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倫布,這兩天的事,給我去查清楚,別聲張。”圖坦卡蒙沉聲吩咐,手心握緊椅子的扶手,眼裡陰霾密佈。
“是。”荷倫布一躬身,便快速離去。跟隨法老這麼久,他自然知道他指的是這兩天來,韻殿裡突然出現的花蛇和菲婭醫師的事。
就算法老不讓他去查,他也會查清楚的!他不會讓任何人傷害韻!
只是,菲婭醫師一直以來人緣都非常好,而那晚的事,看來是有人有心殺她,爲什麼會這樣?
荷倫布臉色一凝。在宮裡,慘遭殺害的人,如果不是得罪了某些權貴,就是知道了某些不爲人知的秘密。
菲婭醫師,到底是因爲哪樣纔會……
荷倫布腦裡不繼苦苦思索著,出了宮後也沒有騎馬,只是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道路兩旁,有某個官員的府第,也有散發著神秘氣息的神廟,再走遠點,一些低矮的泥房便躍入眼簾……
市集上來往的人羣,有些衣著光鮮無比,而混雜其中的,也有衣衫破舊的窮苦人家……
衣著各異的商人帶著狡狤的目光和顧客推銷商品,叫賣聲不絕於耳……
荷倫布不由得感慨:這便是底比斯,許多看似矛盾的事物,總在這裡安然地並存著,彷彿生來便是如此。
他不停地想著宮裡幾天發生的種種,沒留意到一個瘦小的身影飛快地向他撞來……
“哎喲!”小女孩吃痛地跌坐在地上,被眼前的人撞得七葷八素。
荷倫布也被撞得險些站不穩。身子晃了晃,看清地上的人後,忙彎下腰去把人扶起:“對不起,你沒事吧?”
小女孩只是呆呆地看著荷倫布,繼而臉一紅,連忙又搖頭又擺手:“沒事沒事,是我不對,撞著您了……”
荷倫布釋然地笑笑:“沒事就好,下次別這麼匆忙,小心點看路。”
小女孩臉像燒起來一樣拼命點頭:“謝、謝謝。”說完又飛快地向前跑去。
看著那絕塵而去身影,荷倫布啞然失笑,像韻一樣莽莽撞撞的……
臉上驀地沒了笑意。花蛇的事又佔據了他的思緒。
他繼續心事重重地邁著步子,也不管哪個方向,只是漫無目的地走著。
------------------------------------------
沐浴過後,季語韻懶懶地趴在長椅上,臉上的表情看不清高興或傷心。換言之,就是沒有感情的表情。
“韻小姐,最近你都沒有做東西吃了哦。”塔麗看著季語韻了無生氣的樣子,試圖跟她聊點她感興趣的事情。
“嗯……太累了,不想做……而且啊,塔麗你還不讓我泡澡泡久點……”她做出哀怨狀。塔麗老是在她洗澡的時候催她,也不知道爲什麼。
塔麗慚愧地低下頭去:“韻小姐,塔麗只是聽別人說,泡在水裡太久了對身體不好……”
“知道啦,逗你玩的,還當真啊。”季語韻推推她,“你啊,狡猾得很……”
塔麗聞言開心地笑起來:“就知道韻小姐不會怪塔麗。”
殿裡的安靜讓季語韻更加浮躁,她不耐煩地抓抓頭,幾根頭髮便掉落下來。
季語韻對著那頭皮發怔,無意識地開口:“挨千刀的又掉頭髮。”
塔麗也注意到了,雙手在裙側捏緊,深吸了一口氣,遲疑著問:“韻小姐,您最近經常掉頭髮嗎?”
季語韻爲以爲然地聳聳肩:“對啊,不也知道怎麼回事。”吹掉那幾根頭髮,她繼續趴著。
而塔麗,臉上卻露出了驚恐的神色來:“韻小姐以後都是別在水裡泡太久了……”
季語韻失笑:“塔麗,難道泡澡泡太久會掉頭髮?你越來越像個老太婆了喔!”
