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沈嘉芫和安沈氏的感情並不深厚,但從她對原主的用心和疼愛來說,這個姑姑確實是極好的。
聽到白薇傳話,說七姑太太過府,老夫人讓她過去的時候,沈嘉芫還略有些意外。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上回府裡大哥辦喜事的那日,對方在亭子裡,表情有些嚴肅,說著好些叮囑的關懷語。
安沈兩家關係雖沒有明顯惡化,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早就變了質,對方減少來府裡走動的次數,難得過來,難保不是有什麼要緊事。
她最近有些敏感。
待等到了地,知曉老夫人和安沈氏都在偏廳的時候,沈嘉芫亦有些意外。這間偏廳,平時並不如何用,老夫人待客熱情,通常都會和家裡的媳婦在東敞間陪客,鮮少有交情不深的外道人過府,纔會在這個地方。
若說安沈氏與老夫人的關係,便是在寢室裡,亦沒什麼過分的。
居然會在這兒?
進了偏廳,沈嘉芫請過安後,就被站著的安沈氏招手喚了過去,“芫兒,姑姑許久和你見面,這幾日又寒了些,你身體怎麼樣?往年吃的藥,現兒府裡的人可都備著吃起來了?前不久我差人給你送的雪鍛大裘,怎麼不穿?是不是不喜歡上面的花樣?”
關懷備至的噓寒問暖,沈嘉芫再是和她沒感情,亦聽得心裡一暖,欠身道:“勞姑姑惦記,侄女都好,您送來的大裘,我等深冬裡再穿。”
“你這傻孩子,等天再冷些,自然有好的再送來。”
不知爲何。往常阿姝亦是這樣疼著芫姐兒的,老夫人從不覺得怎麼樣。可現在,瞧著這場景,就好像沈家沒給芫姐兒吃飽穿暖似的,硬生生的讓她心裡生了幾分不快。
“芫兒。到祖母這來。”
衝著少女招了招手。老夫人待她走近,就握了握她的雙手。“原是疼惜你不願你多出來走動,不過你姑姑難得過來趟,這才喚你來說說話。”
“孫女知曉您疼我。”
屋裡的氣氛有些不對。祖母和七姑姑的關係亦有些微妙啊。
安沈氏見狀。心頭還是有些苦澀,就只盯著沈嘉芫看,好半晌才收回目光,起身卻是不願多留。
見她要走。老夫人竟沒多留,只是說了句:“總不是常來。給你幾個嫂子大個招呼再走吧。”
安沈氏點頭,而後深深望了眼沈嘉芫,就轉身離了開來。
而她臨走前的目光,略有晶瑩的充滿著不捨,看得沈嘉芫心裡生出幾分異樣。
怎覺得略有複雜呢。
安沈氏走後,老夫人就拉著沈嘉芫回了東敞間,這兒已經燃了暖爐,絲毫沒有寒意。
沈嘉芫被老夫人拉著坐在炕上,聽到她感嘆道:“你姑姑,唉!”
“姑姑惹您不高興了?”抿了抿脣,沈嘉芫問了出來。
老夫人閉了閉眼,惋惜道:“倒也沒什麼,方說起你三姐姐的事,就難免想到你們幾個姐妹。”
“嗯,三姐姐嫁去衛將軍府後,接著就是四姐和五姐了吧?”
提起這個,沈嘉芫就想又好幾日沒去瓊琪院見沈嘉萸了,難免就添了句:“五姐前陣子好像身體不好,不知最近可好些了沒。”
“芫兒,和你五姐姐走得近?”
“嗯。”
“爲什麼突然會喜歡你五姐了?”
沈嘉芫不知老夫人問這話是何意,琢磨了好會才答道:“便是覺得好處,就多多走動了唄。”
“說起你五姐姐,倒是有樁親事。”
“嗯?什麼時候有的?”
沈嘉芫很驚訝,她從不曾有人說沈嘉萸在說夫家,何況四姐姐那邊都沒消息呢,怎麼就越過了嫡女、輪到了她?
這也不符合常理啊。
“是你二伯母的孃家,想親上加親,我瞧你二伯伯也同意。”
沈嘉芫的面色變得沉重,“已經定下了?”
老夫人就搖了搖頭,似乎隱約透著幾分愁苦,“還不曾,你五姐最近病著,氣色總不好就不太好去胡家走動。你二伯母想著,是等你三姐姐h楚家那日,請了胡太太過來,讓她進來瞧瞧。”
沈嘉芫難免就回想到那次四姐姐說要帶五姐姐去跟大奶奶學見識,說今後夫家掌事等等的話。
這期間有好幾次見面,她爲何總瞞著自己?
