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躥到臺子上的人讓臺上臺下均是一驚,一時間人們議論紛紛,不知其用意何在,酒吧領(lǐng)班更是直接呼叫了保安,準備隨時驅(qū)趕。
然而下一秒,隨著劉正奇一個從指尖到趾間、貫穿全身的大波浪,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驀地,如崩盤一般,口哨聲、尖叫聲猛然從人羣中爆發(fā)了出來。滑步、背震、點停,隨著音樂的節(jié)拍,劉正奇舞動了起來。
燈光的照射下,優(yōu)美的肌肉線條一起一伏勁感十足,牽動著身體的每一個關(guān)節(jié)不停躍動、震顫再凍結(jié)。發(fā)條人、章魚手、慢動回放、提線木偶……無視周遭的喧譁,劉正奇如入無人之境,好似已經(jīng)完全同音樂契合在了一起,每一招一式都讓人覺得酣暢淋漓熱血沸騰,不禁大呼過癮,帶出了一浪又一浪的喝彩。
劉正奇在中間跳的神采飛揚,剛纔那個領(lǐng)舞健美操的小帥哥也開始心癢難耐了。如果不是因爲(wèi)生活所迫,他也不會跑到這裡來帶著一羣小純情玩“天天跟我做,每天五分鐘”,而劉正奇在臺上的表演直接激起了他的鬥志。趁著劉正奇一連串的模擬心跳的胸震剛剛結(jié)束,他兩步滑到對方面前。
挑釁的擡了擡下巴,在劉正奇的胸前虛指了一下,小帥哥轉(zhuǎn)身繞臺做了幾個交叉步,突然雙手往地上一撐就做了一個折腰——膝蓋幾乎貼到了臉上,在大家的“好”字還沒出口,又猛然身子一挺,轉(zhuǎn)成單手撐地,,雙腿分開,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個“k”字……
臺上舞鬥正酣,臺下喝彩連連,dj也激情四射地配合著二人不斷切換音樂,只有mc一邊飽著眼福一邊心中叫苦不迭:這位爺你不是來砸場子,是來砸我的吧?這麼早就氣氛爆棚了,後半夜可怎麼過啊?總不至於讓我跳脫衣舞去壓場吧!還有領(lǐng)舞這位爺,一個巴掌拍不響,你跟著上去湊什麼熱鬧啊!
一串如同遭受電擊般的抖動後,劉正奇終於瞥見了他一直搜尋的那兩個身影。看著聶士佳和蔣兵艱難地撥著人羣向他擠來,不禁勾了勾嘴角。擡眼跟斗舞的帥哥打了個手勢,劉正奇慢滑了兩個月球步,直接退到了舞臺邊緣,還不等衆(zhòng)人反應(yīng)過來,就轉(zhuǎn)身跳了下去。
由於不明白他的意圖,臺下的人們不禁自覺分出了一條通道,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撒開手腳,拽著兩個人衝出了酒吧。
直到三人倚靠在一根電線桿下開始緩氣,劉正奇才發(fā)現(xiàn)相比於他在臺上的瀟灑,眼前這兩人反而更像是從拳擊場裡跑出來的。蔣兵的眼鏡已經(jīng)不見了,一側(cè)眼尾處被劃開了一道血口,血跡已經(jīng)開始乾涸,而聶士佳比他還慘,整個左半邊臉已經(jīng)腫了起來,藉著燈光還能隱隱看到尚未褪去的拳印。
“你們……”劉正奇驚訝地張了張嘴。就算是爲(wèi)了表示對我“比舞”的支持,你們也不用跑去找人“比武”啊!
“劉正奇——”早已被遺忘的呂航抱著衣服氣喘吁吁地追了過來,“你跳得太帥了!下面人都喊瘋——蔣兵?”直到發(fā)現(xiàn)對方神色的古怪,他才注意到站在旁邊的其他二人。
“呂航?”蔣兵瞇著眼睛,湊了很近才認出來人。
偷眼瞥了一下蔣兵,劉正奇悄悄嘆了口氣,到底還是撞上了。
“你,你們怎麼了?”呂航驚慌失措地看了看流血的蔣兵,又看了看包子臉的聶士佳,慌忙掏出了電話,“我,我叫救護車?”