塔麗心急地皺起眉:“韻小姐……不是……”她想了想,住了嘴沒有說下去。
季語韻一邊臉貼著椅面,覺得不太舒服,便開口叫塔麗:“塔麗,去把我之前那個工字枕拿來。”因爲怕沾有蛇的肉啊什麼的,她可是瘋狂地洗過那個枕頭的。想過要丟掉它,但是捨不得,那枕頭有淡淡的花香,枕著蠻舒服。
塔麗依然把它拿來,季語韻立即愛不釋手地抱著它,貪婪地吮吸著那若有若無的花香:“嗯,舒服,塔麗你聞聞,有我洗澡時的花瓣香味呢!”
塔麗聞言臉色一變,聲調不自覺地高起來:“有您洗澡時的花香?!”
季語韻被她的聲音吼得有點納悶:“你怎麼了啊?”
塔麗尷尬地笑笑:“對不起韻小姐……塔麗幫你換過一個枕頭吧,這個……不太好……”
“你最近怎麼都一驚一乍的……”任由塔麗拿起她手中的枕頭,她提出心中積壓已久的疑問。
“韻小姐,塔麗……沒什麼……塔麗,聽、聽老人們說,如果臉上有傷,不適宜枕有花香的枕頭的……塔麗,替您換過……”塔麗抱著枕頭便飛快地離開了正廳。
季語韻苦笑,這裡忌諱還真多!
腦子轉了一下,覺得再這麼躺著下去不是辦法,於是穿好那雙柳條編的輕便的涼鞋,依在正廳門邊等塔麗。
不一會便看到塔麗抱著另一個枕頭低著頭往這邊走來。等她走近,她才突然開口:“我們去散步吧!”
嚇得塔麗整個人跳了起來。
季語韻這才心情好轉點:“嘿嘿,塔麗,在想誰啊這麼入神?”
塔麗一聽臉都青了:“沒有,韻小姐不是說去散步嗎?我們走吧。”
“塔麗你還說沒有?”季語韻湊到她臉旁,盯著她,“是不是在想荷倫布將軍啊?”說完不懷好意地笑笑。她發覺自己蠻有惡人潛質。
塔麗的臉由青轉紅:“纔不是呢……”
季語韻看得差點笑岔了氣:“那塔麗你打算抱著個枕頭和我出去散步啊……”
塔麗“啊”地一聲,忙抱起枕跑了進房。
------------------------------------------
鑑於上次散步遇上了瘋狂女的襲擊,這次兩人都不敢走上次那條路,選了另一條靠湖邊的,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一邊慢慢地繞著湖邊走。
“這位想必是韻小姐吧。”一個沙啞的聲音在耳側響起。
季語韻和塔麗兩人循聲轉過頭去。
不看倒好,一看嚇了季語韻一跳,這個老人臉上皺紋縱橫,而且頭髮眉毛都剃得光溜溜的,下身圍著一條純白的手工精良的纏腰布,脖子和手腕都帶著亮晃晃的金飾和寶石。
暗暗地嚥了口唾沫,她心裡一慌,不會又是什麼心理變態之類的吧!
塔麗見狀只是跪下去:“祭司大人。”
季語韻聽到塔麗的稱呼,明白了一兩分,沒有跪下,只是行了個俯身禮。
“呵呵……”老人乾笑了兩聲,季語韻聽得雞皮疙瘩灑了一地。“皮膚比雪花石膏還要細白幼嫩,黑色的眼珠澄澈如尼羅河水……韻小姐真是美麗。”老人一開口便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謝謝祭司大人的讚美,韻實在擔當不起。”季語韻聽得額邊一排黑線,敢情這人是唱詩班的?
“呵呵……不打擾韻小姐欣賞湖邊美景了,有機會再與韻小姐了聚,呵呵……”老人說完便擺擺手擦著季語韻的肩膀離開。
季語韻縮縮身子和他道別,看他走遠了才拉著塔麗問:“那是誰啊?”怪里怪氣的!她在心裡默默地補了句。
“韻小姐,那是大祭司艾耶大人。”塔麗回答。
“哦!”季語韻瞭然地應了聲,原來是這傢伙,她之前在電視考古報道上看過他的名字……想了想她看過的內容,她得出結論:不是個好人!
“艾耶大祭司之前只是個涅木戶,後來,因爲文采很好,深得上任法老的喜愛,才漸漸成爲了祭司……現在埃及所有神廟的事務都是艾耶大祭司管呢!”塔麗語氣裡流露出崇拜。
季語韻敲敲她的頭:“就你知道的多,不過,涅木戶是什麼?”
