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見了她,問問她是哪個府的丫鬟,董佑天在心中如是想。
董佑天沒等太久,葉小余回來了,也許是走得太急,又或是帶上些小跑的緣故,她直喘氣,晶瑩白皙的臉上,也泛起了紅暈,看起來,讓人覺得有一瞬的眩目。
董佑天也錯了一下眼,只到面前出現了一只手,手上有一個小口袋,他不解地看著葉小余的眼睛:“這是什么?”
“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董估天接過小口袋,打開袋口,頓時呆住了。
里面裝著些碎銀,還有些首飾。
他疑惑地問:“這是……?”
“我只能拿出這么多了,把首飾當掉,加起來應該可以支撐到三個月的春闈。”葉小余把平時自己積攢起來的月錢及馮氏和葉靜芳為了讓她死心踏地為她們做事而賞給她的首飾幾乎都拿了出來,自己只留下一些銀子以備急用。
“姑娘,這…這如何使得…”董佑天似有些不敢相信般,一時卻不知該說什么。
“怎么,難道你嫌少么?”
“不,不,我絕不是這個意思,姑娘,你我非親非故,你如此仗義,董某心里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葉小余想起了聽人說過,讀書人似乎都是比較清高,不喜歡接受別人的施舍或者贈送。她想了想說:“公子不需要介懷,就當是我借給你的,以后你還我就是了。”
董佑天聽葉小余都這樣說了,如果再推辭就是太虛偽了,畢竟,這正是他目前所急需的。他把銀袋收下,一臉誠肯地道:“姑娘,在下姓董名佑天,以后定會加倍奉還的,不知道姑娘居住何處?”
“董公子好好用心考就是了,這些以后再說,我是葉府的丫鬟。”
董佑天聽了更是感激不已,她一個丫鬟一個月能有多少月錢,她卻如此慷慨大方,盡自己的所有而去幫助一個陌生人。這種胸襟,男兒尚且不如。
他暗自下決心,一定要爭取榜上有名,才不負她的援助,也只有這樣,以后才有能力回報她。
其實,葉小余把自己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銀錢一下子給了一個陌生人,她的心頭也是很不舍的。但經歷過一世,看透了許多事,她想著,如果自己在危難時刻,在陷入困境中,最希望的也是有個人能出手拉一把吧。
而且,一個人總不會一生都平平順順的,總會遇到些難過的埃兒。既然給她遇到了這么一攤子事,而自己又能幫助得上的,幫幫也無妨了。
就當給自己結個善緣吧,她暗忖。
這一世,她已經學會了如何看人,怎樣分辨一個人的好壞,而眼前這個斯文清俊的讀書人,雖然落魄,但身上卻仍有一股坦蕩的君子之氣。
別過了董佑天,葉小余趕緊跑下河邊,加快了清洗的動作,被剛才這么一耽誤,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
好不容易清洗完了,葉小余提著洗好的床單被單,小跑回到葉府后角門,正要推門進去,被人從后面叫住了。
“葉姑娘,請等一等。”
她停下推門的動作,轉過身,見幾步遠的地方,站著一個人,一個她熟悉的人。
此人是裴敬則身邊的小廝阿才。
她有些奇怪,問道:“你找我有事?”
阿才點了點頭,說了來此的目的:“我家公子,請你過去一趟。”
“你家公子找我?為什么?”葉小余驚訝極了,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有什么事值得裴敬則派個人來叫的。
阿才兩手一攤,聳了聳肩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個傳話的。”
其實他真不知道自家公子為什么叫他來把她帶去,所以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我也很好奇,他找你去做什么。”
“那你要等我一等了”葉小余指了指自己提著的籃子,她要把這些曬好才行。
阿才了然地點了點頭。
小半個時辰后,葉小余滿肚子疑惑地跟著阿才進了好悅來客棧,進了其中一間屋子。屋內擺設簡單,沒有過多的繁雜裝飾,只比普通的客房,稍微華麗一些。
葉小余一進門,就看見裴敬則斜靠在左側的軟榻上,身上隨意披著一件室內長袍,微瞌著眼,硬朗的俊臉,拒人千里。雖斂去了一身冷冷的氣息,甚至帶著一絲絲的慵懶,卻仍難掩那一身泄露的霸氣。
葉小余低眉斂氣,生怕自己重一些的呼吸都會褻瀆這一刻的神圣。是的,裴敬則在她的心目中就是神,高不可犯的神。她在心中敬仰著。
“公子,葉姑娘到了。”阿才打破了這一室的靜謐。
“嗯”裴敬則輕輕淡淡地哼一聲,表示知道了。
葉小余站得筆直,有點必恭必敬,她直接問出自己的疑惑:“公子叫我來是有什么事么?”
