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私牢中暈倒后,何音再睜眼時,發現自己已經回了家里,那熟悉的房梁,幔帳,還有管家的老頭都在眼前,
只是聽他說了家中衰敗的景象,以及自己那些藏起來的積蓄都被四散的家人搶了一空,心里的傷痛真是無法言喻的,
他見小范玉端著飯菜進來,問道:“慕亦呢,”
管家忙回答道:“德爺剛剛被宮人傳到公主府去了,”
這下好了,何音心想,連自己的女人也要被收回去了,他似乎落到了枯井里,竟是一點點的希望也沒有,干脆又倒下去,閉上眼不讓眼淚流出來,
大公主確實是開始嫌棄何音大勢已去,已無多少利用價值,傳來慕亦到自己家中,輕描淡寫地說道:“你跟何音這事,我看還是算了吧,”
成不成親對慕亦來說其實無所謂,只是她不想在這種時間里離開那男人,兩人相依為命這多年,要說不是夫妻那也是同個屋檐下成雙的燕子,都看不得對方落難,
她站在大公主面前,雖然不說話,但此時的態度已經表明了這事她必須得成,
“我給你物色好了下家,明天就讓人帶你過去看看,”大公主手中的茶杯落到桌上,磕碰聲也表明她的態度,
沒了辦法,慕亦托人去云家給梁又夢傳了封信箋,讓她暫時照管何音幾天,自己這邊事忙完馬上回去,也讓他不要亂想,
丫鬟敲了好久董家院子的門都沒人應,回頭想把信交給七叔處理,迎面便碰上了洛忠,
他接過信箋一看,想到何司樂現在正是困難時期,所有人都在回避他,讓一個清清白白的娘子去不太好,就擅作主張,替梁又夢前去照應,
百無聊賴且心情低沉的何音見到許久不見的云洛忠略感吃驚,又是他關切的話語間,掏出的兩根金條,更打動了谷底的自己,
洛忠說道:“這點心意不多,何司樂別客氣,權當之前欠你的人情,如今皇上已經昭明天下何司樂是蒙了冤,以后還是能大大方方地走在宮里不是,”
“要我如何昂首挺胸地走大路,現在所有人看見我必定都要繞道,生怕與我扯上一點關系,這教坊的司樂我看也做不長久了,”何音盡說著喪氣話,讓洛忠很不服氣道:“這誰說的,我都聽大少爺,也就是云長天說了,下下個月大公主的壽筵,皇上點名讓你演出呢,”
聽這消息,何音都不知該哭還是該慶幸,皇帝翻手為風覆手為雨,把自己玩弄于股掌間好不得意,如今這指名竟像沒發生過什么事,看來他從來都沒有把自己看在眼里,
可能就是上次他仗著問筠山企圖從此走上仕途,惹怒了皇帝,加成親之事,這才差點招來殺身之禍,
洛忠看他不說話了,便留張小紙條,囑咐他如果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難,可以找這上面的人暫時調劑調劑,
等他走后,何音看了看,只見上書“東泊街五里莊?馮朽??青巖??三川石上走??四海腳下游”,
這亂七八糟的不知寫了什么,他感覺莫名其妙,隨手放到了枕邊不再理會,
那邊廂,等云長天晚上回來,見到被關了一天的娘子她臉色十分不好,又是想與自己吵架的態勢,立刻板起一張臉,坐到書房里竟然不出來了,
衷瑢追過去,看他抱著手,端坐在椅子上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怎么叫他都不理睬不回應,于是急著磨墨用筆蘸了就要往他臉上涂,
這下可撼動了云長天故作的冰山態度,見他避了開來總算是不耐煩地吐出一句:“你想問什么快說,”
她問道:“你不讓我出去,這是做什么,”
云長天回道:“你自己明白,”
衷瑢當然明白,氣道:“我就是要去看看人家何老板怎么樣了,你還以為要干什么,”
“我就是見不得你跟他比跟我還親,”他醋意大發,奪了筆往她臉上涂去,
衷瑢邊罵著禽獸邊拔腿逃開去,跑到外屋時就被他追上,且真被他畫了兩撇胡子,
她撅著嘴不敢用手去抹,那墨水還涼悠悠的,急得她當場就飆了淚,一屁股就坐到地上,也不管冷不冷,
那人往里屋去了一會,出來后見她還坐著,又拉她不起,干脆陪著坐到地上,還提醒她往他臉上看,
衷瑢跟他賭氣著,偏不要看,就那么低著頭與他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起來:
