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芫的話音落下,齊天佑定定的望了她許久。
察覺到他目中那種淡淡的探察與考究之意,沈嘉芫未向先前般低首沉默,她知道自己已無法再躲避,而本身心虛與否在這等關鍵亦無濟於事。她選擇告知他一切,早在坦白的時候,就沒有了後路。
這是她不得不面對的現(xiàn)實。
“怎麼說服?”
好半晌,沉默的男人才開口,嗓音卻清淡苦澀,“以你對他的瞭解,該知道有些決定不可能輕易變動,除非……”他的目光越發(fā)深邃。
沈嘉芫心中有了答案,卻依舊接了他的話,“除非什麼?”
“你去。”
她的身子猛地一晃,只覺得有股天旋地轉的感覺。
雖早知彼此間本該是陌生人,卻沒想到對方會如此輕易的說出這兩個字。她去?以什麼身份去?且不說現(xiàn)如今將軍兄妹都將自己當做殺害慕婉的兇手,便是道出了這番真相,他又豈會輕易相信?
而若相信,那怕是連自己,都不知該以何種身份繼續(xù)存活於世了。
“你去”二字不難做到,卻終究泄露了他心底的想法。
去了,可還有歸路?
沈嘉芫的臉色一白,不由擡眸對上他的雙眼,語氣裡透著幾分小心和忐忑,“二爺真希望,我去?”
她心知丈夫素來都只將她當做原主,但這段相處的日子中,沈嘉芫是清晰無比的,她知曉自己是誰,更知道與她夙夜相守的男人是誰。或許他給出的感情不是爲了她,但卻已經(jīng)攪亂了她的心房。
有種情愫,便是那樣無聲無息、潛移默化的感染、傾入。
“我說服不了他的。”齊天佑閉了閉眼,留下這句話後便伸手去掀屋簾。
沈嘉芫望著他微急的步伐,站在原地輕問道:“二爺是不是覺得,我不該再留在府裡?”語氣微頓了頓,接著續(xù)言道:“佔了她的確是我不該,你若不想面對……我會將這些都還給她。”
“還?”
他眉頭微皺,轉過身思忖道:“你我已是夫妻,還能真當做沒有事情發(fā)生過一樣嗎?你現(xiàn)在是沈延伯府裡的女兒,我齊家的二少奶奶,如果輕易可以改變,你又怎可能遲遲不說出真相?阿芫……”
喚出後即意識到不妥,齊天佑苦惱道:“瞧,現(xiàn)兒我都不知道該喚你什麼了。我不過是個尋常人,這件事讓我很難接受,我需要時間。”
沈嘉芫抿脣望他。
後者挪開視線,低低的不自然的說道:“你也別多想,沒人要趕你走。”
沈嘉芫只覺得滿心都是澀澀,有種無力的苦楚蔓延於身,一時間站著不知該如何接話。她甚至不敢考慮,丈夫這番有所安撫的言論,是因爲思及彼此情分,還是念在和將軍的關係上纔有的。
“如果、”齊天佑終究還是在意心底的那個疑惑,遲緩的問道:“如果昨日安世子不曾到府裡來見你,如果你的身份永遠會是秘密,那你是不是準備瞞我一輩子?進府這些日子,在我面前,就沒有過想主動坦誠的想法?”
尤其每每在涉及到沛言和慕婉過去的話題上,她當時是如何的心境?
身爲男兒,齊天佑亦有他想維護的尊嚴。試問,誰能忍受得了,自己女人躺在他懷裡時,心中、腦海中想的全是前世的丈夫,和其他男人的點點滴滴?
即便她非他最初理想中的妻子,但已是事實,有些事不想面對也得接受。他甚至不敢去深想,若當初沒有那場意外,自己的枕邊人必然是和沛言相親相愛的。
“我、”沈嘉芫表情微訥,“或許,暫時不會。”
現(xiàn)兒的這種尷尬場景,在她坦白之前基本就能預知到。而她本身是貪圖安寧之人,雖說服不了總做其他女人的替身,但在這等混亂的關鍵,她確實不會承認自己前世的身份。
她沒想將這趟渾水攪得更亂。
“我明白了。”
齊天佑離開後,沈嘉芫站在原地望著門口好一會,這方喚人去備車。
她不可能什麼都不做。
只是,此行並非去昌威將軍府,而是安襄侯府。
安家今日比往日熱鬧了許多,而在門房稟報齊二奶奶來訪時,比安沈氏人更快的,是在外院得了風聲的安沐陽。
他的心底涌現(xiàn)出欣喜,因爲知曉她如今再次過府,定不是如往常般衝著自己的繼母而來。昨日見過她後,就總讓人留意著齊乾公府的動態(tài),而她和齊天佑之間的關係變動,自然是避不開他的耳目。
如果真的只是沈嘉芫,他或許不會太過關注和在意;但她是慕婉……又豈會坐以待斃,看著這情況繼續(xù)下去?
