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柳妍也是做同樣考慮,才沒睡在外頭沙發上,厚起臉皮擠到她們的小房間來的吧。
“以前你媽鬧絕食,一般鬧幾天,堅持幾頓不吃啊?”金惜早和桑仲夏正在好奇地問柳妍。
“三天以上吧。”
“三天不吃飯,喝水么?水也不喝的話,人絕對堅持不下去。最后得送醫院打葡萄糖吧?”桑仲夏說。
柳妍說:“我很小的時候,她就玩熟了這招,罷工絕食,不洗衣服不做飯,整日躺著。我和父親也不主動跟她說話,自己把自己的衣服洗了,對付著吃東西。最后她眼見失去了在這個家庭存在的意義,自己恐慌起來,不聲不響地做去買了菜做了飯,放在桌上,我和父親吃了飯,就等于原諒了她,接納了她,她也算發過火,懲罰過我們了。”
“三天不吃飯還能上街給你們買菜做飯?你和你父親,有點過分。”桑仲夏為柳母不平。
柳妍不置可否,低頭看了會兒金惜早寫字,忍無可忍地說:“還是我幫你謄寫吧。你的字掛到人家學校公告欄里,絕對是家長老師口中的不好好練字的反面典型,你讓學校怎么教書育人。”
金惜早樂得把苦差事卸了,轉身又裁了一張紙鋪好,讓位給柳妍。
柳妍翻看原稿,那字龍飛鳳舞,不聯系前后文都猜不出是什么字來,她找金惜早確認,這個字是什么,那個詞看不懂。金惜早用自得的口氣檢討道:“我就是平時寫慣了潦草的,是太草了,隔一個晚上再去看,我都不認識自己寫了啥。可你別說,就我這么狂草,才能把被采訪對象所有的話記下來,比錄音筆還準確。你以為錄音筆就能代替采訪本了?告訴你,那是當場爽了回家受罪,給自己增加加班工作量呢,十分鐘的音頻,整理起來一個小時……”
忽然柳妍揮手打斷金惜早的自賣自夸,她側身向門口聽了聽。這個舉動給了其他兩個人提示,她們立刻噤聲,豎起耳朵聽。對面柳妍的朝南小房間門響了一下。她們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被對面發覺自己這邊在偷聽,又不好意思吃飯了。
柳妍神閑氣定,寫她的毛筆字,擺手讓她們放松。
等了半分鐘,桑仲夏躡手躡腳走到門邊,把門打開一條縫,用手機屏幕照了照前方,立刻把門掩上。她失望地說:“門口的飯菜沒動。可能只是上廁所。”
柳妍說:“冷飯冷菜當然不好吃。吃光了把空盤子留在門口,也不好看是不是?你去看看廚房。”她叫別人去看,自己先動了起來,把筆擱在墨汁瓶口,甩了拖鞋光著襪底從門縫里擠出去。另兩個人學著她的樣子,悄沒聲地踮腳走到廚房門口。
廚房關著門,從門
底部的縫隙漏出黃暈暈的燈光來,不用把耳朵貼門上,就能聽見里面有人小心謹慎地操作著什么。先是案板上輕輕的切菜聲、削皮聲、刨絲聲,然后是非常克制的打蛋聲,可是到最后,隨著油鍋一響,嘩啦,下鍋爆炒,先前所有的隱蔽全部破功。熱烈的翻炒,抽油煙機啟動,嗡嗡嗡,炒飯的香氣從門縫往外鉆,勾得門外三人饞蟲都跑出來了。
金惜早吸著鼻子,悄聲數她聞出來的食材:“雞蛋、包心菜、午餐肉、咖喱粉、熟食牛肉……”腳步越挨越前。
柳妍死拽活拽,把兩人拽回小房間里,把門一關,攤手說:“看見沒。我娘鬧起絕食來,只會養胖,不會掉膘。”
桑仲夏說:“那你們母女兩個不說話也不是辦法,你明天叫她幾聲媽,道個歉,哄一哄就好了。看來她也不是真生你氣。”
柳妍重新執筆,搖頭道:“我不跟她說話,我還能享幾天清福。我要把她哄開心了,她又得越俎代庖,我受不了。”
金惜早在床沿上如坐針氈,一個勁說:“阿姨會不會多炒一些,以防我們也半夜起來吃東西呢?”看她樣子,恨不得等柳母吃完了趕緊沖到廚房去刮鍋底,分一杯殘羹。
