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余覺得自己身上刺骨的痛感在逐漸地消失,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變得輕飄飄起來。
她已經(jīng)死了嗎?地上淌著的那一大灘血都是從她身上流出來的,還能活嗎?
她驚恐地發(fā)現(xiàn),似乎多了一個另外的自己,一個在空中飄蕩的,一個無聲無息地躺在桌面上。
她看著桌面上的自己,被砍去了手腳,鮮血流滿了一地,情形慘不忍睹。
而她卻只看得見,卻感覺不到一絲絲的痛意,也聞不到室內(nèi)那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可還是被那死狀駭住了,失聲尖叫,她覺得自己是在尖叫,可她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這是怎么回事?她這是靈魂脫竅么?
許久,許久,她才從驚恐中緩過勁來。
她伸出手,想要觸碰屋內(nèi)的東西,明明有東西在那,她的手卻直直地從物體里穿過,什么也抓不住。
她不知如何是好,似乎有一股什么力量在控制拉扯著她,讓她只能在空中飄浮。
又不知過了多久,從屋外傳來了動靜,有兩個穿著華貴的婦人帶著兩名結實的家丁進來了。
進來的人均被屋中濃烈的腥味熏得皺了皺眉頭。
那兩位婦人更是掏出手帕捂住了口鼻,卻沒出去,仍留在屋中,似乎對屋中的情形習已為常。
一位穿戴較為遜色些的婦人對另一位雍榮華貴的婦人諂媚道:“嫂子,你看這丫頭已經(jīng)送入府了,三公子的藥酒也可以浸泡了,你看葉府的事……”
葉小余覺得這個聲音很耳熟,仔細一看,這,這不是她的嫡母馮氏嗎?
她似乎對她的慘狀并不以為意,象是在意料當中,這是為什么?
聽那位被馮氏喚為嫂子的雍榮華貴的婦人道:“葉府陷進金錢短缺的危機里,就快完了,既然求到了我面前來,我也看到了你誠意,自然會為你們在夫君及公公面前說幾句話的。再怎么說你也是馮府出去的人嘛。”
這位就是馮知府的長子的妻子,也就是馮氏的嫡嫂。
葉小余已經(jīng)聽不清她們再說了什么了。
她忘記了疼痛的感覺,有些麻木,她絕望極了,原來,這一切都預謀好的,可憐她還在做著富貴的春秋大夢,卻不知一直處于人家的玩弄當中。
什么做二公子的妾?這都是怕她反抗,然后騙她說是嫁給馮家二公子,實際上是給馮家這個沒人知道的殘暴變態(tài)的三公子做藥引。
她不知道,那兩個惡毒的女人是什么時候離開的。當她回過神時,她看見屋里只剩下那兩個壯實的家丁,正把葉小余被砍下的手腳裝進一個陶罐里。
葉小余想起馮氏說的,用來泡藥酒,那里里面定是裝酒之類的東西了。
而后她又見那兩家丁,把沒了手腳的葉小余,用一個破席子一卷,抬著就出了屋門,這是要丟到亂葬崗喂野狗?
葉小余想追過去攔住他們,卻如被定了身般,動彈不得,葉小余心如急焚,卻掙不脫禁固她的那股力量,急得直大叫……
“啊……”
“小余,小余,快醒醒……”
葉小余聽到耳邊傳來一個帶著急切的女音,邊喊著,邊搖晃著她的身體。
被搖晃得很難受,睜開了眼睛,床前站著的是與她同屋的丫鬟阿蘭。
阿蘭見她睜開眼睛,一臉關切地問:“又做惡夢了吧?”
