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瓔珞的手釧,就這般被攥緊在趙沛言的手中。他手上的力道極大,沈嘉芫微微蹙眉,那邊的趙怡就忙去扯他,“大哥,這是沈延伯府的六姑……咦,這個手釧……”
趙怡顯然是認識它的,愣在原地,詫異無比的凝視著被舉在空中的手釧,細想了兄長的話,便滿目震驚的瞅向沈嘉芫。
“沛言,男女有別。”玄色長袍的少年輕拍了下他的肩膀。
似乎沒料到會發生這種場景,沈嘉蘿扭頭轉向四周,見不曾被人注意才微微松了口氣。接著復走到沈嘉芫旁邊,緊張的喚了聲“六姐”,而后就瞪向趙沛言,暗道這男子怎的這樣無禮。
“說,這個手釧,你從哪里得來的?”對周邊人的話語置若罔聞,趙沛言只是炯炯的盯著眼前女孩,力道不禁又重了幾分。
沈嘉芫的腦袋已然停止思考,就這樣毫不閃躲的與之對視,心中百感交集。這種隔世相見的情境,她曾幻想過很多次,卻怎么都沒想到會是眼前這樣,手釧是他親手琢磨,怎么作假?
無語凝咽,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
少女的目光復雜幽深,似最沉重的束縛,禁錮了人所有的思維。趙沛言就這樣看著她,對方亦沒有閃避,瞬間竟然有了絲莫名的熟悉,可轉眼亦被其陌生的面色給喚醒,他繼續追問:“告訴我,你是不是見過她?”
這話,讓不明情況的其他人聽后似明白了些許,玄色男子再次提醒:“這里是沈家。人多眼雜,有話慢慢問。”
“原來六姑娘在這?”
方說著,就見到頤壽堂里的錢媽媽走了過來,而她身后還跟著兩個小丫鬟。
對方出現的太過突然。眾人的表情舉止瞬間被收眼底,錢媽媽禁不住面色一白,見陌生男子松開了沈嘉芫。才結巴道:“這……姑娘,發生什么事了?”警惕戒備的望著收回手的趙沛言,目光狐疑。
沈嘉芫能察覺到很多緊張、期待的目光均投在自己身上,擔心自己說出趙沛言的非禮與不善?
怎么可能?
沒顧手腕上的疼痛,沈嘉芫含笑著走到錢媽媽身前,輕描淡寫的說了句“誤會、無礙”等,便先問道:“媽媽不在祖母跟前。怎的跑到了這來?”
錢媽媽的目光還在趙沛言周身打轉,輕回道:“老夫人吩咐奴婢來出去尋您和趙家小姐,這不就找到了這兒嗎?”
“祖母找我有事?”沈嘉芫發覺到趙怡那旁亦有些緊張。
錢媽媽就笑,“沒什么特別的事,就是趙家姑娘初回過府。擔心府里迷了路,怕她玩的不高興。”說著頓了頓,再次道:“還有個事,姑娘上回落在頤壽堂里的幾件精致首飾,其中有支碧綠瓔珞的簪子給三姑奶奶家的表小姐不小心摔斷了,老夫人讓奴婢知會您一聲
。”
“哦,沒關系的。”
沈嘉芫心有疑慮,出言再問:“媽媽特地過來,就是說這個?”
錢媽媽卻還在言其他。“今兒個府里熱鬧人多,老夫人擔心弄壞了姑娘的心頭好,讓清芳將您的東西都送回了清涵院。”話落扭頭看著趙怡請了個安,然后再給玄色長袍行禮,喊了聲“齊二爺”。
她沒有多留,似乎就如口中所述。很巧合的到此。
沈嘉芫卻越發覺得奇怪,七姑姑雖送了自己許多瓔珞首飾,可自己有將它們帶到頤壽堂去?還落在了那里?
“哦,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方才見清芳捧了個小匣子。”沈嘉蘿喃喃自語,“左右不過是幾件首飾,祖母可真緊張姐姐的東西。”
沈嘉芫不解的望著她,后者就回道,稱方才路上撞見了蹲在地上撿東西的清芳,而其中就有這串瓔珞手釧。她湊近繼續耳語,“趙將軍很奇怪,滿臉嚴肅的說要見它的主人,二姨哥跟我說事情嚴重,讓我將你請來。六姐,我記得這是大表哥送你的,這位昌威將軍問這個做什么?”
“你見過她,是不是?”趙沛言堅持問話。
這瞬間,沈嘉芫不由就生了股心虛,合了合眼回道:“不知將軍這話是什么意思?”
趙怡就扯了扯兄長的衣袖,至旁邊說了幾句話,跟著接過手釧重新走到沈嘉芫面前遞還給她,“芫妹妹,不好意思,是個誤會,我哥哥為人不拘禮節,方才冒犯你,我代他向你道歉。”
“趙姐姐客氣了。”
沒多會,趙沛言就被玄色衣袍的男子給拉了走。
捏著手心里的瓔珞珠子,耳旁傳來八妹妹好奇的問話,沈嘉芫心里亦很是迷茫。這串手釧,難道還真能自己飛出來?
