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山麓日光很強,時汕的神情退卻了往日的冷淡和冰封,她伸手的瞬間,被自己的舉動驚到。
這是內心的驅使,根本理智上的控制,要擁抱么?
這么多年,她想找的那個在她夢里頻頻出現的背影,正當她躊躇的時候,對方已經轉過身來,他在對她淺笑,“阿汕,過來,啊。”
又用這樣的語氣,像她是小孩子,永遠要受他的庇護和照顧,僵持在腿側的手終究緩緩放下。
在慕郗城轉身的那一剎那,也完全毀掉了她心中那么模糊的異樣夢中背影。
仿佛心里有兩個人在對她說話。
A說,“這個男人,可是慕郗城啊,你想做什么?”
B說,“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辦,姜時汕你忘了你一直是靠本心而活著的嗎?”
亂亂亂,前所未有的混亂。
這次來蘇州,時汕倒是沒有想起什么,就是覺得對待慕郗城的態度,讓她已經糾結萬分。
慕郗城見他妻子站在原地,半晌都不過來,不由得蹙眉,走過來,輕撫她柔軟的長發問,“壞丫頭,一個人又站在這里想什么呢?”
時汕仰起頭看著她,近似想都沒想就說了句,“想你——”
原本想說,想你的背影,看你的背影,但是話說到一半,她沒有繼續往下提,無非與,感覺這種東西,說斷就斷,在接起來,何其困難?
慕郗城不知道這是時汕的半句話,倒是聽她難得說出這樣的話,簡直令人受寵若驚。
一邊和她向前走,慕郗城一邊問,“在想我,什么?”
“沒什么,就是想想。”
慕郗城笑了,“我說,我怎么左等右等等不來人,心里還那么亂糟糟的,原來是你這個小壞蛋在使壞。”
時汕聽他的話,輕輕的笑了。
只是在她心底縈繞的那個背影,在病痛那么長時間里,一直猶如噩夢夢魘一樣纏繞著她,讓她痛苦,讓她因為那樣的心悸甚至是在夜.里不停地哭。
是的,姜時汕堅韌的厲害,就算是開刀動手術,前她都在麻藥后強撐著不哭,那個夢魘里的背影卻讓她一次次在法國深夜哭出聲。
太痛苦了,她不愿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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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兩人一起沿著古寺的各個殿內,他們沒有對佛門的極致信仰,卻都在這里找尋一種熟悉感,而慕郗城是為了完成和阿漁4年前的約定。
4年前,她時常跟他提,“郗城哥,你知不知道,靈隱山麓有一處三生石,聽說,在那兒許愿就會永遠都不分開了。”
那個時候,陳屹年剛過世沒多久,陳嘉漁除了夜里用自己父親的針灸用針給自己下針,她時常會生出一些,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想法。
例如:用獎學金給慕郗城辦醫療卡,讓他每月都定時體檢;
強制不讓他抽煙,就算是應酬,也希望他減少飲酒;
最離奇的要求,當屬,這個到靈隱山麓來找三生石的這個想法。
陳嘉漁一個理工生,從來對于浪漫,對于情調都沒有要求也全然沒有概念,所以到三生石祈愿這么具有絢爛夢幻的想法,05年以前,她自己是從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
自從陳屹年死了,這孩子幾乎是變了,變得那么徹底。
而,慕郗城對于阿漁的想法,不論荒謬與否,全都答應。
一個失去父親后舉止近似瘋狂,而另一個看著她,陪著她,無條件的答應和縱容她一切條件。
慕郗城和陳嘉漁,像是相互纏繞在一起的兩條藤蔓,明明是兩個人,卻深深地纏繞在一起,呼吸刺傷,又互相包容,痛一樣的痛,恨一樣的恨,由此像是變成了一個人。
他和她,做彼此的親人,做彼此的知己,是朋友,是愛人,更是家人。
相依相靠,相依相偎,兩個人之中絕對不能失去任何一個人,愛得那么濃烈,那么固執,甚至是那么的病態。
所以,陳嘉漁的過世,簡直猶如同時讓兩個人一起墜入了地獄。
06年她的離開,也帶走了慕郗城所有的悲歡,10年,她回來,而他像是重新活過來一次一樣,連看這個世界,都多了幾分縱容的柔情。
今天,在大殿內跪在軟墊上許愿的女孩子,讓慕郗城聽著遙遠的山麓間回蕩的鐘磬音,一下子恍若回到了過去,四年,還是未曾改變什么,她依舊在他身邊。
四年前,應允她找三生石,沒有辦到,索性今天幫她實現,無礙于這個約定多么的荒謬,甚至是無趣,只要是她曾經提過的,他全會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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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路,極其的難走,時汕不知道慕郗城為什么非要找三生石,倒是一路上看到很多與她年齡相仿,甚至是比她年長的女人,要求自己的男朋友帶著她們去尋找三山石。
