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老夫人總埋怨世子夫人,說她太過縱溺沈嘉芫,沒有盡母親教導的責任。如今,世子夫人就負起這個責任,在親事上當了回慈母,滿臉關心的不斷詢問,只見老夫人臉色越來越差。
“給芫姐兒相夫婿,伯爺過目認可的,哪里會有差?”老夫人繃緊的臉色。
世子夫人這才停止了念叨,只是略有為難的望著老夫人,“母親說的是,但給芫姐兒相夫婿,咱們瞧著如何都沒用,還是要問問孩子們的想法?!?
蔡氏心知,自己如何都左右不了眼前人的心思,但就這樣妥協?
她亦不甘心!
芫姐兒的終身大事,她費心安排了多少年,但怎么能沒想到她直接以婆婆的身份壓人,竟是到這步都不愿跟自己坦白。
她總想著,若當年,老夫人直白的告訴自己,其實附哥兒并非她的骨肉,或許仇恨亦不會這樣深。
當年她不由己,如今還想她由人擺布,好處怎么都能讓旁人給占了呢?
“要不,讓七妹妹回來,一道仔細商量下?”
“蔡氏!”
老夫人寒了臉色,“你莫要以為我不知道你背后做了些什么,上回阿姝回來與我那般吵鬧,不都是因為你故意讓人告知了她,說齊夫人來府里提親的事?”
她這樣喝令,世子夫人就不得不站起,卻也沒否認,只是低聲喃喃的解釋道:“確實是兒媳讓人透露給七妹妹聽的不假,但真不是成心有意要離間母親與她的感情。您不讓我過問芫姐兒的事,但她喊了我這么多年母親。哪里是不愿她好?
兒媳無法當面相問,就想借七妹妹之口,也好知曉您的意思。母親若是因這個怪罪兒媳,兒媳不敢不認。但是芫兒的終身大事,不能草率啊。當年和附哥兒早是談好,大家都接受了這事。但母親說句不成,兒媳也沒法子。
現如今換做齊家的孩子,兒媳到底和他們沒有過交道,不知道齊家二爺的秉性如何,終究是放心不下?!?
說到此,世子夫人眸角晶瑩,很是動容的望著老夫人。這模樣,偏是提醒著老夫人,她有多么委屈。
老夫人思忖了下蔡氏的話,想著她雖說有些小手段,但并不曾真如何算計鬧出大事。且這些年待芫姐兒的情分也真。她便是有過,亦總惦記著最初的那份口頭承諾,想著要看附哥兒與芫姐兒好。
或許手段不太光明,心卻是實在的。
這亦是老夫人能容忍她的原因。
都是做母親的人,誰不是替兒女操心?
“你坐吧。”
讓世子夫人坐下,老夫人輕聲又道:“齊乾公府的二爺是個有出息的,伯爺也說圣上重視他,先前就在宮里當差,現如今跟著昌威將軍回來。雖沒封做將軍,可到底是在御前行走,皇帝身邊的人,你該知道分量。再說,兩家的祖先到底是有交情,齊府亦是百年世家。他出身名門,芫姐兒跟了他,不委屈的?!?
世子夫人似乎被她說動,情緒好了很多,只是依舊做不到真正的放心,遲緩道:“母親,七妹妹她,怕是不太會答應?!?
齊家雖祖上有功,家庭身世都不錯,但到底是沒什么建樹,二爺連個爵位都承襲不到,安沈氏怎么可能會應?
她若是滿意,上回亦不會激動的找上門來。
提到這個,老夫人臉上就露了難色,“阿姝她素來就是這等性子,只知曉個表面,往常大事不都是你我拿主意?她便是現在想不通,到底也是一時的,難不成我會害了芫姐兒?”
“母親您自然是好心,就怕七妹妹想不明白?!?
“你最近與她走的近,私下里的時候好好說說,她自然也能聽進幾句?!?
什么?
世子夫人心底有些驚訝,不止是要她去跟芫姐兒說,連安沈氏那邊,還要自己去勸解?
她這當自己是承了她天大的恩德,還是自己欠了那對母女,萬事都來勉強自己?
她不樂意!
但是,婆媳的關系不能不維護,世子夫人的賢惠不能不在意,她沒有表現分毫,只是似有為難的望向老夫人,“母親,這事,兒媳怕是做不來。”
“怎么,你不肯?”
