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世子夫人,沈嘉芫長長舒了口氣,和這婦人打交道說話,還真不是件容易事。蔡氏的洞察力太強,早前裝傻充愣聽話不反駁,她便真以為自己無知任由她擺布嗎?有些事明顯是錯的離譜,她竟然能出得了口?
不過有點卻是沒感覺錯的,世子夫人待自己的未來親事格外重視,似乎還超過了尋常母親的擔(dān)憂。
自己今后夫家如何,對她有那么重要嗎?
捏了捏掌心里的手釧,突然全身就攤懈了下來,沈延伯府里的事就讓她自顧不暇,她還怎么有時間去插手調(diào)查前世?沈嘉芫很無奈,在侍女的伺候下上了床,內(nèi)帳里就傳來不停翻轉(zhuǎn)的響聲。
秋夜月光浮動,沈延伯府的各處尚燃著紅色紙燈,喜氣的余韻尚未消散,廣盛樓的主臥內(nèi)不時傳出細細低語。
世子夫人替滿面醉意的丈夫擦了臉,接過蔡媽媽端來的湯碗,揮退了左右親自一勺勺喂他,柔聲道:“老爺,先喝點醒酒茶,否則明兒醒來又要頭疼。”
“為夫沒醉。”
世子爺沈祈擺擺手,本微合的眸中突然睜開,竟是難得的清明,而后雙手撐著身下床板就坐起了身,擰了擰鼻梁骨,擺頭試圖尋回意識。
“老爺又這般,方才見人將您扶進院,還以為今兒是真的呢。”
世子夫人垂眸含笑,燭光下透出幾分別有的韻味,瞧在沈祈眼內(nèi),不自覺的就拉過了她的手。語氣格外熱絡(luò),“你不是不知,再怎樣我還能給人灌醉?今日是大侄子娶親,我身為長輩難免得意思下。否則還能放我回來?”
“老爺說的是,不過到底是行了酒,這醒酒湯還是喝了的好。”
“阿萍還是過去般貼心。”
世子夫人的眉宇間就露出了抹女人的嬌羞。然看著雖是欣喜,可轉(zhuǎn)念復(fù)垂首,低喃的回道:“妾身服侍老爺是應(yīng)當(dāng)?shù)模贿^……”抬起頭遲緩著吱唔道:“妾身這主母做的不夠稱職,擔(dān)不起老爺?shù)目洫劇!?
“阿萍謙虛了,這府里內(nèi)外,都是你在打理。何來失職一說?”
沈祈看著素來賢惠的妻子,才想問她是否府內(nèi)有誰說了她的不是,或者今兒的婚宴禮節(jié)上被人挑了什么錯,就見身前人起身就退到了踏板下,站在那竟是用帕子抹起了眼眶。
“妾身說的是。我這母親沒當(dāng)好。”
“怎么,是哪個孩子與你發(fā)牢騷了?”
沈祈有一子三女,長女嘉芫自是被眾人捧在手心里,府中誰都不會對她說句重話,性子亦養(yǎng)的任性隱瞞了些,而她身份特殊,自己也不好太不顧親妹沈姝的顏面,就總是睜眼閉眼;次女嘉蕙是楊姨娘所出,自幼就聽話;而幼女嘉蔓便更不必說了。惟母命是從,最是乖巧。
至于獨子鴻哥兒,自己在外院都親自監(jiān)督,更是重點栽培,他念書懂禮孝順,根本不需要他們做父母的如何操心。
他微微蹙起眉頭。有些想不太明白,到底是哪個孩子和妻子發(fā)生了變化,就定定的望著對方。
世子夫人沒有了往常人前的端莊和雍容,只是個想跟丈夫說心里話的婦人,可是張了張口,突然又抹干了眼眶里的淚水,搖頭道:“也沒什么,就是妾身想多了,老爺在外就格外操勞,沒什么大事。”
沈祈早就被勾起了好奇心,現(xiàn)聽這話,哪真可能不過問?
“我在外面再辛苦,還不是為了你們娘幾個?”他憐愛的看著蔡氏,低語道:“阿萍,我前幾日都跟父兄歇在了外院,也許久沒和你說話了。我知道,你主持著這個家不容易,來,跟為夫說。”向她招了招手。
世子夫人沒有扭捏,遲緩了下就走上了前,重新坐在床沿邊。
沈祈摸了摸妻子的手,感覺有些微涼,身子就朝內(nèi)挪了挪,“入秋了,白日里雖沒覺得,晚上到底是寒了些,你上榻來坐著。”
錦被上還殘留著丈夫的溫度,世子夫人笑了笑,幸福的靠在男人身旁。
不似對待兒女時的苦口婆心,亦沒有管教下人時的嚴厲凌聲,她的聲音格外溫柔,隱約還透著幾分迷茫,“老爺,您說這些年,妾身待芫姐兒怎么樣?我是掏心掏肺的疼她,便是七妹妹想念她接去侯府,我也不曾說過句不合適。可現(xiàn)在她長大了,倒是越發(fā)不和我親近,我這個娘,做的可真是……”
停在這兒,轉(zhuǎn)聲改言道:“其實這些事,原就是內(nèi)院瑣事,妾身不該跟老爺抱怨的。”
沈祈就摟著她的肩膀,提起沈嘉芫到底對妻子亦生了些愧疚,沈姝是他的親妹妹,作為兄長、作為伯爺?shù)膬鹤樱诋?dāng)初那樣的場景,是根本不能說不的。而這些年從妻子
對附哥兒的疼愛看,就知曉她心中有多痛。
過去,她從不和自己說這個敏感話題,亦沒有想利用那件事而博得自己如何的垂愛。
正如她現(xiàn)在,說這個,只是覺得母女間感情說了問題。
沈祈聽得心疼,就安慰道:“還是芫姐兒那孩子,她是不是有使了什么脾氣,惹你不高興了?阿萍,世人面前你就是她的母親,該如何管教,不需要太約束。”
“老爺誤會了,妾身不是說芫兒不懂事。”世子夫人嘆了聲氣,眨眼添道:“便是因為她太懂事了,懂事的跟我客氣、生疏,讓我都有些不明白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便說今兒的事,芫兒一個深閨姑娘,怎么會遇到趙將軍?”
