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有難,竟是要被滅門的冤慘,平日里仰慕梁小海甚多的賈思德此趟過來是想救她,但眼看著此處已成殺場,剩下的婦幼也踏了一只腳進鬼門關,縱使他再怎么費勁地護她們在身后,心里是非常明白的,今夜,他保不住梁小海了,
握著生殺予奪大權的禁軍衛(wèi)根本不管誰來營救,惡言著佛擋殺佛,一腳將賈思德踹退幾步路之外,剛好撞上梁小海,
可憐小海再過不久就要臨盆的身子經不起這一沖撞,賈思德也自知壓上了她腹中的胎兒,來不及斥責毫無人道的禁軍衛(wèi),回身慌手慌腳地扶起她,著急問道:“孩子有沒有事,”
孩子自然有事,小海腹內漸起陣痛,痛的她額上冷汗淋漓,倚倒在賈思德身上更將雙手扶住了小腹,
她眉眼緊皺成團,微顫著朱唇無力地喊著痛,看起來不像有假,慕亦的奶娘看得心在滴血,手腳雖被捆縛,還是掙扎著屈身給禁軍衛(wèi)磕頭,求道:“幾位爺爺放過梁夫人吧,”
賈思德雖痛恨著,但為了孩子,這位官至三品前途無量的俊賢扶住了小海后,雙膝跪地,一同為她求情,
那親手掐死眾多女人的禁軍衛(wèi)頭子卻是無動于衷的,今夜奉了密令,凡是在府中的一個不留,哪怕太子爺來了也要下去見閻王,
他們頭上的紙燈籠還在搖擺,院外聲嘶力竭的哀嚎和尖叫泛濫,賈思德看著死神一步步接近,看著暗影在這男人身上流轉,把他的面貌渲染的一片模糊,
賈思德的脖頸讓禁軍衛(wèi)扣住,差一點就要被扭斷的時候,他的心里泛起空前的遺憾,恨自己無力保護在意的人,官至再高位也始終不過是條走狗,
廊下已有幾位禁軍垂首或扭頭,不忍心再去觀摩這屠殺,
也不知臨產的梁小海哪里來的力氣,感知到身邊人有難,顧不得自己和孩子,愣是使了渾身的力氣掌地而起,一手攀上禁軍頭子的臂膀,另一手伸出兩指狠戳向他的眼睛,
這男人痛苦地嗷一聲,松開了賈思德就往后退去,他捂著眼的手里漏出濃厚的鮮血,支撐不住身子轟然倒地抽搐,嘴里嘶喊著:“把那女人...快把那女人給我撕成兩半,”
在場的禁軍衛(wèi)都還年輕,一時半會也被這場面嚇傻了,自己的身份和任務與還未被噬的良心沖突矛盾,殺還是不殺,便成了一個兩難的問題,
他們的頭領還在謾罵和哀嚎,有身孕的女人動了胎氣已經奄奄一息,剩下一個昏死的小孩,一個哭到無力的婦人,還有一個匍在地上卻拼了命護梁小海的瘦弱男人,
他們的頭兒最后痛罵著:“還不動手,我要你們把她眼睛給剜出來,再把頭擰下...”
這么狠毒的話語竟成了他的遺言,年輕的禁軍衛(wèi)看著他們之中走出那稍年長的崔成業(yè),不聲不響地扶頭兒坐起來,悄悄繞過手臂環(huán)扣住他的脖頸,電光火石間便取了性命,毫不留情,
賈思德與慕亦的養(yǎng)母也朝院里空地望過去,一時間不知該松口氣還是該繼續(xù)哭泣,
眾人只道崔成業(yè)平日里忠心耿耿,現(xiàn)時怕也是被血腥的殺戮沖昏了頭,這可是犯上的大罪,死罪,
檐下梁小海已沒了什么氣息,肚中待產的孩子是她生命唯一的火苗,也只有腹中收縮一下,她才能起伏一下胸膛,換喘兩口氣,
慕亦的養(yǎng)母哭著朝一群立在院里的禁軍,再次求道:“各位爺爺要殺要剮沖我來便是了,但求放過這沒出生的孩子啊,”
眾禁軍失了領導已不知該怎么辦,崔成業(yè)卻鎮(zhèn)定得很,依舊是殺人時那副冷酷模樣,步到庭中面向這群小年輕說道:“記住是梁小海與他同歸于盡,該死之人已死,趕緊收拾掉不該留的,”
這“不該留的”便指剩下的幸存者,包括慕亦,
因為院外其他的禁軍要殺進來,崔成業(yè)先讓兩個兄弟帶了小孩和賈思德翻墻逃出梁家,剩下慕亦的養(yǎng)母就地給梁小海接生,
但小海已經沒了知覺,探不到一絲脈搏,唯有胎兒的微弱心跳還在繼續(xù)鼓動鮮活的生命,
“沒辦法了,”崔成業(yè)與剩下幾個兄弟圍在一旁,互相對眼,商量兩句,便有人從靴子里拔出備用的匕首,扔給了他,
這是要剖腹取嬰,慕亦的養(yǎng)母意識到別無他法,眼淚也已流了光,最后捂緊小海時,鼻尖觸到她發(fā)上幽香,腦海里怎么抹得去當年難民窟里,她將自己與一對女兒救回梁家的情景,
