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余被馮氏身邊的丫鬟叫走了,那丫鬟一臉的淡漠,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樣,不欲與人親近。好在葉小余也沒有想要問的,所以一點也沒在意她的態度。
倒是讓那高傲的丫鬟側目,暗自納悶葉小余怎么一點也不好奇,不擔心馮氏叫她過去做什么。
葉小余知道能讓馮氏這么大張旗鼓地使人來叫她到上房,事兒必定不小,她在心里暗自思量著。
兩各懷心思,一路往惠蓉院上房走的路上都是異常的安靜。
穿過花團錦簇,百花爭艷的花園,轉到東側,進了垂花門,繞過大理石上面雕刻著騰云的壁影,前頭有三間小廳,廳的后面就是葉家家主及主母居住的正房大院了。
正面五間上房,皆雕梁畫棟,兩邊是抄手游廊及各廂房,廊沿掛著各色供人逗趣的鳥雀。
她們在正屋門前停了下來。
葉小余站在門前的臺階上等著,那帶路的丫鬟由專門有人打起的門簾進了屋內,不一會兒出來,示意葉小余進去。
由始至終,沒正臉看一眼葉小余。
葉小余無所謂,跨過高高的門檻,進了屋內。
屋內臨窗炕上橫設一張炕桌,桌上壘放著書籍茶具。葉坤坐在上面東側的正位,馮氏坐在西邊下首。另外葉靜芳和葉勝利也坐在地下面西邊一溜四張椅上的其中兩張上。
葉小余自進了屋,就低垂著頭,低眉斂目的,不曾抬一下眼。
她站在屋中,一副怯怯懦懦,不知所措的模樣。
葉坤臉略帶著鐵青色,也沒在意有什么人進來,只顧低頭抿著他的茶。
馮氏覺得一陣心堵,她覺得心塞的原因不是因為葉小余膽小怯懦樣,是因為眼前這個人的身份勾起了她心頭的恨意。
她早段日子因林姨娘的事被葉坤打了一巴掌不說,還被禁了幾日足,在府中大大地跌了面子。為這事至今兩人關系雖然有所和緩,但已經有了很大的隔閡。
平日間,葉坤很少踏進惠蓉院,基本上沒在此留宿過,雖然不是每晚都晚歇在妍蘭院林媚處,一個月中有一大半時候是歇在了別的妾室屋中,倒便宜了她們。這些平日里被馮氏打壓下去的妾室,又有了起來爭寵的勢頭,更是把馮氏恨得不行。
今日兩人能坐在一起,是因為自己最寶貝的小兒子。
“忤著做什么?還不跪下!”馮氏一聲大喝,在靜謐的屋里,顯得那么尖銳而刺耳。
葉小余不能反抗,只得乖乖跪下。
“賤婢,你可知罪?”馮氏故意在賤婢兩個字上咬得重重的,余光瞄到葉坤并沒有任何異色,心稍微順了一些。
這說明葉坤并不知道他當時差點掐死的那庶女就是葉小余,或者說他早就忘記有這么一個女兒了。
若不是養榮堂那老太婆護著她,哪里能讓這賤種留得這般大,這會兒馮氏連葉老夫人也恨上了。
“夫…夫人,奴婢不知…不知犯了何罪?”葉小余似乎被馮氏的疾言厲色嚇得渾身發抖,她瑟瑟地帶著迷茫的神色道。
“不知何罪,還想抵賴?你上午到正房西側屋都做了些什么?說!”
“夫人,奴婢,奴婢不曾到過正房這邊的。”
“哼,平日里見你是個木訥的,倒不知道原來是個嘴利奸滑的,你以為你能抵賴得了么?現在問你是讓你自己說出來,給你坦白從寬的機會,你卻一意孤行,一味隱瞞,看來是個不知悔改的下賤胚子。來人……”
馮氏一聲大喝,聲音大得把坐在東側隔著炕桌的葉坤也震得眉頭緊皺。
須臾,一個人走了進來,跪在葉小余的身邊。
“見過老爺,夫人。”
葉小余聽到這個聲音,馬上知道了這是葉靜芳身邊的丫鬟白勺的。
“你說說,你都看到了什么?”馮氏一副胸有成竹樣對著白勺道。
“是,夫人。上午小姐嘗到一款糕點,覺得非常不錯,就讓奴婢送些到上房來給老爺和夫人也嘗嘗鮮。奴婢提著食盒剛進到垂花門,就見小余匆匆忙忙地從院子出來,臉上似乎還帶著點慌張。”白勺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真的是一流,說得好像真的一般,葉小余暗暗在心里嘆道,然后她又想起自己目前處于的不利局面,忙收斂了心神。
“你可看清她從哪個門出來?”
“是,是從老爺的內書房。”
“你還有什么可說?”馮氏慢條斯理地問葉小余。
“夫人,冤枉啊,奴婢從來沒到過正房,真的沒有啊!”葉小余一副委屈得不得了樣子,死命抗爭,為自己的清白辨解著。
“有人親眼看見了,你還要抵賴,難道你想說是別人污蔑不成?”馮氏不給葉余還嘴的機會,直接給她定下罪名:“說,你到老爺內書房到底想干什么?又為什么把名貴的花瓶打碎了?”