葉小余有些虛弱地點了點頭,是啊,又做惡夢了。
阿蘭臉上帶著憂色:“你這次傷得有些重,幸好還是醒過來了,你先把藥喝了,好好休息,早點養(yǎng)好傷。”
葉小余沒有做聲,端起旁邊的藥,一口喝了下去。
阿蘭許是知道她的性子,也不以為意,見她喝了藥,又在發(fā)呆,安慰著她道:“小姐這兩天總在我們面前夸你,等你傷好肯定有重賞。你真勇敢,竟然能在瘋馬下救出小姐,寧愿被馬踢中自己。”
葉小余聽著阿蘭叨叨敘敘,一直不作聲。
最后,阿蘭臨走前再三叮囑她,好好在床上躺著,她要去做事了。叫她安心等著,到了晌午,午飯她會帶過來的。
終于,葉小余開口說了一句:“謝謝你,阿蘭。”
阿蘭有些不認識葉小余般,瞪大眼睛,看著她。
小余沒理會,繼續(xù)說:“多謝你這兩日的照顧,如若沒有你,我怕是醒不過來了。”
阿蘭忙擺手道:“你這說的是什么話,咱們同住一屋,我不照顧你,誰照顧你。”
小余笑了笑,沒再說話。
阿蘭看著小余那憨憨,帶點傻氣的笑,暗吁了口氣,這才是正常的葉小余。剛才那么正經(jīng)認真的道謝,真不象平時的小余,她還以為換了個人了呢。
阿蘭出去了,屋里安靜了下來。
葉小余望著窗外發(fā)呆。
是的,她雖然還是葉小余,卻已不是原來的葉小余了。
這兩晚困擾著她的惡夢,是她前世的結局,一個悲慘的結局。
她在洞房花燭夜里慘死,兩天前重生到了十五歲這一年。
兩天前,她跟隨葉家小姐葉靜芳上街,幾個人正在街上走著,突然前方疾駛過一匹馬。
馬似乎有些失去控制,在街上亂竄,眼看就要沖向葉靜芳身上,葉靜芳忙往兩邊躲,卻有些來不及了,情急之下,她拽住了身邊的葉小余,把身體躲在葉小余的身后。
葉小余被嚇懵了,站著一動沒動,被沖過來的馬一腳踢中了胸口,當場倒地不起。
重新醒來,已是帶著前世記憶的葉小余。
這兩天,她把前世的事,細細想了又想,也徹底醒悟,原來自己一直都被葉家母女兩人蒙弊、利用、算計著。
所以最后落得了如此悲慘的下場,每每想起,她就恨不得拍了自己一巴掌。
她確確實實是一個笨蛋,被人賣了還幫她們數(shù)錢。
馮氏,名馮淑英,是馮知府的庶女,嫁給了本地的首富葉坤。
而她,葉小余,是葉坤一次酒醉后與一個洗腳丫頭共倫留下的產(chǎn)物。洗腳丫頭生下葉小余后,因大出血沒有得到救治而死亡。
葉坤除了正妻馮氏給他生了兩個嫡子,一個嫡女外,眾多侍妾通房,都沒能生下一男半女。葉小余是第一個出生的庶女,也是葉府唯一的一個庶出。
葉小余之所以能在馮氏的高壓下,還能被她低賤的娘親十月懷胎生了下來,是因為她苦命的娘自己也不知道有身孕了,等她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幾個月了。
那時她已經(jīng)轉到浣衣房做漿洗的活了,浣衣房地處偏僻,人稀少,加上她穿的衣服也是粗舊寬大的,而且并不怎么顯懷,偶爾有人碰到也只是以為她長胖了而已。
直到有一天,她痛倒在浣衣房,正巧被葉老夫人屋中來催洗好的衣物的房媽媽碰上。房媽媽見她下\身流著血,她是過來人,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忙告訴了葉老夫人,葉老夫人親自過來,在等穩(wěn)婆來的時候問這到底是什么回事。
一個未嫁的丫頭竟然有了身孕,這種敗壞道德的事,在哪個府都是不允許的。
在葉老夫人的追問下,葉小余的倒霉娘說了跟葉坤那一晚的事。
葉老夫人聽了,吩咐房媽媽去把葉坤和馮氏來,不要驚動任何人。
葉坤和馮氏到來時,孩子已經(jīng)生下來了。
葉坤二話沒說,奪過孩子就要把她掐死,被一旁的葉老夫人救下。
葉老夫人長年吃齋念佛,滿懷慈善,她把從葉坤手中救下的葉小余,養(yǎng)在了身邊。
因此,葉小余是葉家主葉坤心中的恥辱,是葉家主母馮淑英心頭的一根刺。
葉小余跟在祖母身邊清苦地生活了12年,祖母教她識字,帶她誦經(jīng)抄經(jīng)。
她前世那個時候并不知道,自己是葉府庶女的身份,她也從沒想過自己怎么會從小長在葉老夫人身邊。
而她之所以會知道這些事,都是后來碧桃不小心說漏嘴,被葉小余聽了去。
碧桃以前是葉坤身邊伺候的丫鬟,后來成了葉坤的一個妾室,被馮氏打壓無數(shù)次后,淡了爭寵的心思,自愿搬到葉老夫人的屋子,一門心思服侍著老夫人,跟著吃齋念佛。
可那時,葉小余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后也沒太大的改變,她已被馮氏哄騙住了,一心一意為她做事。
不料,最后卻被算計成這樣,慘死在那變態(tài)的刀下,她如今每每想起就恨意難消,恨不得揪著馮氏質(zhì)問,她為她做了那么多事,為什么要這么害她?
可她忍住了,重活一世,她心思比以前通透多了。
而且,她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她知道現(xiàn)在不是她們的對手,只能徐徐圖之。
葉小余伸出手,看了看小了許多的手,今年才15歲啊。前世,她只活到了20歲。
她在13歲那年,被那口蜜腹劍的嫡母哄騙了,離開了祖母的身邊。
她努力思索著,終于想起了當時她遇見馮氏母女的場景。
那天,葉小余剛從老夫人的佛堂出來,經(jīng)過園子的一座池子里,她見池里有許多魚兒在游來游去,還不時躍出水面,甚至吐著泡泡,她覺得有趣極了,就停下腳步,趴在欄桿邊,看著魚兒嬉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