沈嘉芫來這的目的,確實是有安沐陽的緣故,但想得更多的,卻是確認安遺珠的真實身份,到底是隻有他一人知曉,還是整個安家人都心知肚明。
再如何,安家和沈家同氣連枝了那麼多年,相互間真能構成絕對秘密的,怕是少之又少。
於是,在見到安沐陽的時候,如常見禮喚了聲“姐夫”,跟著就隨他進內院。
婆子、丫鬟們都遠遠的跟在身後。
左右無人,安沐陽最先壓低了嗓音,“阿婉,你來是……?”
“她呢?在府裡嗎?”網(wǎng)不跳字。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見見原主。
安沐陽微愣,似乎沒料到她會這樣急切,搖搖頭回道:“她不在這,等過幾日再接進府。”
原來不在……她的神色有些遺憾。
“你與齊家二爺明言了?”
“嗯。”
聽聞此話,安沐陽的臉上突然有了幾分雀躍,“你接下來準備如何?”
“什麼如何?”
“離開齊乾公府後。”
安沐陽略有期待的望著身旁的人,緩緩又說道:“你其實不必擔心的,也不用再勉強去將軍府,我可以……”
意思尚未表達完畢,沈嘉芫便止了腳步,略有嘲諷的望向他。
“阿婉,怎麼了?”
沈嘉芫心有煩躁,加上安沐陽過去對她所做的,根本就生不出絲毫好感。即使現(xiàn)在知曉他最初並無害她之心,但悲劇便是悲劇,不是說自己的出現(xiàn),就代表能夠重來一回。
“我不會離開齊家。”
安沐陽臉色失落,突然說道:“齊天佑他想娶的人,不是你。”
“可是我已經(jīng)嫁給了他。”
沈嘉芫答得很快,甚至沒有眨眼,語音微高,“安世子,你不瞭解我的。慕家的女兒,從來沒有其他心思,更不可能將婚姻當做兒戲。我嫁給他之初,就是想好好做他的妻子,與他走完往後的日子。這是段乾淨的婚姻,不存在任何利用和陰謀,就算如今看似行的艱難,但有時候命運安排,並非毫無意義。就譬如,我現(xiàn)在站在你面前、卻已不是原來的我!”
安沐陽聽得後背微僵,她這是在暗示自己,不該對她存任何想法嗎?
乾淨的婚姻……是含沙射影的嘲諷他的過去,那紙安慕兩府意結秦晉的婚約?
或者說,嘲諷他如今和沈嘉萱之間?
他突然有種自慚形愧的感覺。
“只是,這個世上,只有一個沈嘉芫。”
聞者本提起的蓮足微頓,片刻落地,輕輕的笑道:“是的,只有一個沈嘉芫,另外的便是安遺珠。”
沈嘉芫擡眸,眼神堅定,“至於慕婉,是早該化作黃土的人。”
“阿婉你……”安沐陽追上前,“這又是何必呢?”
“那安世子你呢?純粹只是將人帶進府充作義妹?”
沈嘉芫似笑非笑,認識眼前的男人那麼多年,又吃了那樣的虧,難道會不瞭解他的性子?安家的人,凡事必有動機!
只是原主,卻不知爲何會妥協(xié)這樣的安排。以她那種沒有心計又風風火火的性子,不該直接跑到沈延伯府嗎?
“不曾想,我在你心中,成了那種不折不扣的小人。”他自笑出聲。
“不是嗎?”網(wǎng)不跳字。
沈嘉芫可不示弱,亦不會覺得眼前男人現(xiàn)在表現(xiàn)出來的一切是出自真心。而即便他是有心後悔,但自己根本沒必要去同情。她並不認爲,自己該對他心懷感激。
“安世子,當年你救過我,可我自認也在你面前將命還給了你。如今你我互不相欠,你也不必表現(xiàn)出一副意欲彌補內疚的模樣。”
安沐陽的眸光漸黯,原來自己的表現(xiàn),在她眼中不是另有目的,就是愧疚彌補?
他突然收了滿腹的話。
沉默了半路,再快到主院時,安沐陽才輕輕開口,“她的事,母親並不知曉,所以你不必不自在。”輕緩而平靜的語調,透不出絲毫的情緒起伏,但已經(jīng)回答了她最想要的答案。
沈嘉芫這方察覺到,原來他早就知曉了自己的來意。
不成想,他竟瞭解過她。
沈媽媽帶人遠遠的迎了過來,見到兩人並排而行時,臉上的驚訝之色一閃而過,但瞬間又收了起來。她如常行禮請安,而後走到沈嘉芫身前,開口道:“表姑娘來了,夫人等您許久了。”堆著笑容,極爲親切。
沈嘉芫暗自內鬆了口氣,點頭回道:“我也想姑姑了,不知她身體好些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