“我沒有啊,真的不是我!”
“府里發給你們的月錢也不少了,平日里,我也沒少賞賜你們,為何你的眼皮子這般淺,老爺內書房的東西,你都敢窺視。膽兒可真肥了。”
馮氏似沒聽到葉小余的話般,只顧自己一條一條把罪名往她身上加,讓葉小余辨無可辨。
“老爺,夫人,奴婢真的沒有到過正房,奴婢一上午都在花園里清掃花匠修剪的殘枝,不信,可以喚他來做證。”
“好,看來你還不死心啊,來人,傳花匠進來。”
片刻,花匠被帶了進來,似乎早就等在門外了,只等這一聲傳喚。
原來,這一切早就準備好了的啊,今天自己是兇多吉少了,葉小余暗忖。
花匠進來,也不敢四處看,頭垂得低低的,跪在了地上。
“嚴老匠,你來說說,上午你在花園修剪花枝,可是她在一旁清掃的?”馮氏指著葉小余問花匠。
嚴老匠轉頭,看了看葉小余,葉小余也轉眼看著他,雙眼滿是希翼,嚴老匠的眼神躲閃著,似帶著歉意。
葉小余明白了他的意思,失望極了,但也釋然。也是,他也只不過是一個花匠,一輩子買身葉府,不止他一人,他的妻兒老小都在葉府中,他當然不敢得罪馮氏。他一家子的命運捏在馮氏的手中呢。
果然,只聽嚴老匠略帶蒼老的聲音說道:“回夫人,不…不是她,是另外一名丫頭。”
馮氏轉眼對著葉小余道:“你可聽到了,還要狡辯嗎?”
葉小余明知對她不利,但她也不會承認,她沒做過的事,打死她也不承認。
她仍一臉堅持著:“夫人,奴婢不知道嚴老匠為什么撒謊,但沒做過的事,奴婢是不會承認的。”
馮氏聞言死死地盯著葉小余,似不認識她一般,因為從她的堅決的態度,隱隱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這不象是平日里那個一直以來都是唯唯諾諾,怯懦呆笨丫頭。
葉小余承受不住她的凌厲的目光,嚇得臉色更是蒼白,渾身也顫抖著,馮氏一見,撤去了狐疑,原來是自己多疑了,還是那任由拿捏的蠢笨丫頭,只所以不肯承認,不過是怕挨打罷了。
“事以至此,你不但沒認識到自己的錯,還只一味狡辯,事實具在,整個府中的人都問過了,都說沒見到你。枉顧我平時你待你不薄,你卻做出如此下作的事來。”馮氏一臉痛心疾首的模樣,睜著眼說著瞎話。
葉小余只得不停地辯解,自己是清白的,沒有到過正房,更沒有到過老爺的書房。
“啪”的一聲,是手拍在桌子上的聲音,隨后又是一聲“咣當”,茶杯擲在地上碎裂的聲音。馮氏也被嚇了一跳,她轉過頭,見葉坤臉色更是陰鶩得能把人一口吃了。
他站起來,似不耐煩在此再啰嗦,陰沉地大叫一聲:“來人,把這賤奴拉下去打二十大板。”
說完大步離去。
很快,葉小余被兩個高大壯實的婆子拉了下去,行杖責。
馮氏看著葉坤離去的背影一臉松緩,臉上慢慢升起一絲冷笑。
坐在下邊,一直沒出聲的葉靜芳和葉勝利,馬上跑到馮氏的跟前,葉勝利更是直往馮氏懷里鉆,一臉的興奮與喜悅。
馮氏痛愛地把葉勝利抱到懷里,撫著他的臉擔憂地道:“我的乖兒,可有嚇著了?”
葉勝利身子扭得好似牛皮糖般,撒嬌道:“我才沒那么膽小呢,自是沒有嚇到。”又似有些不確信地問:“母親,我沒事了,是吧?我不會再受到父親的責打了對么?”
馮氏看著自己的心肝寶貝略帶忐忑的小臉,一臉的痛惜,她連忙撫摸著她的頭,柔聲安慰道:“嗯,我兒沒事了。”
葉勝利歡呼一聲,馬上從馮氏懷里鉆出來,急急道了一聲:“我出去玩了。”
轉眼已經不見了蹤影。
不一會兒,負責執杖的兩婆子進來,回報:“夫人,二十杖行完了,人也渾身是血,不省人事。”
“嗯,知道了,把她抬回她的屋子。”
“我去看看。”站在一旁的葉靜芳有些激動,想看看自己導演的這出戲的最終結果如何。
葉靜芳走到門外一看,只見受杖的屁股處一片血色泥淤,連地上都沾著一大灘血漬,讓人看著只感到一陣滲人。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濃血腥味,充斥著人的鼻端。
葉靜芳皺眉,掏出帕子,捂住口鼻,直到葉小余被人抬走的身影看不見了,這才跑回了屋內,把看到的向馮氏講了一遍。
“母親,她不會被打死了吧?”
“死了最好,下命令的可不是我,是老爺。”馮氏一臉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