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芫越想越覺得端倪,苦於思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只好望著眼前成堆的各色香料發呆,可恨起自身見識淺薄。如若其中曾混有過其他的雜物,精通之人初回接觸時必定就能分辨出來,然她卻只注重氣味是否好聞,日夜掛在牀前焉不知是中了旁人的計?
等等,精通之人……沈嘉芫心思微動,尋五姐姐去!香料如若真相混過,總會留下些許蛛絲馬跡。
否則,疑惑總困擾在心頭,她渾身都難自在。何況,如果世子夫人當真爲破壞四姐姐和安世子的好事而對自己下手,那她的母愛便要重新評估,她費心盼自己嫁去安襄侯府的目的亦要細細探究。
畢竟,天下間沒有哪個真心爲兒女著想的母親,會因爲所謂的替對方謀幸福而傷害子女身體!
好在未將兩份香料聚在一塊兒,分別納入香囊,沈嘉芫取了粉色絲線縫製好其中一個,重新將其掛在牀頭。另外的則用細繩繫好口子,朝外吩咐香蕾準備了點心便往瓊琪院去。
庭院裡的侍婢如意見到六姑娘前來,驚訝地目瞪口呆,待等對方近了身才反應過來行禮請安。
沈嘉芫表情和煦,瞅了眼半舊不新的藏青門簾方問道:“姐姐在裡面嗎?”
“在、在的,不、主子在書房。”
回了話,如意伸手請六姑娘往旁邊的隔間去,至門邊通傳道:“姑娘,六姑娘來了。”
幾乎瞬間,五姑娘那且細且柔的嗓音就傳出,“六妹妹來了?”透著幾分驚喜,轉眼簾子就自內打起,沈嘉萸含笑的神色出現在眼前,對方溫婉親切,“倒是教我好生意外,快進來。”
瓊琪院地處偏僻,所謂的書房不過是將主臥旁的隔間充作而已,室內燃了個小爐,星火微弱,並不比外暖和多少。牆上掛了幾幅簡單的山水畫,沒有過多傢俱,除了黑漆桌案和幾把交椅,便只有臨西立著個掉漆的木櫃,上方整齊陳列了好些書籍,想是經常打理,不見塵埃。
桌案上擺了兩方硯,墨黑與赤紅,沈嘉芫看在眼裡倒似作了顏料。視線側移,果不其然五姐姐是在作畫,滿山紅楓清澈水,觸目即是大片紅色,天青色的筆架上林林總總地插十餘支粗細不一的筆。
“倒是我打攪了姐姐的好興致。”
五姑娘頗有幾分尷尬,“六妹妹見外,我不過是閒著幾筆打發時間,反讓你看笑話了。”
“姐姐這說的哪裡話?我瞧著極好。”
畢竟是有事前來,沈嘉芫無暇賞畫,幾言過後便喚了香蕾進屋。五姑娘見對方端著個食盒進來,想著周邊連方桌子都沒,便揮手和如意將桌案角騰了個空出來,許是擔心對方誤會,開口即解釋道:“妹妹莫要見怪,這兒燃了爐火,比臥室裡暖和些。”
“怎的,姐姐屋內沒生暖氣?”
五姑娘略有遮掩,笑笑回道:“我成日呆在這裡,就沒費那個事。”似不願多談,看著香蕾自食盒內端出的碟子改言道:“妹妹過來,怎麼還客氣地帶了吃的?”
“小廚房新做的,記得姐姐口味與我相似都偏愛甜食,就帶了過來。”沈嘉芫端著點心湊至對方眼前,添道:“這糖蒸酥酪用的是先前梅花上的晨露做的,五姐聞聞,還有股梅香呢。”
“妹妹有心了。”
沈嘉萸心裡頗是感動,上回她扭傷腳,便只有六妹妹惦記,還特地合了自己心意送上點心。現今對方都說了這話,她若推著反成了矯情,索性就大大方方接了送入口中,品了塊讚道:“梅花露做甜食,我倒是頭回吃,妹妹院裡的點心就是精緻。”
“姐姐若喜歡,常去我院裡走走纔好。”
沈嘉芫說著睨了眼旁邊香蕾,後者就招過如意退了出去。五姑娘見狀,倒沒有意外,“妹妹特地過來,是有事兒吧?”
“確實有個事,咱們坐下說。”話落便拉著對方朝書櫃旁的交椅處落座,沈嘉芫沒有生分,自在地卻似如自個屋子,手裡仍端著點心,不斷地朝對方跟前送去,催著就讓其繼續用。
沈嘉萸早猜料對方別有深意,卻還是爲其這般坦然的承認而發怔,她沒想到六妹妹會應地如此乾脆,竟無絲毫尷尬,都不怕自己多想嗎?
“可以了,我現兒倒是不餓。”
近處了才發覺,五姐姐並不如過去想象中的那般膽怯,這其中因由倒也不難想明白。見對方不用點心,完全是副談事的模樣,沈嘉芫亦不勉強,將碟子擱在旁邊交椅上的碎花軟墊上,便自懷裡掏出了那個粉色香囊。
沈嘉萸見狀,不由目露好奇,“妹妹你這是……”
是自己送去清涵院的香囊吧?怎麼給拆開了?
