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不能住, 沒圍墻,人煙稀少,不安全。”
“不住這, 住哪兒?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合適的地方呢。”
“搬到北街去, 那里的院子早就收拾好了, 本想等著法事結束, 讓你住進去的, 誰知轉眼你就不見了。”
裴敬則淡淡地解釋了一下。
葉小余有些糾結,之前沒注意安不安全的問題,如今聽裴敬則這么一說, 還真有些擔心了。
可要她住到裴敬則為她準備的院子去,她有些不自在。
她的心事全寫在臉上, 裴敬則一眼就看透她在想什么。
他慢條斯理地說:“剛才問你還說住哪里都無所謂, 怎么, 這才多久,又出爾反爾了?”
葉小余這才明白他剛才問她的原因, 瞪了他一眼,
腹黑,狡詐,拿她的話作陷井讓她鉆。
“那里只有你一人住,英芮會陪你一起。”裴敬則想了想, 加了一句。
如他所料, 聽到一個欣喜的聲音:“真的?”
他難得心情輕松, 勾了勾唇, 調侃一句:“看我是像某人一樣不講信用, 愛撒謊的人嗎?”
葉小余嘟了嘟嘴,他說的這某人, 是指她?
她大度地不去跟他計較,很是聽話地去收拾東西。
*
葉小余感覺董佑天一整天都怪怪的,總是在偷偷地看她,可每次對上了她的目光時,又快速移開,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她納悶,不明白他今天是怎么。
好不容易逮著機會,葉小余問:“董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話要對我說?”
“啊?哦,沒,沒有啊。”董佑天不防葉小余有此一問,有些慌亂地答道。
葉小余見他那想掩飾什么的樣子,知道他沒說實話。
但是他不說,她也不會去追問。
董佑天看了看葉小余的側臉,還是問出了心頭的疑問:“葉姑娘,你跟裴將軍很熟?”
“不算很熟,在南州見過幾次。”葉小余沒對這個話題多說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與裴敬則算不算很熟,說熟吧,好像他從沒跟她說過他的事,說不熟吧,又互相有了不少的交集。
她暗自搖了搖頭,拋開了這事。
想到昨日在酒樓的情形,覺得有些對不起董佑天,他明明好心請她吃飯,她卻那樣半途離去。
“董大人,昨日酒樓的事,真是對不起了。不過,還是很謝謝你的邀請。”
“這也不關你的事,是裴將軍找你有事要說吧?”
“嗯”葉小余含糊地應了一聲。
兩人聊了些別的事,很快就到了回家的時辰。
葉小余走出翰林院側門,剛轉過屋角,被一個人攔住了去路。
她抬頭一看,見是個身穿藏青色半袖襦裙的女子,看那裝束,像是哪個大戶人家的丫鬟。
“請問,你有什么事嗎?”葉小余有些奇怪地看著面前的人。
那丫鬟下頜微微抬起,一臉傲色道:“我家郡主找你,跟我來。”
“你家郡主?找我有什么事么?”
“見了我家郡主就知道了,真啰嗦!”那丫鬟有些不耐煩道。
葉小余想了想,還是跟著她去了。
那丫鬟帶著她到了一個街口,那里停著一輛馬車。她走到馬車前,恭敬而帶些諂媚的神色,對車內的人道:“郡主,人帶來了。”
前后態度,有著天攘之別。
馬車的窗簾被一只纖白細嫩的手掀開了,周雨桑的臉露了出來。
一如葉小余之前的猜測,果然是她。
一個在馬車上坐著,一個在地下站著。
一時間,誰也不說話。
周雨桑上下打量著葉小余,那目光有些放肆而無禮了。
可葉小余半點拘束都沒有,大大方方地任由周雨桑打量。
周雨桑見她一身淡紫色衣裙,外罩一件對襟軟襖,頭上梳著一個簡單的發髻,在期間插了朵粉色珠花,再無其它飾物。
兩側有幾縷長長的發絲垂下,增添了幾許俏皮。通身上下,簡潔素雅。
“你是哪個府上的?本郡主怎么從來沒見過你?”半晌,周雨桑打量過后,問道。
“我也從來沒見過你。”葉小余不答,順著她的話道。
周雨桑沒計較她的態度,她好奇地問:“你沒聽說過我?”