“怎會是不肯?”
世子夫人牽強的笑笑,望著老夫人的目光很是誠懇,“不滿母親您,當初萱姐兒與陽哥兒定親前,七妹妹曾與我說我這事。”
“這門親事,不是你促成的?”
許是不滿意世子夫人的態度,老夫人直接沒客氣的就說明。
她早就懷疑過蔡氏,否則阿姝是想不到那層面的。
世子夫人則扶著炕幾再次站起,“母親您這可真是冤枉了兒媳,怪不得這段時日您待我不如過去,原倒是之間鬧了這樣大的誤會?!?
“誤會?”
阿姝是個什么性子,老夫人還會不明白?
世子夫人卻堅持自己清白,解釋道:“這可是七妹夫的想法,您想想,若非侯爺開口,七妹妹亦不會這樣來尋您求親?!?
若說想用兩家結親,來阻礙自家與新貴家族們的往來,這確實是安襄侯可能做的。
只是,最初提出這事的,當真與蔡氏無關?
“您想想,兒媳是沈家的媳婦,哪里會不盼著自家好的?世子爺總私下和我道,說是與昌威將軍府、齊乾公府往來,這是順應圣上的意思,對咱們家只有好處。反觀侯府,圣上最近對七妹夫諸多不滿,就是沖著這個,兒媳也不能去勸七妹妹來提出與咱們家連親的事呀?!?
她這話配合真誠的表情,倒是讓老夫人心底打鼓。
可不是這個道理?
蔡氏的夫婿是世子爺,將來要承爵的。今后她就是這府里的主母,有什么心思會不盼著沈家光榮?
無論現在伯爺作何決定,都是替沈延伯府打算,而這個家今后都是要交到他們手里。蔡氏是個明白人。老夫人心里清楚,所以有些大事都會找她討論,因為彼此利益相同。就不該有生分。
唯一相瞞的,就無非是蔡氏親子早夭,現如今的附哥兒并非他的兒子。
這事,老夫人瞞著,亦不想她傷心,且彼此生出不必要的間隙。
其他的,就再沒對世子夫人
生過懷疑。如今聽她這么說,似乎亦覺得先前自己的想法錯了,便沖她笑著招了招手,“你說的是。”
握著她的手,老夫人再次強調:“要知道。不管怎樣,你和祈哥兒才是這個家今后的主人?,F在我與伯爺如何安排家里孩子的親事,也都是為了你們?!?
“兒媳明白,所以聽您的?!?
世子夫人聽到先前的話,便早就安了心。
她唯一的優勢,就是老夫人還不知她知曉當年的真相,所以作為沈家的媳婦,她是沒理由做出挑撥她們母女感情的事。
與老夫人復說了會話,她才離開頤壽堂。轉去了清涵院。
當沈嘉芫從蔡氏口中知曉,家里便是真要將她許給齊乾公府二爺的時候,愣了愣不解的望著世子夫人。
后者就親熱兼同情的望著她,“芫兒,你別不好受。母親知道你自小的心思,中意的是陽哥兒。但是老夫人不許,你姑姑平素雖疼你,可關鍵時候卻不想要你做她兒媳婦,愣是提了萱姐兒。
唉,娘也不知她們是如何想的,我雖幫著你私下說過,但終歸無用。芫兒,你可千萬別怨母親,這門親,娘沒法子替你推了啊?!?
若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沈嘉芫還真不會往有些方面想,眼前人的話,不就是在彰顯她的母愛,而反襯老夫人與安沈氏的心口不一嗎?
她說她替自己著想?
真有心替自己籌謀的,怕是只剩下安沈氏了。
“女兒知道。”
她答的淡淡,雖說不好與她撕破臉皮,但亦不想陪她做這種母慈女孝的戲,“既如此,便這樣吧。”
“芫兒,你應了?”
世子夫人大驚,她何時這樣沒脾性了?
“芫兒,這可是一輩子的事!你知道么,但凡出了嫁,這輩子就是夫家的人,是沒有反悔的余地的?!彼蚣诬镜氖?,滿臉的苦口婆心,“齊夫人看重的不過是咱們家的地位,你又是家里最得寵的,她可真沒安什么真心。芫兒,你是個受過委屈的孩子,往后要真到了齊家,可怎么好?”