“不用了,”沒等蔣兵回答,劉正奇打斷了他,“我陪他倆去醫(yī)院看看就行,你忙你的去吧。”不動聲色地,他下了逐客令。
“啊,好。”呂航也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有些失落地點了點頭,把手裡的衣服遞了過去,看著劉正奇轉(zhuǎn)身去攔出租車。
安靜地坐在出租車裡,三個人都沒有說話,確切的說是劉正奇和蔣兵誰都沒有說話,至於聶士佳,就算他想說也張不開嘴了,與其哼哼,還不如乖乖閉嘴養(yǎng)傷。今晚發(fā)生的一系列的事情,每個人心中都隱隱猜出了個大概,只是他們都選擇了閉口不提。
對於這種小傷小病還要大晚上掛急診擾人清夢的這三個人,值班大夫嘴上不說心裡卻是一百個不高興,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對著唯一健全的劉正奇狠飛眼刀。病人爲(wèi)大,你個健康的就受著點吧!
晚間的急診大廳空空蕩蕩,只有劉正奇和蔣兵兩個人孤零零的坐在冰涼的塑料椅子上,等待著被剝削壓迫,拽著去拍x光的聶士佳。
“他要了你的電話,”蔣兵突然開口,“我給他了。”
“恩?”劉正奇愣了一下,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他”指的是誰,“哦。那個,我……”
“咱們欠他太多了。”盯著發(fā)出幽綠的光線的安全指示牌,蔣兵淡淡地說道。
“你,你都知道了?”聽到這話,劉正奇詫異地轉(zhuǎn)過頭
扯了扯嘴角,蔣兵瞇眼回視過來,好笑地問:“那你覺得你跟我搶對象,我還拿你當(dāng)哥們,是因爲(wèi)我傻逼麼?”
慢慢垂下目光,劉正奇沉默了。
那個“他”就是呂航,他們兩人的大學(xué)校友,綽號——杭白菊。
事情還要追溯回幾年前,他們新生剛?cè)雽W(xué)那陣。在家鄉(xiāng)那方方正正、橫平豎直的馬路中生活慣了,對於q市彎彎繞繞的上坡岔道,劉正奇完全沒有抵抗能力,第一次外出就七拐八拐把自己拐丟了。正對著不知通向何方的羊腸小道一籌莫展的時候,他聽到了一陣吵鬧和呼救。
就在那一天,他第一次見到了呂航,第一次知道男人也可以被騷擾,第一次聽說了gay這一類人的存在。
雖說是第一次接觸同志,劉正奇倒也沒產(chǎn)生什麼反感。在他看來,不管是喜歡的是男人還是女人,至少還在人類範(fàn)疇,在交流上絕對不會出現(xiàn)什麼障礙,相比於新聞報道的那些跟車庫、柏林牆結(jié)婚的人來說,已經(jīng)算是人類的進步了。
所以即便知道呂航和自己是校友,他也依舊一派淡然,還主動表示日後要彼此多多關(guān)照。可惜,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他這麼沒心沒肺,對於救自己於危難之中還對他一視同仁的劉正奇,呂航心中則充滿了感動,而爲(wèi)了不打擾到對方的生活,他主動疏遠了劉正奇,而選擇了遠遠觀望。
再後來,劉正奇認識了蔣兵,而蔣兵喜歡上了小酒窩,所有的事情都在有序的進行著,正常的校園學(xué)習(xí),正常的校園生活,正常的校園戀愛……前提是,如果劉正奇沒長那麼一雙善於發(fā)現(xiàn)的眼睛的話。
偶然的一次機會,劉正奇撞到了小酒窩從一個爸爸輩男人的“四個圈”中鑽出來,又偶然的看到了二人含情脈脈地相擁吻別,這一別讓他確定了這猥瑣的大叔和小酒窩的關(guān)係:絕對不是叔叔舅舅二大爺之類,因爲(wèi)再開放也沒人跟她爹吻別的時候嘴對嘴!
掙扎了很久,劉正奇還是沒能開口告訴蔣兵真相,他知道在蔣兵心裡,這個小酒窩已然等同於女神一般的存在,至少他希望在這個尚且純情的哥們將來的記憶中,不會一提到女神就想起蒼老師。咬了咬牙,他心一橫加入了戰(zhàn)團——跟兄弟搶老婆!