察覺其渾身繃緊,沈嘉芫搭上對方胳膊熟稔道:“姐姐可別怪我將您做的香囊給拆了,這些日子虧得它們,我睡得才極好。早前我去廣盛樓請安,聽到院子里人說母親最近睡眠極淺,回院子就想到了這個。我原是不想來麻煩姐姐,便自作主張地拆開瞧瞧都有哪些香料,可我的本事你也知曉,這對著書籍都辨不出個究竟,便只要來向姐姐討教了。”
“哦,原是妹妹孝心,想給三嬸做個?”
沈嘉芫笑笑,算是默認。
五姑娘即站起了身,“這個香囊我屋裡倒是還有幾個,就是沒這兩個精緻,妹妹若是不嫌棄就帶了走。”
瞧見她有出去的趨勢,沈嘉芫就拉住了她,“五姐,你做的自是極好,可我還是想親自做給母親。”
聞者的目光則微詫,六妹何時會動針線?
驚訝轉瞬即逝,沈嘉萸便轉言道:“既是如此,那我給你寫個配方。不過有幾樣倒是難得,我讓如意取了給你帶回去,省得在外面好找。”
沈嘉芫倒是不見客套,拽著對方復坐下即似撒嬌道:“五姐就當疼疼小妹,直接配好了包好給了我帶回去可成?”
五姑娘顯然不習慣對方這般自來熟,可六妹妹任性是出了名的,想著上回病在榻上對方差人送來的兩盤點心,她心中就甚暖,自是不忍心讓眼前人失望。不知不覺,語氣是連自身都不曾察覺的溫柔,“你特地過來,我怎好讓你空手而回?”
沈嘉芫自是歡樂,“姐姐可真好。”說著又端著點心送過去,“現兒熱著,你多吃點,回頭涼了味道就不這麼好了。”
五姑娘從未想過會有如此一日,眼前這個被衆人捧在掌心寵著的六妹妹,竟然對自己如此熱情,且幾次往來,她顯然是有意交好。本懷疑對方來意,將她想成是動機不純,可最後卻只是討些香料?
亦是,六妹素來單純,哪會有那些複雜的心思?何況,自己這裡,又有什麼好讓人算計的?
兩人自在地處了會,沈嘉芫似無趣地將香囊內的含物抖在掌心,如個天真的孩童般讓對方替自己解說。
五姑娘沒有多想,細細從氣味分析到形狀給對方聽,最後竟將各類所有都介紹了番。
沈嘉芫神情格外認真,不過是認真地注意著對方臉色變化,卻等全部重新入囊都不曾有任何發現。她心底頗爲失落,不過機率原就極小,也不曾抱有太大希望,就是這條線索怕查不到什麼了。
“六妹,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沈嘉芫回神,俏笑答道:“就是覺得姐姐好生厲害,我今日亦翻閱了書比照,可真要讓我說這些,根本就道不出來,你卻可以記住這麼多。”
“接觸得多,瞭解就深嘛。”
五姑娘說得久了,方纔又用了點心,難免有些口渴,就朝桌案前走去,端起茶盞便飲。
“擱了這麼久,不涼嗎?”
後者淺笑,“無礙的。”話畢發覺竟是沒讓婢子上茶,忙衝外喚來如意,“妹妹都來了這般久,你也不仔細些。”
“姐姐不必跟我客氣,我不渴。”
收回在書櫃前打量的視線,沈嘉芫折身至五姑娘身旁,對方卻將熱茶送到了自己手心,“呀,妹妹的手這樣涼,冷著了吧?”側過腦袋,“還不再去添些銀碳來。”
“是,姑娘。”
沈嘉芫想勸止,“我真的不冷,姐姐不必勞煩。”
“你身子不好,上回我去瞧你,躺著都不省人事,回頭若再病著可怎麼好?”
並非真到了關心對方安危到極致的地步,只是今兒六妹妹專程過來,難免會生出場風波。沈嘉萸想著嫡姐四姑娘就有些頭疼,可總不好將人往外趕去,且自己喜歡調香,難得有人願意聽這些,她說著也高興。不過再怎樣,對方若因走了遭自己這兒就受了涼,可真是了不得!
故而,五姑娘不敢草率,此時亦不急著帶她出去,想著讓六妹妹暖暖身子纔好。
“這紅楓畫得可真美。”
沈嘉萸即謙道:“就是見著祖母院外的楓樹紅得漂亮,我才突發地畫上幾筆,六妹今兒總誇著,倒是教我不好意思了。”
“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在沈嘉芫看來,五姐姐在丹青上是真有造詣。餘光睨見旁邊的赤紅長硯,不由納悶,“咦,這個好似是硃砂呀?”
“是硃砂沒錯。”
見她如此好奇,五姑娘再道:“硃砂粉磨可調成赤紅墨水,不過我覺得直接相磨更好。”
“這得磨多久?”深知硃砂堅硬,沈嘉芫費解道:“我只知它能入藥,還是頭回見姐姐這樣用著的。”
接過對方手心的硃砂,沈嘉萸纖指輕動就磨了起來,輕聲喃道:“硃砂雖是能供藥,卻有著毒性,若服進身子便得慎重。說明白了不過個安神定驚的作用,然過量或時日久了可是嚴重,我看著倒還不如用些香料來得妥當。”
沈嘉芫只覺得頭腦嗡嗡作響,若是記得沒錯,那張藥方裡就硃砂這味藥吧?
“若用得多了,會有什麼癥狀?”
五姑娘不知對方今日好奇心爲何會這般重,不過還是啓脣答了話,“適量助眠安夢,可若過量後突然停用,反會引起失眠多夢,不是頭暈就是腦漲,這種東西還是別接觸太久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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