柳妍嗤笑道:“不可能的。她每回只做夠一頓吃的,吃不完也會下樓丟垃圾桶里,把鍋碗瓢盆洗了復位,當我們不會發現。我們也只當做不知道咯。”
桑仲夏嘆了口氣說:“有意思么。她是你媽。我媽不在國內,我想吃她做的飯菜都吃不著。”
金惜早在旁大點其頭,站在柳母的立場上說了不少話,如果在廚房的炒飯被消滅前,母女和好,就太妙不可言了。
可惜柳妍完全不為所動,說:“你再羅嗦,我不幫你寫字。就讓你的手寫體丟人現眼去。”
蛋炒飯的誘惑所向披靡,終于穿透重重門板侵犯到小房間里來了,床上的三只小貓也跟著哀嚎,表現出和金惜早一樣的意圖。
桑仲夏提起屋角的貓糧,倒進碟子里,讓小貓吃。
金惜早長嘆一聲:“我啥時能過上醒了就吃,吃了就睡的幸福生活呀。”
第二天,桑仲夏背著一個大帆布包來到地鐵站,低頭往里走,還沒走到閘機前,面前橫空出世伸出一條手臂。
“大包請檢查。”一個紅袖箍那么一揚,紅袖箍的主人還是范家禎。
桑仲夏嚇得往后跳了一小步:“你不是今天不上班嗎?”她昨天晚上還發消息跟他聯系了下,確定他今天沒班才敢出門的。當然,問的時候是以還錢的名義。
“臨時頂別人的班啊。怎么,我不上班,你就從這里過,你什么事躲我啊?”范家禎盤問桑仲夏一點沒耽誤工作,眼尖手快,又攔了幾個
人。
“我可不是躲著不還你錢。”桑仲夏就怕對方這么誤會她,忙掏錢包,抽出三張百元鈔還給人家。
范家禎收了錢,滿意地點點頭,說:“大包請過安檢。”
桑仲夏看看周圍,低聲問范家禎:“問你個事。你們那機器,能看出包里是什么來?”
“不能。不過我們看多了,瞄一眼就知道包里是什么東西了。藍色是無機物,橙色是有機物,綠色是混合物。”
“這個……三種顏色混合的話,怎么看?”桑仲夏不信任道。
“藍綠相間的小方磚是筆記本電腦,藍色粗線條周圍十幾根細線條是雨傘,橙色方塊中間有一小塊藍色是飯盒里有湯勺,如果旁邊有圓形橙色陰影就是餐后水果。你還有什么問題?”范家禎嘴皮子翻動,如數家珍背書一般展示他們的業務素養。
“那……一個橙色的……貓形狀的小玩偶,是什么?”桑仲夏討好地笑著,問他。
“那就看會不會動了,不會動的是小貓標本,會動的,是有人把貓裝在包里妄圖蒙混過關。”
桑仲夏抓抓耳朵說:“我也不敢把活貓往機器里塞啊。萬一照出病來怎么辦。”
“那你還是打車去吧。”范家禎說。
“我……身上僅有的幾張紅票子全部給你了。”桑仲夏一瞬間淚眼汪汪,“你就行行好吧,我真的沒錢了……”
范家禎很明顯地嘆了口氣,從口袋里掏出還沒捂熱的三張百元鈔,還給桑仲夏。桑仲夏就差哭給他看了,三百元本來是預備好還債的,他借給她打車,這不是逼著她花錢么?
“沒事……你留著吧。今天還有時間,三站路走走就到了。”桑仲夏垂頭喪氣走出兩步,又回來,問他,“我們錢賬兩清了。下回,麻煩你不上班的時候告訴我一下,我找個比較松的安檢員過關。”
“我會把你的外貌特征告訴同事,提醒他們注意一個包里藏貓的乘客的。”范家禎露出職業性的微笑,八顆白亮亮的牙。
桑仲夏走出地鐵站,看看時間,背著帆布包撒開腳丫子往前跑。太久不做劇烈運動了,跑了五分鐘她就不由自主停下來,呼哧呼哧喘氣,扶著行道樹只想癱下去,不得不給第二只小貓的領養人打電話,說自己臨時有事,要遲到半個小時。等她走到領養人樓下,再也爬不動樓梯了,喘得像哮喘發作了,還是人家領養人在家里等不及了,跑下樓來看到她,才順利會了面。她又在領養人家里休息了一個小時才恢復元氣。
“小貓順利送走了?”桑仲夏回程出站的時候,范家禎老遠甩過來一個微笑,沖她點點頭。
“托你的福。”桑仲夏那么好脾氣的人,都直翻白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