飛來峰的三生石,不是很好找,不過既然肯來古寺,善男信女們,一起找,無非是圖一個浪漫。
三生石,定三生。
慕董事長是**高手,在海城市,艷旎緋聞那么多,和他有關系的女人又那么多,閱女無數,自然懂得如何更好的討女人歡心。
像是找,古寺三生石,要是慕郗城肯陪一個女人來,不知道該讓對方感到何其幸運。
可,偏偏姜時汕對這樣的事情,完全沒有興致,有信仰自然不錯,但是,求三生,求姻緣,在時汕的概念里,這些從來都不是求來的,而是靠自己經營而來的。
慕先生對于這樣的事情,和她恰恰相反,他興致高,一路上完全在她前面,帶著她走。
下午走這樣的山麓,眼看已經日頭偏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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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汕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這樣的動作,別提多孩子氣,別人來做就是撒嬌,可他妻子,慕郗城明白,完全不是。
她扯他袖子,扯他領口,無非不愿意那么直接的肢體接觸。
“怎么?”
他問。
“看著太陽像是就要落山,夜里山路不好走。”
慕郗城聽得懂他妻子的意思,便繼續問了句,“不想再繼續走了?”
她不言語。
他幫她想辦法,“不然,我背你?”
她沒有說話,覺察他的動作,他不是說討人歡心的話,是真的想要背她的。
時汕受不了這樣備受矚目的舉止,還是拒絕說,“算了,那慢慢找。”
近似一路都是上坡路,旁邊還有一些賣酒水和茶的店面,按照引路的路標,沿途下去,趕在夕陽落山之前,倒是真的讓他們給找到了。
三生石,不論寄托了多少情人家眷的美好希冀,卻真的只是一塊石頭,因為時間久遠,上面鐫刻的碑文,已經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時汕站在慕郗城身邊,看到一眾過來的情侶有人在一旁綁紅繩,甚至是鎖心愿鎖,各種各樣的約定,年輕人的愛意。
慕郗城握著他妻子的手,等一眾人都紛紛離去,只剩他們兩個人的時候,他問,“來了,想許什么愿,都依你。”
時汕望著他深邃的眼瞳,有些不明所以,倒是慕郗城伸手輕撫她的長發。
四年,他晚了四年,這話他也晚說了四年。
晚到,她現在已經不知道他自己在對她說什么了。
人生如夢,哭了,笑了,物是人非。
看著時汕視線里的懵懂情緒,慕郗城心里的滋味,沒人能懂,更沒人明白。
飛來峰,三生石畔,有情侶站在一旁說,“不求上一世,不求來生,就愿求這一輩子安安穩穩地在一起。”
一輩子太長,時汕聽這個祈愿,都覺得,這希冀太過夢幻美好了。
可站在她身邊的人說,“一輩子太短,三生三世也不長,既然求,就要求生生世世,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才好。”
時汕因為他漫不經心的語氣一驚,側過臉的瞬間,看著面前這張頓生風華的俊臉,不由得想,這么會討人歡心,巧言令色的言語,不知道能騙的多少女人心甘情愿,為了他付出一切都不悔。
因為回去的時候,已經很晚,慕郗城帶時汕回去的路上,決定,“今天太晚,我們就在這里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回去。”
這個時候,她不聽他的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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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客的禪院,還是他們午休時候的那一間。
吃得晚飯還是全素的齋飯,飯后,夫妻兩人在一起,原本只等洗澡沐浴后,可以入眠。
卻又出現了一些小狀況。
什么狀況?
時汕洗了澡,掀開被子,驟然神色一僵,只因為在被子下發現了一只蜘蛛。
然后,那只蜘蛛爬啊爬的,不見影蹤了。
山里發現蜘蛛,也沒什么?
慕郗城目睹他妻子的臉色,就明白,什么都不怕的人,其實怕這個。
“怕?”
“不,只覺得不干凈。”
他抱著她下牀,說了句,“怕也沒關系,幫你找出來就是了。”
慕董事長,大半夜幫她滿臥室找蜘蛛?
這畫面,額,還是覺得有些不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