要它從閨閣盒內出現在趙沛言的眼中,這得有多“巧合”?
想起方才錢媽媽避重就輕的回答,便明白這其中確實有蹊蹺。或許,這根本就是人早就算計好了的,目的是讓自己吸引趙沛言的注意?
她的心中,似乎有了種可能,難道……念及此,復搖了搖頭,不會吧?
便是沈家有那個意思,家里這么多的姐妹,為什么會選自己?
要知曉,原主可是和慕婉的死有關,難道沈延伯是想鋌而走險?
猜不透其中的意思,但沒走多遠,沈嘉芫就發現身邊竟然只剩下了趙怡,而這周邊的人,竟然更加稀少。她停住腳步看著對方,“八妹妹呢?”轉過身,發覺連跟著的婢女都不在。
“六姑娘,謝謝你剛剛替我哥哥說話,他有些問題想問你。”
趙怡的話方說完,沈嘉芫就見到旁邊的樹后走出個挺拔男子
。
“趙將軍?”
對上少女迷茫驚愕的目光,趙怡莞爾,“放心,我哥哥不會傷害你的。”跟著便走了開來。
望著步步逼近的趙沛言,沈嘉芫覺得應該后退,可腳下步子竟似難以挪動,她心中這才反應過來。是了,趙沛言那樣執著的性子,若是真的想問出答案,怎么可能因為什么男女之別就輕易放過自己?
他必然是會問清手釧的事。
這些事,已經能料到與老夫人是脫不了干系。可沈嘉芫不解的是,她們是怎么知道這個手釧與慕婉有關,且還定會吸引趙沛言,最關鍵的是,為什么要讓自己去回答?
沈延伯便是想拉攏他,就不該讓趙沛言發現沈家和慕婉有關才是,否則這不就糾纏不清了嗎?再者,“自己”殺了慕婉,要讓趙沛言知道,肯定是結仇的。
她心中雜亂不堪,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怎樣的計謀,總要讓自己這個當事人明白個就里吧?
“沈姑娘,我只是想知道,那個手釧,是誰送你的?”
沈嘉芫在心底暗答,是你……可若說是今生,那便是從安沐陽手里得來的。等等,安沐陽、安襄侯府……
沈家不會是想嫁禍給安家吧?
雖說慕婉的死確實和安家脫不了關系,可沈嘉芫并不希望趙沛言因她而樹敵,惹上更多的麻煩。
“我沒想到派人給我送信的人,會是你們沈家……”趙沛言語氣中沒有絲毫波瀾。
“信?”
“怎么,你不知道?”
趙沛言往前兩步,跟著嘲諷般冷笑道:“官場的手段真是層次不窮,連自己的親人都利用么?”他說著嘆了口氣,“你身上有信紙上的香味,又有她的手釧,肯定知道她的下落。告訴我,她……還好嗎?”
他問,她還好嗎?
果然對慕婉的事還一無所知,他這種惆悵的語氣,難道不知道慕婉早就身陷過危險?
沈嘉芫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對方再說道:“我只想再見見她,便是離開,留我個道別而已。”
“你知道她要離開?”
沈嘉芫脫口而出的問話,實在是因為太過驚訝,可意識到這正是無形中承認自己聽懂了對方的話,還來不及說“糟糕”,就見對面男子苦澀的笑了笑。
“你果然是識得她的,我就知道,我留不住她。”
趙沛言喃喃自語了番,“她還好嗎?半年里我的人幾乎都要將這京城給翻了遍,她還是不肯出來見我么?”
他說著走近了幾步,認真的看著陌生少女,目光卻很渙散,空洞的低沉道:“麻煩沈姑娘替我轉告阿婉,她若是想離開,我不會強留,就是想再見她一面
。”
沈嘉芫渾身僵直住,這算是怎么回事?
將軍的這些話,她根本聽不明白。難道說,他早就知道慕婉會離開他?
還有,他怎么認為,沈家的姑娘會認識的慕婉?
自己這滿心疑惑,對方卻極其自然,好像都明白各種緣由似的。前世自己作為將軍府里的姨娘,根本沒有參加那些宴會,又怎可能認識名門內的小姐?
沈嘉芫覺得,沒見著將軍前的所有推測和思維都好像被瞬間推翻,這個時候竟然如處云霧,什么都看不清。
于是,在見到對方轉身就要離開的時候,沈嘉芫沖著其背影就道:“我知道你府里丟了個人,可我并不認識。”
那個身影定在原地,肯定的重復道:“我知道你認識她。”
趙沛言說完這話,竟然就闊步離開,連趙怡本說的問話都沒有追問。沈嘉芫腦袋“嗡”的聲,身后就傳來聲沉重的嘆息,轉過身,秀眉鎖緊,心底越發疑惑,“齊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