“可是、四姐的親事,都還沒定下呢。”
長幼有序、嫡庶有別,哪裡能讓沈嘉萸趕在前頭?
老夫人最近心裡藏了很多煩心事,而這二房裡的事,也懶得與胡氏說,沈嘉芫的娘蔡氏雖是世子夫人,婆媳兩關係就不怎麼好,她也不會去尋她拿主意。
面對著兒媳婦,總歸是沒孫女來得自在。
何況,有些疼愛,寵著寵著就成了習慣。
若要說真心,老夫人對眼前的少女,也不全是看著小女兒的緣故。有些伶俐活潑的,總是招長輩疼愛,何況這孫女打小就沒心機,想什麼就說什麼,雖說好被人算計,可性子卻是最真。
不像有幾個孫女,總是安靜不了,非惹出些事才甘心。
“你四姐姐,原是有戶人家的……唉,可惜。”
老夫人指的就是安襄侯府的世子爺,當時是想著接親的,兩家關係亦不曾到這個地步,可當時被蔡氏給攪了,如今也不可能再提。偏生沈嘉萱還是個死心眼的,似乎就認定了安沐陽,讓座長輩的也覺得棘手。
沈嘉芫雖大致猜出了老夫人說的是哪戶人家,可聯想方纔其與安沈氏的關係,亦不敢直接道明,只是滿心思好奇著沈嘉萸的事。
而安沈氏,在出了頤壽堂後,匆匆就去見過其他三位嫂子,最後纔到廣盛樓。
世子夫人便似等在了那。聽到她來了,忙讓婆子請進來,更是親手給她遞了茶過去,笑道:“好妹妹,你可是來了。我還以爲你不到我這嫂子處來呢。”
“怎麼會?三嫂又跟我見外。”
因爲與老夫人的談話。安沈氏面色並不好,吃了口熱茶才覺得渾身有了些暖意。低喊道:“三嫂,阿芫的事,可知母親想怎麼安排?”
老夫人處不跟自己說。就只能與做嫂子的
世子夫人唸叨了。
她畢竟是難得出趟府。這得不到個確切說法,回到安襄侯府以不安心。
安沈氏是滿目期盼的望著世子夫人,熟知,後者卻是長長嘆了口氣。“我哪裡能知曉?你是她閨女,老夫人都不告訴你。還會和我這兒媳婦說?”
“好嫂子,你還跟我捏酸?我終究也嫁出去十多年了,她老人家跟前,都是你在盡孝,總是跟你要親近些。”
想起方纔老夫人責罵自己不孝,安沈氏的喉嚨就泛出酸楚,連語氣都惆悵了幾分。
“妹妹這話說得可是不對味哦,怎麼了,和老夫人鬧不快了?”世子夫人湊近相勸,“難得回趟府,母女倆有話好好說,談開了不就成了,怎麼能拌起嘴來?”
“前幾日,嫂嫂讓鄭媽媽來給附哥兒送冬衣,湊巧著我在附哥兒屋裡,聽見鄭媽媽快嘴了幾聲,說什麼齊乾公府的夫人來府裡,想替他們家二爺給芫姐兒提親。”
她握上蔡氏的手臂,滿臉擔憂道:“我倒是奇怪?府裡怎麼突然要給芫姐兒議親,她上頭不還有萱姐兒跟萸姐兒麼?嫂嫂,您說事關芫姐兒,家裡怎麼就無聲無息的,也不差人來給我送個信?”
世子夫人就垂下了目光,似乎有些爲難。
“你我閨中時就要好,後來你嫁給我三哥,咱們成了姑嫂,感情就沒是不好過的。我心裡有什麼話,也都是來尋你說,如今是芫姐兒的事,母親她瞞著我,你就不能早早派人通知我?”
安沈氏這樣埋怨,世子夫人似乎很是愧疚,可她別開視線,亦無奈道:“妹妹,這事你怪不得我,早先她老人家要將芫兒說親給昌威將軍的時候,就明確給了我警告,說是不準我插手芫兒的事,你說我能怎麼辦?
