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光侯府馬蒙他有個僅比他大兩歲的姑姑馬芝進宮伺候先帝, 被封為貴妃,育有一子,就是如今已被封為中親王的周能。
長在皇室, 又有哪個皇子不對那把椅子有想法的呢?
阿才剛退下, 暗御者隱衛閃了出來:“主子。”
裴敬則抬了下眉眼, 淡淡地問:“有什么發現?”
“我們在天都發現了宴川國人的蹤跡。”
“宴川人?”裴敬則皺了一下眉。
“是的, 有兩個人, 這兩人非常小心謹慎,我們的人不動聲色地跟著,怕被他們發現, 沒敢靠得太近,跟丟了。”隱衛說到后面似乎有些懊惱。
“確定是宴川人?”
“千真萬確, 他們如果不是對天都很熟就是在天都有內應, 不然不會在我們眼皮底下消失無蹤。”
裴敬則似乎想到了什么, 面色一凌,臉色凝重起來。
現在正是天宇朝與宴川國邊境不寧, 摩擦不斷的緊張敏感之時,這個時候卻在天都發現宴川人的蹤跡,這意味著什么?
裴敬則命人在暗中繼續嚴密追查。
**
葉小余有些忐忑,隨宮里的馬車來到了宮門前,望著高大巍峨的建筑, 心有一絲不安。
如果說以前剛到天都在白凌寺時想見皇上, 那是因為好奇, 而且只是遠遠見上一面, 也不會有什么心里負擔。
而如今, 她卻是被傳喚進宮面圣,這種情形怎能不讓她心生膽怯?
葉小余跟著宮人慢慢走過幽長的甬道, 她屏息斂氣,并不向四周張望,只是盯著前頭帶路的宮人的腳跟。
不知走了多久,葉小余被帶到了一個偏廳里,宮人讓她在此等待。
四周都是靜悄悄的,外面的侍衛,宮人均是無聲無息,沒人敢大聲喧嘩。
葉小余做夢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皇上召見,她是什么身份,之前算是個丫鬟,如今也不過是個孤兒罷了。她想起那天在傅府聽羅御醫說過的話,說皇上有可能會召見她,不想卻是真的。
她不停地吸氣呼氣,舒緩著心頭的緊張。
大約過了一柱香的工夫,那宮人去而復返,葉小余被帶到了一個大殿門前,宮人示意她進去。
葉小余抬頭望了一眼高大的殿門,及兩旁面無表情的侍衛,頓時覺得剛才緩解的情緒又被挑起。可她不能站得太久不動,最后只得硬著頭皮走進了殿內。
她低眉斂目地走到離正位坐著的那人有一些距離的地方,跪了下去,嘴里呼道:“民女參見皇上!”
這些進宮的禮儀都是杜嬤嬤教授給她的,杜嬤嬤不止教她管理宅院,還教她各種禮儀。葉小余是個聰慧的,也是個能吃苦的,她不想辜負了杜嬤嬤或者說是裴敬則的一番心意,認真地反復仔細練著。
所以,此時,她才會動作從容而沒有半點遲滯。
久久地,沒有聽到有任何聲音,可是葉小余不敢把頭從地面上的手背上移開。
她唯有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那高高在上的人開口金口。
葉小余只覺得似乎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頭部,讓她有些難受,可再難受也不能動一下。
在她覺得自己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時,一道威嚴的聲音響起了:“上前些。”
葉小余只得照辦,起身,向前,重新又跪下,頭還是保持著額頭點地的跪拜姿勢。
“抬起頭來。”
葉小余雖然抬起了頭,卻仍然斂著眼,看著地面,不敢直視皇上,怕一個無禮冒犯圣顏的罪名降下來。
德睿帝一雙鷹目,毫無顧忌地肆意打量著她,見她上身著一件淡綠輕紗羅衣、紋理斑駁、飄逸秀麗、下身一襲百花裙、上有百花繡飾、腰間一條銀色腰帶系著細腰,一塊軟玉玉佩掛于其間。
三千青絲用發帶束起,頭插蝴蝶釵,一縷青絲垂在胸前。瑩白的肌膚似并未施粉黛,卻勝似清靈透徹的冰雪。
清瑩透澈的黑眸掩去了初初的慌張,有一絲怡然自得,眉眼間滿是暖意,瞳光碎碎流轉。
不是絕美,卻仍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德睿帝盯著葉小余的眉眼,暗想著,也許這就是裴敬則看上她的原因,她讓人感到溫暖,吸引著孤冷的人去靠近。
在同親王周利提出要他給裴敬則與周雨桑賜婚時,德睿帝是樂見其成的,他與周利的關系算是兄弟當中最為親厚的,周利為人忠誠厚道,對德睿忠心耿耿。
