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半天,她覺得自己竟然沒有想要的,或者說想要卻不能要的。
裴敬則看著眼前這個丫頭,總是一臉憨憨的模樣,唯有一雙清純明亮的大眼睛偶爾透著狡黠,流露靈動,大部分時間卻是一副呆呆的,似乎掩藏著什么。
此時雙眼露著迷茫的神色,小臉糾結著,更是只能用一個字形容:傻。
可裴敬則有些不相信眼睛看到的這些了,從幾次的接觸中,他知道,她并不傻,也不笨。
她似乎總把自己偽裝成一個木訥的人,也就藏拙了。
他真有些好奇,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連他都沒有意識到,一向冷冷的,對女人無好感的他,卻對一個普通的小丫頭探究的目光有些多了。
“我沒有什么想要的。”想了半天,葉小余只得無奈地下了結論。
“沒有想要的?你似乎連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 。”言下之意,葉小余當然明白。
她一身普通的下人服,沒半點多余的裝飾,通身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明明什么都沒有,卻說沒有什么想要的,她是真傻嗎?裴敬則盯著她,暗哼。
“那你給我金銀財物,房子房契好了,等我把這些拿回葉府時,就等著被告到官府,說有偷盜之嫌吧。”
裴敬則被葉小余一番似帶著自嘲的話,說得半天沒出聲。
她說得也有道理,以她的身份地位,給她財物,只會把她陷于不義。
本來,因著葉小余的提醒,裴敬則躲過了一次重大的災難,他對葉小余是感激的,所以想回報一翻,如此卻難辦了。
什么都沒有的人,卻沒有什么想要的,這真讓人不知說什么好。
裴敬則不想欠她的人情,最后想了想,從身上掏出了一件雕刻品,在手上摩挲了好一會,才遞給了葉小余道:“拿著,如果遇到有什么難事,拿著它到‘好悅來’客棧找掌柜,會有人幫你解決困難的。”
葉小余接過一看,這是一件不知是什么木雕刻而成的女子頭像,女子面容美麗,神態祥和,雕刻得栩栩如生,精致可愛。
葉小余一見之下很是喜歡,就收下了。
她仔細端祥著女子的面容,突然放到唇邊輕輕吻了一下,喃喃道:“這女子給人一種好溫暖的感覺哦。”
裴敬則聽到了,他愣了一下,深深看了葉小余一眼。
又把目光移到葉小余手上的雕刻上,臉色似乎也柔和了下來,似陷入某種回憶中……
而后被葉小余的一句問話驚醒了。
聽她好奇地問道:“這是你自己雕刻的么?”
裴敬則沒說話,微點了下頭,算是承認了。
葉小余拿著木雕像回到自己的住的屋子,又把雕像在手上擺弄著,越看越喜歡,生怕弄丟了,找來一根紅繩子,然后用繩子穿過雕像的發鬟的小孔,掛到了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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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余,小余,你知道嗎?又有姨娘進府了。”阿蘭從外面沖去,喘著氣對葉小余說。
“這有什么奇怪的,葉家老爺富得流油,納個姨娘也不是個稀罕的事。再說他后院的姨娘也不少啊。”
“說得也是哦。”阿蘭想想還是覺得這個不同:“可是,這個據說是名震南州的青樓花魁哦。”
葉小余驚訝地看著她:“你怎么知道她是青樓出來的?”
“這不是聽府里的車夫說的么,他們對這些事是最清楚不過了。”
葉小余點了點頭,但還是告誡她少議論主子們的事,說不得哪天就惹事上身。
阿蘭一把抱住葉小余的胳膊,搖了搖:“知道了,我不就只跟你一個人說說么。”
然后又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她盯著葉小余看了半晌,葉小余被她看得發毛,正想問她怎么了。
突然就聽阿蘭叫起來:“啊,小余,我怎么感覺你跟以前不一樣了。”
以前葉小余跟她一樣八卦,如果聽到這事,定會跟她嘀咕大半天的。現在她不但不好奇,還提醒她,似乎知道了很多她不知道的東西。
葉小余打斷她道:“哪里不一樣了,我變越來越丑了嗎?我倒是發覺阿蘭你越來越漂亮了,是不是外院的很多小哥都盯著你移不開眼了?”
阿蘭被葉小余這么一打趣,丟開了剛才的疑問,轉身哈著葉小余的癢癢道:“叫你取笑我。”
兩人笑鬧好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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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蓉院,屋內。
“咣當”一聲,茶杯摔在地上的聲音。
杜媽媽掀著門簾走進屋中,見馮氏坐在榻上,氣得一臉鐵青,地上躺著幾塊茶杯的碎片。
她輕嘆了口氣,親自把地上的碎片撿起來。她知道老爺今晚抬了個青樓女進府,夫人這是心里不痛快呢。
杜媽媽安慰著馮氏道:“夫人,你也無需為這么個東西,傷了自個兒的身體。她不過是個玩物,要打要殺還不是握在你的手中。”
馮氏氣平了些,但還是恨聲道:“我倒不是為這些。是恨這人做得太過了,看看都抬些什么人進來,一個千人枕的青樓女子,傳出去也不怕人笑話。讓我在別家的夫人們面前怎么抬得起頭來?”