“齊家,很不好嗎?”
世子夫人大大點頭,“你雖說見過齊夫人,但是都在外面,自然不可能了解她在自己家里時候的模樣。聽說啊,齊陸氏在家格外苛刻,規矩又多,最愛拿兒媳婦、庶女們出氣、立規矩……”
聽著世子夫人數落齊陸氏的如何不好,半晌沈嘉芫才好奇問道:“母親怎么這樣清楚??”
世子夫人素來是寬容,對待自己屋里又是出了名的溫和,與旁府里的夫人們交情又好,在貴婦里頗有口碑。
但如今,竟然在背后說起齊陸氏這么多問題,與她平時的性子很不相符。
“齊夫人來府里時,您與她關系亦挺好的。女兒瞧著,她家的少夫人溫氏,對齊夫人很孝順,沒什么抱怨啊?!?
沈嘉芫眨了眨眼睛,透著少女無辜的好奇,迷茫的望著她。
世子夫人有瞬尷尬,轉念才解釋道:“這是人前,自然不可能表現出來。”似乎亦意識到方才那番話有些過分,就解釋道:“芫兒,你是娘的心頭肉,自從齊家上回透露了那個意思,我自然是要替你打聽的,否則怎么安心?
偏是這番打聽后,知道是這樣的情況,才更加不放心你嫁過去。無奈老夫人和伯爺都決定,娘是有心都無力,唉……”
“母親您做這么多,都是為了女兒?!?
望著少女對自己這番話受用,世子夫人連方才僅有的幾分別扭都消散了,應襯道:“可不是,可終究改變不了什么。芫兒,你說,這可怎么辦?”
怎么辦?
要自己一哭二鬧三上吊,演繹出為情忠貞、非君不嫁的戲份?
世子夫人開始的時候說過,怕是等四姐姐和安排成親后,自己這門親才會定下。但她現在就這么早告訴自己,是希望自己將事情鬧大,最好整得安沈兩家都不安寧?
還是說,去私下纏著安沈氏抱怨,然后由她出面,再將意思表達給老夫人?
安沈氏的處境并不算很好,安沈兩家分道揚鑣是遲早的事。而這年前,她都極其信任眼前人,可見是沒什么心計,若是再跟老夫人生疏了,往后要出了事,可不真實孤立無援?
自己怎么能利用她對自己的疼愛,去反害她呢?
此時望著世子夫人,沈嘉芫的鄙夷從心底生出,她就是看中了安沈氏不可能會放任自己不管吧?
“芫兒?”
見她總沒反應,世子夫人再道:“聽說齊家的二爺上過戰場,成日舞刀弄槍的,最是粗魯的性子。他那樣的莽夫,哪里會疼人?”
蔡氏的印象里,女兒是喜歡文采出眾的讀書人,就像安沐陽那等性子。
她靜靜的望著對面的少女,期待著她的反應。
沈嘉芫卻真皺起了眉頭,似乎有些無奈的反望向世子夫人,“可是,連母親您都沒有法子,我能怎么樣?”
“這可不同,你是孩子?!?
孩子就可以撒潑胡鬧了么?
她是孩子,但還是個女兒家,是個閨中可以議親的女兒家,現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名聲。
“就因為女兒是個孩子,才沒有說話的分量。母親您進府這么多年,與父親的感情又好,祖母疼你也勝過幾位伯母、嬸娘,您去求她都沒用,女兒還能有什么法子?”
雖說這些話不是世子夫人想聽的,但確實是個少女簡單思維能說出口的,她有些沮喪的望著對方。
最終,都沒能說動她幾分。
離開清涵院的時候,世子夫人心底苦惱,連著面色都不好看。
而讓人措手不及的,是齊乾公府的動作竟然格外的快,原先沈老夫人和齊陸氏曾說,待等過了與安襄侯府的親事后才來提親,誰知竟然提前。
齊家直接用行動表明,對于安沈兩家結親絲毫不在意,亦堅定的表現出自家原與沈家交好。
他們府里雖說是近些年才昌盛起來,但亦扯不上是新貴,根本沒有旁人的顧忌。
于是,沈嘉芫便這般,與齊乾公府的二爺齊天佑訂了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