後來,齊夫人來了,不斷的盯著咱們家芫姐兒瞧,那意思誰看不出來?可老夫人不表態,咱們做兒媳婦的又能說些什麼?你別怪我說句不敬的話,姑老爺的母親去的早,妹妹你不用應對婆婆,是不知這裡的難處。
我若是違背了她,不就是不孝?我雖著急芫兒的事,可你母親父親管著,就算我是她娘,也沒資格過問那。”
安沈氏見她說得這樣悲慼,完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想起自己娘那強硬的性子,轉瞬倒也明白了過來,兀自喃喃道:“不怪你,怪不得你,就方纔我見到大嫂她們,當著面她們都不曾與我說幾句齊家的事。唉,這家裡,還是隻有嫂嫂這,有些人情味……”
世子夫人便是沉默。
“妹妹方纔沒問母親?”
“哪裡會不問,偏是這樣才惹怒了她,指著我就說我不孝。”安沈氏的淚水不禁就在眼眶裡打轉,緊緊握住對方就道:“嫂嫂,憑良心說話,爲這個孃家,我做的可少?她竟然怪我不孝。”
“是是是,母親這話,委屈妹妹了。”
世子夫人忙不斷安慰,轉念復勸道:“罷了,咱們啊,就聽了她老人家安排吧。”
“你我聽得?可芫兒呢?”
安沈氏目露痛色,“我可不想她與我這樣過一輩子,毀在這份家業下。”
“噓,你這話要傳到老夫人和伯爺耳力,又該是不孝了。”
世子夫人琢磨著,突然說道:“七妹,如今伯爺的意思是要跟些新貴家族聯姻的。不管是昌威將軍府,還是齊乾公府,不都是最近才新興起來的麼?其實要我說,芫兒不管嫁去哪家,倒是都不錯,總歸人家現在也慢慢在榮耀起。”
“這怎麼成?你別說昌威將軍如何的英勇善戰,如何的有本事、得聖寵,侯爺說他到現在都盯著咱們府裡,還尋著他那個婉……”似乎覺得失了言,就忙改言道:“那樣的將軍,當初爲個妾侍拒絕了多少名門閨秀,哪裡是個有心的,芫兒要是跟了他,下半輩子還保不準得怎樣呢。”
安沈氏的前半句話,即使沒說完,可聰明如蔡氏,早就給料準了出來,她也不追問,只是淺笑道:“妹妹不好這樣說的,少年將才,總有些荒唐的時期。”
“這個絕對不成!”安沈氏一臉堅定,轉瞬就琢磨起齊乾公府,“齊家的二爺雖是個好的,可有個身殘的兄長擋在前頭,有出身也沒前途,再說齊陸氏那樣性子的婆婆,芫兒過去鐵定也得受委屈。”
世子夫人就尷尬的笑了,“妹妹說著,這個不成、那個也不好,那新貴裡,去選哪個纔是好的?”
安沈氏頓了頓,就不滿道:“爲啥非就要是新貴?”
世子夫人便似有些失意,低頭道:“我原是想著留她做兒媳婦的,我瞧附哥兒也有那意思,偏生妹妹和老夫人都不同意。唉,這些年,爲了芫姐兒,我也真是操碎了心。”
安沈氏則滿心愧疚,心虛的不敢直視。
自當初蔡氏的兒子交到自己沒多久便去了,她就知道這輩子芫姐兒都不可能再喚自己做娘,於是只好越發過分的疼她,不想她受丁點的委屈。
她是恨不得什麼都替親女籌謀好,然而現在,旁人都不允她這般關心芫兒。
她有些煩躁。
見安沈氏不吭聲,世子夫人就在心裡暗道,就知她是個沒主意的,指望她自己開竅是不可能了,便摸了摸眼眶就擡頭,“妹妹可還記得,當初母親與你提過的事?”
“嫂嫂說哪件?”
“就是陽哥兒與萱姐兒的事啊。”
安沈氏微有詫異,“怎麼又提這個?當初嫂嫂不是說,芫兒因這個太過傷心,不能刺激她麼?何況當初都沒能成,如今這兩家關係,怎還會有可能?”
“你別不放在心上。妹妹想想,你真的希望咱們兩府裡漸漸生疏,然後斷了往來?”
“我自然是不願的。”
“這不,就再結一親。”
世子夫人語氣鄭重,“你再想想,若是家裡纔將姑娘嫁去你們府裡做世子夫人,這能馬上結交新貴?便是伯爺有心,偏是人家,怕也不信。若是這般,芫姐兒的親事,倒也不急了。”
“這個能成?”安沈氏大放希望,覺得很有道理。
世子夫人頷首,“你回去與侯爺說,他當時不同意,如今會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