一片沉默。
就在葉小余在想他是否睡著時,突然開口了:“傷可全好了?”
此話一出,不止葉小余驚悚,裴敬則也同樣不自在了一下,他不知怎么的,就脫口而出了。
葉小余驚得張大嘴巴,他,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受了傷的?距上次在普法寺受傷好幾個月過去了,肯定不會是問那次,那么就是指半月前被毒打那次了。
對了,他上次叫人送來的傷藥,她還沒向他道謝呢。
“都好全。上次還沒謝過你送來的傷藥了,現在謝不遲吧。謝謝了!”
他又只是輕哼了一聲,算是是應了她的話。
“為什么挨打?”沒有起伏,平淡的就如問,你吃了飯沒有一樣。
葉小余愣了一下,她沒想到冰塊會問這個,這算是在關心她嗎?可她挨打的事,真不好說出口,說出來會不會被以為真的是她做下的事才會被打啊?
她在躊躇著,裴敬則一個冷眼過來,嚇得她脫口就把事情說了一遍,最后加了一句:“我沒有錯,真不是我干的。”
“到我跟前伺候吧。”裴敬則突然道。
“啊?”
“公子?”
阿才正好提著茶壺進來,聽裴敬則這句話,與葉小余同時出聲。
葉小余是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
阿才卻覺得不可思議,公子這么多年沒找過丫鬟伺候,他不喜歡別人靠近他,無論是男女,他的生活起居從來都自己打理的。怎么突然間就想到要找個丫頭伺候了呢?
“我把你從葉府贖出來,到我身邊伺候,我還少個丫鬟。”裴敬則繼續他的話,沒有理會他們的驚訝。
“可,可是,這,這是為什么?”葉小余被他的話震暈了,都不知該說什么,有些無措了。
“你要是把命丟在葉府了,我欠的人情找誰還去?我不喜歡欠別人的。”裴敬則給出了這樣的答復。
“我怎會,怎會把命丟了,不,不會的…”葉小余越來越小聲,最后幾乎聽不清她在說什么了。
“你還沒被打夠,還想再來幾次?” 裴敬則漫不經心地說。
“不,不是這樣的,你也救過我了,所以你并沒有欠我的人情。”葉小余趕緊表明自己的立場,她不想總被他說欠她的人情。
“那個只是順手的,我的命沒有那么廉價。”
葉小余語塞,那個不算,怎樣才算?可她還是不能答應他。
“可,我,我還是不能離開葉府。”
“別擔心賣身契的事。”裴敬則以為她在擔心這個。
“不是這個,我有不能離開葉府的理由。”葉小余急忙叫道。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一般的丫頭,她沒有賣身契,甚至可以說是沒有身份證明的人,她的身份很少人知道。
她會離開的,但不是現在,也不是以這種方式離開。
裴敬則已經失去了耐性,他本就不是個多話的人,也不是個多事的人,遇到這笨丫頭,卻每每讓他抓狂,費盡口舌卻不領情。
“不識好歹!”裴敬則冷冷地道,說完,闔上雙眼,再也不理她。面無表情,看不出他的情緒波動,卻能從緊緊抿著的唇間,知道他的怒氣。
葉小余不敢再停留,趕緊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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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府,惠蓉院,屋內,馮氏看著面前的大兒子,滿臉的喜色,緊緊拉著葉勝權的手,上下打量著,見他似乎瘦了,一臉心痛地道:“權兒,回來就好好在府中住著了吧。外頭哪里有府中舒適,你瞧你都瘦了。”
葉勝權不耐煩地把手從馮氏的手里掙脫出來,退后幾步,皺皺眉頭道:“這可不行,外頭的朋友還等著我呢,我可不能不守信用。你把銀票拿給我吧。”
“這么急又要出去?你這才回來第二天吶。”馮氏急道,她舍不得兒子出去,都半年多沒見了,這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又要走。
“急什么急,如若不是沒了銀錢,我還不回來呢。”葉勝權滿不在乎地說。
“可是,權兒,你總不能老這樣下去啊。你如果真不想學習考舉,那就幫你父親打理生意啊。你,這樣總不是個事兒。”
“我也不喜歡經商。”
“你是長子,以后整個葉府會交到你的手中,你要學學怎么掌管啊。”馮氏苦口婆心地規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