這話說完,世子夫人明顯感覺摟著自己肩膀的大手松了松。
“老爺,您是不是知道,母親想、想將芫兒嫁去趙家?”
對方的眸光如此小心翼翼,沈祈怎么可能會看不出來?妻子十多年來就盼著今后芫姐兒和附哥兒成親,讓兒子喊她聲岳母,然若是將芫兒另配他人,這就等于是絕了她的希望。
一時間,他竟不知該怎么回話。
世子夫人熟知丈夫的脾性,苦笑了下就道:“老爺每次不說話的時候,就是默認了妾身的說法,唉……”嘆息悠長,遠離了下丈夫,竟是緩緩朝窗外挪著,“其實,老爺便是告訴妾身母親的想法,我難不成還可能去違背她老人家?”
這是要獨自吞咽苦水的意思了。
沈祈的心里越發(fā)愧疚,顫著聲喚了聲“阿萍”,突然就打了個酒嗝,醉人的氣息讓他有些暈眩,脫口而出就說道:“其實,這是父親的意思。”
“父親?”世子夫人不解的反問。
“嗯,上回芫兒在七妹府上的別莊里發(fā)生了些什么,我雖不好明說,可你亦是大概知曉了的。父親她有意招攬昌威將軍,而如今只有芫兒和他能扯上聯(lián)系。”
“可,可是趙將軍會不會欺負芫兒?”
滿臉都是對女兒的不放心。
可世子夫人問話,無需對方回答就自顧自的接了話,“妾身多話了,阿萍知曉這定是父親和您交代的,我個內(nèi)宅婦人,也不像知道那么多,老爺不必為難。”說著釋然般的勉強露出個笑容,“時辰不早,歇了吧。”
這時的聲音,明顯透出著壓抑的哽咽。
這無疑讓原就心懷愧疚的沈祈,越發(fā)覺得對不住枕邊人,湊前了擁住她,“你跟了我十多年,是什么性子我還不清楚?我知你心里除了為夫和幾個孩子,就是咱們這府邸了。這些年你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芫兒你捧在手心疼了那么久,她若和你生出隔閡,卻是她不該不孝。”
“別說了,芫兒她其實很乖的。”
“乖?”
沈祈重語反問,好笑的說道:“你就是對她太寬容,我知你的苦處,待她不能和教育蔓兒般自在,可也不必太委屈著自己,想必母親和七妹都是明白的。”
緊緊攬著妻子,沈祈的聲音又沉了幾分,“至于芫姐兒的親事,還是讓父親和母親做主吧。”
這聲音,濃濃的又是歉意。
背對著他的是世子夫人不由別了別嘴,心里就生出了那股無力,暗自嘆氣,丈夫永遠都只會讓自己退讓。他的心里,從不敢忤逆伯爺和老夫人的意思,嘴上說的都很好聽,可怎么都不會為了自己感受而爭取。
她深深閉目,跟著才轉(zhuǎn)過身,“妾身明白,母親怎樣安排,阿萍都會聽從的。”
“你能這么想就好。”
親昵的替她捋了縷發(fā),沈祈再次開口,“至于芫姐兒,你是她母親,這份情誰都代替不了。”身子就慢慢朝外邊傾了過去。
次日清早,蔡媽媽進屋服侍,今日是要去吃新大奶奶茶的,裝扮自然得隆重些。
趁著旁人不注意,蔡媽媽就在自家主子耳旁輕問道:“夫人,老爺可說了什么?”
她深深閉目,跟著才轉(zhuǎn)過身,“妾身明白,母親怎樣安排,阿萍都會聽從的。”
“你能這么想就好。”
親昵的替她捋了縷發(fā),沈祈再次開口,“至于芫姐兒,你是她母親,這份情誰都代替不了。”身子就慢慢朝外邊傾了過去。
次日清早,蔡媽媽進屋服侍,今日是要去吃新大奶奶茶的,裝扮自然得隆重些。
趁著旁人不注意,蔡媽媽就在自家主子耳旁輕問道:“夫人,老爺可說了什么?”