最不喜歡別人動不動就跪的,你去回房歇著吧。”
塔麗也不好再說什么,韻小姐的脾氣她了解,俯了俯身就走出了寢室。
季語韻呆呆地坐著。
荷倫布,你又幫了我一次……
幽幽的夜幕落下,點點星光躍然于夜空中,飄渺而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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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臉上火辣辣的刺痛讓季語韻自睡眠中醒過來。
床邊突然有個影子一晃而過。
季語韻頭皮開始發床,手腳都冰冷起來----她一向點著蠟燭睡覺;看清了那個影子,是----蛇!
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躺著不動,聽說蛇最易攻擊移動的物體……可是……有沒有人來幫她趕跑這東西??!
那蛇發出“呼呼呼”聲音,在床邊蜿蜒爬行了一陣子,就向著床上爬來……
季語韻感到自己全身都開始抖個不停,又不敢開口大叫,那樣只會驚動了它……
她和蛇之間,只隔著薄薄的帷幔;
恐懼在心中無限地擴大!
而那蛇似乎很用力地想鉆進床里來,季語韻有點慶幸自己有把帷幔下部塞進席子里壓著的習慣。
那條蛇似乎煩躁起來,“呼呼呼”聲越來越急促,慢慢地鉆進席子里去……
季語韻明白,這個時候不會有人來救她了,她的寢室離侍女的房太遠,就算她扯破喉嚨大喊她們也不一定聽得見。
鼓起勇氣,她迅速地抄起那個工字枕,出盡全身的力氣對準席下的隆起敲下去,一下一下……直到自己累到沒力,蛇尾由開始時的掙扎亂甩到后來的一動不動,她才扔了枕頭光著腳撥腳跑出這間房,邊跑邊叫著塔麗的名字,因為害怕,聲音透著嘶啞,在這幽靜的夜里,聽起來格外凄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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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里,燭光把黑夜照得跟白天一樣亮。
季語韻不知道自己跑離了房多遠,但見到頭發凌亂的塔麗匆匆跑到自己面前時,只說了句“床上有蛇”就整個人軟了下去。
塔麗和依緹兩人也是被嚇了一跳,迅速把季語韻抱到正廳的長椅上躺著。
而這時,殿里竟涌進了不少守衛,塔麗和依緹看著面生,正要開口問,其中一個副將模樣的人就自動報上:“我們領王的命令,一直駐守在韻小姐的宮殿周圍?!?
塔麗兩人一聽,面色都一凝,低頭俯身一禮,便再次回到昏迷的季語韻身邊,用溫水替她擦汗和按摩。
季語韻朦朧中,只大約知道自己在一個溫熱的懷抱里,沙漠的夜,總是涼中帶有點寒意的。但在這樣的溫暖里,她只覺得好舒服。
“韻……帶心疼的低喃傳入季語韻耳里,她想回應,但干啞的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
一只手不停地用毛巾擦著她額上滲出的汗珠,偶爾貼著她的面頰滑過,冰冰涼涼的,撫平她的躁熱。
她眷戀著這種感覺,頭又往里靠了靠,腦海里,出現了自己當時在后山,被蒲公英包圍的畫面;柔如羽毛般的暖意縈繞,軟軟的風拂過,是令人心滿意足的舒服。
圖坦卡蒙把她攬了攬緊,心里輕嘆,韻,你醒來以后,這樣抱著你嗎?
安荷森娜夢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畫面:地上的士兵侍女跪了一地,而那個帶著星夜般光輝的男子,臉上留著來不及消褪的倦意,小心翼翼地抱著白色衣裙的女孩,仿佛是怕弄痛她,卻又不愿不擁緊點……
“王,讓侍女們服侍韻就行了,您也很累,不如……”安荷森娜夢來到他面前,小聲地勸慰著。
圖坦卡蒙平靜地看她一眼,什么也不說,繼續去替季語韻擦著臉。
安荷森娜夢臉色僵了僵。
這一瞬,她忽然覺得,自己被圖坦卡蒙和季語韻的世界,隔了開來。
近在咫尺,卻隔著一堵無形的,透明的墻,看得見,然而永遠也觸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