眼看著隨著小酒窩的搖擺不定,他和蔣兵的關(guān)係也越來越僵,即將分崩離析,劉正奇想到了呂航。
在聽說呂航又被他趕跑的那個男人纏上了,並用揭穿他同志身份相威脅時,劉正奇想到了這個主意——讓呂航和小酒窩假扮情侶。這樣既可以讓蔣兵死了心,又幫呂航解了圍,至於小酒窩你也可以該認爹認爹、該找爺找爺,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了。至少在當(dāng)時,劉正奇認爲(wèi)自己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還沾沾自喜了好久。
然而在世界上,絕對的雙贏甚至三贏什麼的根本就不存在。爲(wèi)了幫劉正奇,“橫刀奪愛、忘恩負義”這個帽子,呂航整整背了四年。
“你沒欠他。從始至終,只有我,”劉正奇捂著臉,長吸了一口氣,“可是,我還不了。”
“算了,”蔣兵輕拍了一下他,“都是自願的。”既像是在安慰劉正奇,又像是在自言自語。看了看仍舊低頭不語的劉正奇,蔣兵突然想起了件事。
“對了,你要是哪天看到衛(wèi)曉晨他哥,幫我們謝他一下。”
“謝他幹什麼?”劉正奇不明所以地擡起頭,注意力也轉(zhuǎn)移了過來,怎麼又扯到衛(wèi)虎身上了?
“剛纔我倆在店裡遇到傻逼了,正好他幫忙解的圍。”蔣兵把剛纔的事情輕描淡寫地帶了過去。
“他怎麼在那兒?”眼光一閃,有料啊!
“好像出任務(wù)。”
“切,”劉正奇失望地撇了撇嘴,“光棍節(jié)唯一的任務(wù)只有脫光。”等一下,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照這麼說他跑舞臺上得瑟衛(wèi)虎也是知道了?
次日,聶士佳的負傷就在事務(wù)所裡引起了軒然大波,而對於其給出的“撞在門框上”的官方解釋,自然沒人會相信。很多時候,當(dāng)我們爲(wèi)了某種目的而選擇用一個藉口去掩飾事實時,人們產(chǎn)生的猜測恐怕遠比真相來的更加恐怖。
於是乎,聶士佳撞到了前妻及其姦夫,聶士佳惹到了當(dāng)?shù)睾趲停櫴考寻蹈黄潘綍话l(fā)現(xiàn),甚至到聶士佳其實是隱藏很深的抖m……各種猜測層出不窮,一時間,聶老大負傷的真正原因成了所裡各位的主要娛樂項目,還有人拿出一個月的伙食費搞有獎競猜。
雖然經(jīng)過治療,聶士佳的臉逐漸從大肉包轉(zhuǎn)變成了小籠包,可那真真切切的“十八個摺”還是讓劉正奇和蔣兵都很是過意不去,三人的行動在一段時間裡保持了空前的一致。
一天,看到在自己旁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這倆傷號,劉正奇突然覺得好笑,不禁戲謔地稱他們是用來襯托他英俊瀟灑的兩片綠葉。
“你個掃把星還真把自己當(dāng)紅花了?”蔣兵不忿地嗤笑了回去。
劉正奇到底是不是朵紅花還真不好說,但要說他有掃把星的潛質(zhì)說不定還真有那麼點道理。
衛(wèi)虎突然的邀約讓劉正奇很是意外,更意外的是對方居然很貼心的帶他去了一家地道的東北菜館。離家多年的他,面對著滿大街的海鮮排擋川菜館,早已淡忘了家鄉(xiāng)的味道。即便偶爾進入一家東北小吃,也只能對著用番茄醬做鍋包肉這種山寨貨表示無奈。衛(wèi)虎這種明顯做過功課的行爲(wèi),難道是在向他……示好?劉正奇瞬間被自己的這種想法給雷了個外焦裡嫩。可是思維這種東西一旦跑偏,就很難再回到正路上,聯(lián)想到衛(wèi)虎在gaybar的離奇現(xiàn)身,他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不好的預(yù)感:難道衛(wèi)虎真是gay,而現(xiàn)在誤把自己當(dāng)成了同類?