這兩人一個他的愛將,一個是他關系親密的皇弟,無論如何,他們的聯姻,只會對他的帝位更為有利。
可是德睿帝把這個消息透露給裴敬則時,裴敬則不敢馬上拒絕,卻委婉地說自己有心儀的姑娘了,其實是拒絕了。
德睿帝不置可否。
可似乎沒人知道他究竟喜歡上哪家的小姐。
隨著天都漸漸傳揚著一件事,有人研制出一種帶著香味有著不同功效的新型墨水,最后傳入宮中,也頗受貴人們喜愛,確如傳聞那樣,新穎,好用 ,關鍵還是那不同的香味。
老實說,德睿帝自己也對此頗為鐘愛。
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做出如此大創舉的人,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而且是個女子!這讓不少人掉眼珠子。
于是,關于此女子的詳細消息很快就擺在了德睿帝的龍案上,原來是個身份如此低下的人。而她所做的這一切做為中,卻也少不了裴敬則的幫助。
德睿帝明白了,裴敬則所說的心儀的姑娘就是這位了。
可德睿帝是不贊同的,這姑娘雖然有大作為,但這身份太低了,做正妻是萬萬不可能的,如果實在喜歡的話,抬為妾室亦可。
所以德睿帝沒再說什么,他覺得賜婚跟裴敬則有心儀的姑娘并不矛盾,娶郡主為正妻,納個心儀的姑娘為妾室,這是最普遍不過的事了。
邊境異動越鬧越大了,他有些不耐煩了,決定兩個月后讓裴敬則趕赴邊境,但在他出發之前,得把他們的婚事定下來。
正準備擬旨賜婚,卻被傅云哲的到來打斷了。傅云哲自從外游歷回來,就很少進宮,除非是德睿帝派人出去接他進宮。這次卻突然進宮來,德睿帝有些好奇,知道他定是為了什么事而來。
傅云哲的提議讓德睿帝很意外,卻也是非常贊同的,他想收個子嗣記在自己的名下。可聽到傅云哲想要收養的人竟是那名揚天都,卻身份低下的那姑娘時,很是詫異。德睿帝覺得收個子嗣本來就是為了繼承香火,怎么收個女子?
可他也了解傅云哲的為人,灑脫,認定的事很難改變,也不好阻止。
只是不由地暗暗感嘆,這姑娘到底有什么好,惹來了這么多人的刮目相看。因此,第二天就把人召進宮來,他要親眼看看。
德睿帝整日在不同的美人環繞中,隨便抬眼就能看到美人,葉小余這點姿色在他眼里不如宮里任何一個侍女。
而葉小余在一片壓抑的寂靜中,在德睿帝銳利的目光下,不用抬頭看也能感受到來自天子威嚴的強大壓迫感。
葉小余渾身肌肉緊繃,她怕一下控制不住而失態,她咬著牙關,強裝著一副鎮定,可那微顫的雙手,泄漏了她內心的怯意。
德睿帝淡淡地再看她一眼,終于移開了目光。
隨著他目光的撤離,葉小余頓時感到僵硬的肌肉也有些松軟,但仍不敢放松警惕。
“聽說外面傳得沸沸揚揚的帶著不同香味的墨水是你弄出來的?”德睿帝淡淡中帶著與生俱來的威嚴。
葉小余暗暗呼吸了口氣,小心地斟酌著語句:“回皇上,民女沒有這么大的能耐,其實大都是裴將軍在操作的。”
德睿帝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有意思,他想起自己也這樣問過裴敬則,他當時怎么說來著,他說,他只是搭了一把手而已,大都是這姑娘自己在操/弄的。
德睿帝毫不客氣地說:“你可知道,這對于你來說是一個好時機,這件事的名氣也許能掩蓋你低下的身份。”
葉小余知道自己的身份入不了這些高高在上的人的眼里,雖然早已淡然,但被一個人用這么輕蔑的語氣說出來,心里還是不舒服的,但面前的人是至高無上的天子,她能怎樣,不得不壓下心頭的難受,回道:“回皇上,民女雖出身低微,但也知道人有所為,有所不為,是自己的功勞不會往外推,不是自己的功勞也不會全攬到自己頭上。而且身份的高低不是民女所能選擇的。”
說到最后,已經有些不亢不卑了。
德睿帝有些意外她態度,聽了她的話也沒動怒,只是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見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又帶著些忐忑,不由好笑,這是怕他治她的罪?
久久,德睿帝淡聲道:“退下去吧。”
直到出了宮門,葉小余還感覺到一陣后怕,天子的圣容沒看清,自己卻如覆薄冰,膽戰心驚。
“丫頭,這邊。”葉小余突然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