其實慕亦醒過來后沒有走,賈思德更沒有走,他倆一大一小躲在庭院香樟樹后邊,親眼看著那個未足月、渾身裹血的女嬰是如何來到這世上,
賈思德肺里胃里都在抽搐,沒忍住,扶著樹狂嘔了一地的食糜,
三人加個小女嬰,最后被安全護送到了城外,崔成業(yè)還抱來了小范玉的母親,她也是讓某個禁軍救出梁家,慕亦養(yǎng)母眼見著自己女兒還活著,磕再多的頭也是還不清這些人的救命之恩,
城內城外因著搜捕冼樂余黨,已然成了火海地獄,賈思德冒了極大的風險,將婦幼藏在家中半年有余,
半年后,冼樂案終于落下帷幕,可是賈家的風雨才剛剛掀起,
賈思德能有權高位重的今日,不光是靠著為大公主賣命,更是與重臣家結親,才漸漸打下的基礎,
嬌生慣養(yǎng)的官家千金下嫁時就已立好規(guī)矩,家中不得有年輕貌美的女子逗留,他賈思德更不能出去拈花惹草,總之想方設法斷盡了這男人的桃花,
慕亦養(yǎng)母年輕貌美,即使賈夫人念著梁家的遭遇太可憐,剛開始也同意收留她們,但足足半年過去,女人還住在家中,這就讓她不甚開心,
賈夫人見風頭已過,是時候趕人了,卻不想慕亦養(yǎng)母懷上她男人的種,心頭一時氣不過,趁著賈思德不在家中,把她和三個女兒統(tǒng)統(tǒng)賣給了黑市里的皮條客,
本來這幾個女人的命會苦下去,但上天格外眷寵她們,剛到青樓的第一天,衣服還來不及換,樓里就來了個闊氣的少爺,
老鴇推著這群婦幼回避時,一不小心把慕亦養(yǎng)母推成了小產,她倒在地上,雙腿間盡是猩紅如注,
動靜引來闊氣的少爺,他一見小慕亦,小慕亦一見他,兩人均認出是誰,
這人是京城有名的世家公子,馮悰,
只是大家都不喊他馮少爺或是馮公子,認識的只一聲“吉爺”,便知是哪位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來了,
慕亦之所以認識他,是因著這男人與大公主往來頻繁,常常能見到彼此,她后來能被大公主收養(yǎng)在身邊,也是虧了他那日為這個女人和幾個小孩贖身后,帶了自己進的宮,
馮家愛惜自己的羽毛,知馮悰借家族勢力與大公主勾結禍害四方,幾番爭論勸阻之后便與他斷絕了關系,
當年十歲的馮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爹被掃地出門,總是很不能理解為什么爺爺要這么狠心,直至他自己飽讀詩書考取功名做了官,才稍微理解到這世間情與利的復雜聯(lián)系,
回想那天他爹毅然決然的不回頭、不懇求,與家族儼然對立成了黑白兩界,
馮朽做官的幾年間,更是迷茫,有志幫扶君王,卻無力地受著官場骯臟暗流的沖擊,他開始想不好,所謂的白與黑,到底誰是誰,他也成了那塊灰色地帶里孤立的一抹身影,辭官時候,爺爺拎著拐杖揍了他一頓,嘆起他不行正道的爹更是老淚縱橫,
他爹獨立在外,一開始很不好過,因著身上一分錢沒有,算白手起家,愣是靠著為舉貸與放貸人搭橋,在市井逐漸席卷出一股自己的勢力,
如果僅僅只是做點小買賣,他馮悰自然是不會有現(xiàn)時,不論黑白哪道均尊稱他吉爺?shù)墓饩?與大公主攀關系很重要,再是起個另外的產業(yè)更重要,
除去他的舉貸中介十里莊,馮悰手頭上還控著一個倒茶葉的幫會,,水馬幫,
水馬幫在京城勢力龐大,不管是哪一路運來的茶葉都是要過一遍吉爺?shù)难?好的,放進城,差的,拖出城,特別差的,連帶了人一起沉水底,
就是這么一個民間的團體嚴格地控著茶葉質量,盡管吉爺名聲在外,可跟他來往的商人官員絡繹不絕,不外乎賄賂或者攀點關系,再或者尋點保護也是好的,
慕亦等人讓馮悰從青樓贖身出來那會,十里莊已經有些勢力,而他也成了水馬幫的二把手,聲明略有些顯赫起來,
馮悰在城里有自己的大宅,慕亦在那里休整兩天就被送去了宮里,往后便很少見到自己的養(yǎng)母和小范玉的母親,還有從梁夫人肚里剖出來的女嬰,
慕亦養(yǎng)母姿色足,又年輕,馮悰自然收了她做側房,兩個女兒也一并養(yǎng)著,
但是當她意識到這男人與大公主往來密切時,想起梁家遭遇的災禍,不免要擔心起自己懷中嗷嗷待哺的梁家遺孤,往后又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