好好的一頓飯,被兩個人吃成了戰(zhàn)場。整個席間一句話沒有,卻處處瀰漫著硝煙,一個幾次欲語還羞,一個時刻膽戰(zhàn)心驚,弄得店家都跟著提心吊膽。終於衛(wèi)虎放下了筷子,清了清嗓子,要談?wù)铝恕?
“你別緊張,今天找你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是想問你……”
“別說了,我知道了。但是你誤會了,那天出現(xiàn)在那兒純屬意外。”劉正奇突然覺得他沒法等到對方攤牌,還是把誤會趕緊解除比較好,免得大家尷尬。
“啊?”
“咱們不是一類人,我也沒有過那想法。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對你有什麼歧視,就算咱們之前發(fā)生過些不愉快,那也都是過去的事兒了。正常朋友的話,我還是很願意交你這麼一個的。”
衛(wèi)虎聽得一頭霧水,眨了眨眼睛,點頭說道:“哦,那很好啊。不過一碼歸一碼,你放心,我會付錢的,就按租用算賬。”
劉正奇差點沒被一口茶水嗆死,租用?你這詞用的還挺文明啊!你當(dāng)我是海邊那渡輪麼,給錢就讓上?別說租用了,買斷都沒門兒!
想到這裡,他眼一橫,嘴角撇了下來,“枉費我還當(dāng)你是什麼正人君子呢,原來是這麼個貨色。告訴你,我可是錄了音的,看在你是曉晨的面子上,今天我不去揭發(fā)你,但奉勸一句:注意點形象,就你這樣的怎麼好意思去抓別人?”
看到對方突然變臉,衛(wèi)虎更是茫然了,眼睛瞪得越來越大,驚訝地看著他,終於意識到兩個人說的好像不是一回事兒了,“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不明白麼?”劉正奇擡手把面前的碗彈到了一邊,冷哼反問道,“那我問你,你說的又是什麼?”
“我想租用一下你們那種‘隔牆聽’,總隊的那兩臺都被拿去檢修了,”衛(wèi)虎偏頭又重新想了一下剛纔的對話,仍舊不得要領(lǐng),“你剛纔說我有什麼想法?”
完了,丟人丟到家了!
吃完飯,劉正奇幾乎是逃也是的離開了。自從跟於笑笑撒了那個謊,收到那堆啓蒙教材後,他有意無意地就會把事情往一些奇怪的方向上考慮,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腐”?打了個冷顫,劉正奇拐進了地下停車場。
劉正奇的車子停在了停車場最裡面的一個車位,正值工作時間,整個區(qū)域內(nèi)安靜而空曠,除了一排排車子外,只有一個帶著棒球帽的人靠在前方的一根柱子上吸菸。簡單的瞥了對方一眼,劉正奇又低頭繼續(xù)沉浸到對自己最近反常思維迴路之產(chǎn)生原因的探索中。
“小心!警察!”
耳邊猛然一個聲音炸開,還沒等反應(yīng)過來,劉正奇就被一個強大的拉力拽倒在了地上,再然後就是一連串的奇妙的音符:“呀——”“唔”“嘭”“唔——”
捂著發(fā)麻的尾椎骨,劉正奇終於緩過神兒來,擦了擦疼出來的眼淚,他開始搜尋罪魁禍首。可眼前的景象卻讓他愣住了,只見衛(wèi)虎滿臉是血,跪在地上,膝下壓著一個不斷掙扎咒罵的人,旁邊扔著一個裝著衣物的塑料袋和一塊帶血的花崗石。
“打嫋嫋寧(110)!”衛(wèi)虎轉(zhuǎn)頭衝劉正奇喊道,他此時的樣子特別嚇人,血流如注的臉上,只能分辨出兩個發(fā)白的大眼球。
迅速撥打了電話,劉正奇又看了看衛(wèi)虎已經(jīng)開始腫起的鼻子,突然覺得有點好笑,不禁問道:“用不用把110他哥也叫來?”看了對方又轉(zhuǎn)了幾圈的眼珠子,他不得不承認,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唯一讓劉正奇和衛(wèi)虎不解的是,那個帽子男一直咒罵的人不是抓住他的衛(wèi)虎,而是劉正奇,直到被警察帶走,他惡狠狠地目光仍舊沒從劉正奇身上移開。
等到劉正奇陪著衛(wèi)虎到了醫(yī)院的時候,包子臉2號已經(jīng)新鮮出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