“你個禽獸快放我出去,”
“出不去,你別想見他,”
“你要把我關到什么時候,”
“這輩子,”
交涉無果,衷瑢又不怕死地提出:“二十四那天,我不去董家娘子那邊了,”
云長天哪能同意,態度更差了:“那天我綁也要把你綁過去,”
她的脾氣也死硬,聽他如此說來,更是要忤逆,轉身去推他,卻不想他也畫了兩撇八字胡,愣了一下,沒忍住笑了出來,
氣氛算是暫時緩和了,衷瑢讓他拉起來去洗把臉,到了水盆前,她卻趁其不備,跳起來讓他抱住了,又往他臉上狠狠親一口,果真印了淡淡的痕跡上去,
聽她說道:“你給我涂上去的,就用你的臉給我擦干凈,”
說完還要往他臉上蹭,云長天躲不開,滿臉都是墨水印子,最后也學她這招,把她的臉蛋抹花了,
最后兩人互瞪著眼僵持了一段時間,又是衷瑢最先開口,求道:“他算是我二師兄,你就放我去看看他,實在不放心我就帶凈姨一起去,”
“不行,”他對此堅決反對,
“那你跟我一起去,”她自暴自棄地拍著他的肩喊道,
“不行,”他仍舊是這態度,
她潑皮撒嬌耍狠均試了一遍,一哭二鬧三上吊更不用說,但就是打動不了這喝著醋的大男人,
鬧了一場顛鸞倒鳳,魚水之歡,衷瑢身上還被他刻意咬出了幾道印子,痛的她用了手不停地抓在他身上,但任憑怎么哭喊他就是一意孤行,像他私人的泄憤,又像霸道地留了專屬他云長天的標記,
他終于使光了氣力,覆在她身上就這么打算睡過去,漸漸喘勻的氣息聽起來跟個一兩歲孩子差不多,讓衷瑢想推開他卻終究下不去手,
第二日,梁又夢早早起來,蒸了點饅頭糕點,拎了壺洛忠送來的桂花釀就往隔壁人家送去,
何音昨晚滴水未進,睡也睡不著,光光盯著房梁思徹了透,他絕不能這樣倒下了,就算做不了官又如何,他得先有個資本能留住自己女人,其他的就隨它去吧,
天亮了,想明白了,他終于肯坐起將梁又夢遞來的食物一口一口嚼下去,因為吃得太快噎了,她又遞過去喝的,
看他能吃能喝有了斗志,總比癱在榻上要強得多,梁又夢極欣慰,給他拍著背笑得挺開心,
枕邊那紙條讓何音捏了團要她扔走,梁又夢展開看,問道:“這誰給你的,”
“云洛忠,”何音嘴里囫圇著,還不時灌兩口甜釀,
“他給你這個說什么了,”她似乎挺有興趣,
何音回想了一下,說道:“什么周轉調劑,估計是個舉貸的,”
梁又夢思忖著,云洛忠這生意都做到這邊來了,然而看何音現在的情況,他如果想要東山再起,確實需要很大一筆錢,這洛忠打的算盤竟是來的剛好,
她把紙條疊好放到了枕頭下,說道:“留著吧,萬一以后有要緊事呢,”
何音此時也并未想到會有她說的什么要緊事,不過就一張紙,他也沒那么在意,讓它留在了那里,
天還未亮的時候,公主府那邊就忙開了,眾多丫鬟拖拉著未睡醒的慕亦起床梳洗,換掉她平日暗沉的衣裳,替她梳起繁重的發髻,額上點起梅花,裝扮得嬌艷非凡,
慕亦也很配合,罕見地踏起裊娜的步子,搖搖笑笑,拿的不再是短劍,而是錦面的手抄,
有人領著她到某尚書的府邸,見了那家的公子,幾個人坐在堂屋里說說笑笑,一開始好不開心,
她美得跟下凡天仙似的,表現出來又是那么溫婉,公子便急著請她一同到園里賞梅,
幾株梅花開得正盛,慕亦便折下一枝來擎在手中,向那位公子微笑道:“少爺可知這世間有梅花仙子的傳說,”
人家自然要問是個什么故事,只聽她答道:“梅花仙子本是天宮里的女神,有一日看上了凡間的山郎,可是王母娘娘不許她下凡,還在她身上印了個詛咒,”
慕亦說著,便使出打斗時才有的銳利眼神,瞟向了他,“這個詛咒,據說邪門的很,那位山郎本來好好的一個人,活得順風順水,可是眼見他跟梅花仙子要成親了,卻突然間家破人亡,失了所有,”
那位公子慢慢反應過來,這不就是說她自己嗎,
她接著說道:“其實梅花仙子自己也知道,這詛咒呀,她是一輩子去不掉了,王母娘娘是看上她能吸引了一位又一位像山郎那樣的人,也不知道下一位她遇上的,會遭到什么樣的事呢,”
話音剛落,慕亦手中的花枝被她握了斷,那聲響驚了有些明白過來的公子,自己難道要步何音后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