她在的名聲在閨中小姐當中可是名聲大震的。
當然,她的名聲大震的原因,是因為她的大膽,對裴敬則的大膽追求,這行為算是驚世駭俗了。
可周雨桑并不在意這些,她想著,既然是愛慕的人,就應當主動出擊。
換句話說,她的名聲并不好,起碼在眾人看來,這是有違道德的。
葉小余老實地說:“沒有。”
周雨桑是個性子爽直,沒多少心機的人,她見多了在她面前討好諂媚,心口不一的人了。
如今對葉小余的性子倒感到有幾分親切。
她干脆跳下馬車,與葉小余面對面地站著。
“你還沒告訴我你是哪個府的?”周雨桑一高興,自稱起我來了。
她實在猜不透葉小余的身份,說她是大家小姐吧,穿著打扮又過于寒酸了,可是,通身恬靜從容的氣質,卻又似出身名門的閨秀。
“我是個孤兒,從南州來天都不久。”葉小余也看出了周雨桑是個性子單純直爽率性的人,沒有隱瞞,直接說出自己的身份。
“你沒有父母?”周雨桑似乎被驚到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失聲叫道。
而后又覺得自己失禮了,不好意思地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系的。”葉小余云淡風輕。
周雨桑真的從葉小余的臉上看不到半點的傷感及郁郁,似乎早就習慣了。
“不知郡主找我來有什么事?”葉小余回到了正題。
周雨桑拍了一下額頭,是了,她忘記正事了。
“你跟裴將軍很熟嗎?”
葉小余不由撫了撫額,今天是怎么了,總有人問這個問題。
她用回答董佑天的話回道:“不算很熟,在南州見過幾次。”
“可是,看他的樣子,好像跟你很熟啊!”
“你怎么會這么覺得?”葉小余不解地問。
“因為裴將軍從來不允許女人靠近他,更別說碰他了,可是他昨日,竟然拉你的手。”
周雨桑說到這不由得羨慕起來,如果他拉的是她的手,該多好啊!
葉小余不由一愣,是這樣嗎?冰塊不許別的女人靠近?
可是,她不但經常靠近他,他還抱了幾次她吧,而且,她幫他上藥,也碰過他啊!
可她當時雖然是個丫鬟,但也是個女子吧?
她有些訕訕的,不知說什么好。
“這么說,你們之間沒有什么特殊的關系嘍?”周雨桑又有些高興起來。
呃,葉小余看了看周雨桑的興奮的臉,沒回答。
特殊關系?怎樣才算是特殊關系呢?他們算嗎?
在周雨桑的一再追問下,她還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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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敬則剛從東院出來,就碰上了正好進門的裴忠。
裴忠是國公府目前的主人青國公,也是裴敬則的父親。
裴忠想是沒料到會在這里遇上裴敬則,他似乎吃了一驚,有些語氣不穩道:“你,你怎會在這?”
裴敬則冷冷地說:“怎么,如今國公府沒我的位置了?”
“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一直沒回府,突然在這里看見你,有些奇怪,有些奇怪。”
裴敬則眼里含霜,雙拳緊握,盯著眼前這個做為父親的人。
他竟然,竟然不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也是,整日活得暈暈噩噩,一輩子都是糊里糊涂的,虧他至今還對他抱著希望。
裴忠想擺出一副當父親的威嚴來,但終還是在這個越來越強大的兒子的氣場面前,膽怯了。
他臉上擠出一絲和藹的笑,道:“則兒,你既然回來了,就在府里住下吧。哪里有人不住家里,整日里住在外頭的。”
裴敬則忍了又忍,終還是問道:“你就不記得今日是怎么日子?”
“什…什么日子?”
裴敬則冷眼盯著裴忠那張許是縱欲過度,有些虛胖的臉,聲音陰冷得如同從地獄里傳來:“我真為我娘感到悲哀,她怎么會嫁與你這種人!”
“大膽,你怎么可以這樣說話?你娘嫁我不是盡享榮華富貴嗎?”裴忠有些惱羞成怒道
“榮華富貴?到今日為止,我娘她已經在冷冷冰冰的地底下躺了二十年了,這是誰造成的?”
當時,尚書家的寶貝獨子,不小心掉進了井里,差點沒命。有人說是他裴敬則推的,當時他才五歲,尚書府的人來鬧,不依不饒。
而馬氏更是在一旁加油添醋,裴忠聽信馬氏的讒言,也認為是裴敬則把人推到井里的。
裴忠大怒,不問青紅皂白,來到正屋,當著他母親的面,拉過他就一頓狠打,當時他的母親本就在病中,身體還沒痊愈,被這么一刺激,連吐了幾口血。
沒幾天就含恨而去。
他想起母親臨終著對他的的不舍,和擔憂,終是死不瞑目。
這一幕印在了當時只有五歲的他的腦中,現在想起,還覺得心在抽痛。
今天是他娘的忌日,他回來給她娘牌位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