這話杜媽媽不好接,也不能接,她總不能說老爺的壞話不是。
只得勸慰道:“夫人,你也別跟老爺斗氣了,這不,你倆不合,豈不是便宜了外頭的那些小娼\婦們。”
聽到這個,馮氏又一肚子氣:“你說,我辛辛苦苦幫他打理后院,操持著這個家,他倒編派起我的不是來了。權兒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兒子,他整日里不著家,我上哪找他去。自己在外頭不痛快了,回來就對著我撒什么氣。”
那日,葉坤在外頭與一群人喝酒,席間大伙都談論自家的孩子如何如何能干,都覺得臉上有光。他卻一句話不敢說,只是悶頭喝酒,被人問到,他吱吱唔唔說不出個所以來。
他是個商人,不缺錢。但再有錢,也始終覺得低人一等,所以想讓葉家能有個出息的人,出個當官的人,是最大的心愿。
因此,他把將來光宗耀祖的任務,落到自家大兒子葉勝權的身上,從小就要求他認真讀書,好考取個功名。
不料,葉勝權卻不喜歡讀書做官,也不喜歡經商賺錢,經常偷偷溜出府去,結識了一些不務正業來的人。
常年與幾個志同道合的人在外游蕩,一年中只歸家幾次,那是因為盤纏用盡的時候,回來索要銀錢的。
有人也是知道葉坤兒子的事的,為此嘲笑了他幾句。
葉坤憋了一肚子的不痛快,回到府里,劈頭就對馮氏一頓臭罵,說她縱容兒子,把兒子教得一事無成。
最后還指責她太過善妒,那么多姨娘沒個能生下子嗣的。
兩人大吵一場,為此葉坤幾天沒進正屋一步,兩人幾天沒說過話了。
只到今天才派個人來說,要抬個人回來。
也沒指望她會做什么安排,通知一聲后,就直接把人接進府了。
馮氏感到了莫大的恥辱,這無疑在她這個主母的臉上狠狠地打了一個耳光。
這如何讓馮氏咽得下這口氣。
想要別的子嗣,門都沒有!馮氏恨恨地冷哼。
她突然想起葉小余,這個唯一的孽種。
她問杜媽媽:“那個孽種在芳兒院里怎樣了?”
杜媽媽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誰,忙一臉諂笑道:“倒是個聽話的,是個木訥的,小姐把她治得服服帖帖。”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吧?”
“不知道。萬一就算知道了,那么呆傻的人,也只得是個低等的丫頭。”
“嗯,留著她,以后總能派得上大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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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余正想穿過那一片海棠花,回住的院子去。
聽到前面傳來了一陣嬌笑聲,她往前邊一看,見一個一身大紅的輕紗賞裙,低低的抹胸露出胸前的波瀾起伏,腰間束著滾花金邊的腰帶,把纖細的腰肢束得更是盈盈不堪一握。
頭戴滿了金釵鈿珠,隨步搖動,晃晃的,直刺人眼。打扮得花枝招展,笑得花枝亂,一笑一蹙間都有別樣的風情。
的確實是個美人呢,這美人正是葉坤新納的姨娘林媚。
林媚在府中的受寵程度,大伙都是有目共睹的,守夜的丫鬟傳出,葉坤連著一個月歇在妍蘭院林媚的房中。
葉坤更是在花園涼亭中,眾目睽睽之下,為林媚打扇子,剝葡萄皮,喂她食。
所以她此時的肆意歡笑,是沒人會阻止的。
即便是她摘下了園中馮氏最喜愛的海棠花,插在了自己的發間,園中的仆人們也當作沒看見。
誰都知道,如今老爺最不待見的就是夫人,而對這位嬌人寵得上了天。
葉小余靜靜看著眼前的一幕,她暗暗為林媚嘆息,這樣張揚真的好么?這不是明擺著挑釁馮氏嗎?
林媚青樓出身,風場女子,對如何攏絡,媚惑男人游刃有余,卻不知后宅的深淺,不知道女人才是最難攻克的對象。
馮氏是不會放過林媚的,雖然她現在不受葉坤待見,但正室就是正室,手中握著妾室的生殺大權。
靠男人的避護,護得了一時,護不了一世。因為男人都是喜新厭舊,只知新人笑,不知舊人哭的主。
葉小余想了想日子,知道馮氏快向林媚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