塔麗跟在後面抱怨:“韻小姐又敲塔麗的頭……涅木戶,就是有很多奴隸和土地莊園的人啊……”
那就是奴隸主咯!點點頭,她總算明白過來。
“大祭司和上任法老一樣是個詩人呢!”塔麗依然喋喋不休。
“知道了知道了,我們說點別的,例如塔麗你喜歡的人啊……”她對那老頭的事沒興趣!不就是會幾句噁心吧拉的句子,有什麼了不起的!
果然,塔麗的注意力被成功地轉移,又紅著臉地跟季語韻解釋說沒有那回事。
兩人打打鬧鬧,沒有發現,遠遠地,有一雙眼睛,緊緊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
回到殿裡,圖坦卡蒙正休閒地坐在椅子上,柔軟的黑髮服貼地垂在繡著金邊的白色短袍上,神情悠然自得地享用著甜美的椰棗汁。
季語韻不得不輕嘆:埃肯納吞那麼醜的一個人,也能有個這麼帥的兒子,圖坦卡蒙大概是像母親吧……
她行了禮,在他面挑張椅子坐下:“王,怎麼不派人事先告訴我一聲?”心底有一絲欣喜。
圖坦卡蒙不動聲色地起身,坐到她旁邊:“不用,我只是想來看看你臉上的傷。”伸出手去,小心地避過傷口,輕輕的觸摸她的臉頰。
手指的溫熱透過皮膚傳來,季語韻有點不習慣他這般親暱的動作,呼吸不太穩,微微地偏過臉去,發現他沒有戴他經常佩戴的那個頭冠:“王今晚沒有戴頭冠……“其實心裡有點慶幸。上次的事後,她對蛇或者蛇形圖案異常敏感,圖坦卡蒙的那個頭冠就有兩條伸長脖子的蛇形飾物……想起就怕!
圖坦卡蒙不懷好意的對她笑笑:“我怕韻拿枕頭砸我,我可經不起韻這麼砸……”
季語韻瞪了他一眼,他的笑容更深了。
這傢伙有心要損她。季語韻沒好氣地轉過頭去小聲咕噥:“挨千刀的……”
圖坦卡蒙似乎沒有留意她說什麼,只是輕輕地捏了捏她沒有受傷的那邊臉,“你怎麼又瘦了?”他皺眉,“人也沒什麼精神似的,晚上睡得不好?”
“沒有啊,我晚上睡得可快活了,一覺到天亮。”季語韻想了想,她最近睡眠質量超好,幾乎是一沾著牀就不省人事。
圖坦卡蒙替她拈起掉在肩上的一根頭髮:“韻是不是想我想太多了?都想到掉頭髮了,別這樣啊,我會傷心的。”他對她露出個壞壞的笑。
季語韻看得閃了一下神,隨即讓自己清醒過來,白他一眼:“王,我說你纔不要想太多,別想多了傷身,我這陣子常掉頭髮,你喜歡的話拿去好了。”這傢伙這樣笑起來殺傷力有夠強的,幸好她定力足!
圖坦卡蒙聞言,整個人嚴肅起來:“你這陣子還是常掉頭髮?怎麼這樣?”心猛地沉下去,該不會真的……
季語韻被他的臉色嚇了一跳:“我也不知道……”他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啊!嚇唬她不是?!
他卻彷彿沒有聽見她的話,只是突然用力地擁緊她。
季語韻臉紅心跳地連問幾聲“怎麼了?”
圖坦卡蒙仿若未聞,只是把她擁得更緊,彷彿要把她融進自己身體裡去……
他身上好聞的薰香淡淡地縈繞在鼻間,她陶醉地閉上眼睛,忽然就有點想睡。這樣,就足夠了……
圖坦卡蒙臉上卻有著痛苦的神色,即使她已經在他懷裡,他依然害怕,害怕……
希望,不會如他心中所想那般……
她竟然就這樣不知不覺地在他懷裡睡去,沒有看見他驚慌的神情,微笑著,在沙漠帶有涼意的夜裡,在他溫暖的懷抱中,安心地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